市局指挥中心的最高加密专线，如同一根绷紧的神经，将永定路的诡异案件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两个小时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大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神色肃穆的警界精英，为首的正是刑侦支队队长张劲松，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显示着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各位，情况就是这样。”张劲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环视全场，“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死者心口一枚玉牌不翼而飞，只留下这枚仿制的赝品。更关键的是，根据分局传来的情报，这可能与三年前的一宗文物走私悬案有关。”
他的目光落在了会议桌末席的一位老人身上。
老人身穿一件朴素的中山装，头发花白，精神抖擞，他便是本市最权威的文物鉴定专家，吴承德，人称吴老。
张劲松点了点鼠标，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段监控录像的截图，画面中一个年轻人的侧影清晰可见。
“这是案发时段唯一出现在现场附近的可疑人员，林渊，资料显示，他无正当职业，社会关系复杂，曾多次出入古玩黑市，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分赃不均导致的黑道仇杀。”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员领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面容清瘦，脸色略显苍白，双眼黯淡，仿佛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正是林渊。
他走得很稳，对周围审视的目光毫不在意，仿佛只是来赴一个寻常的约会。
“林渊，你对出现在永定路有什么解释？”张劲松的眼神锐利如鹰。
林渊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转向了投影幕布，声音平静无波：“我能看看完整的录像吗？”
“可以。”张劲松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能耍出什么花样，“但为了保证调查效率，你只有三次观看机会。”
“足够了。”
随着操作员按下播放键，监控画面开始流动。
第一遍，林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仿佛在记忆整个场景。
当画面终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在他脑海中似乎慢了下来。
常人眼中模糊不清的影像，在他那残存着奇异力量的瞳孔深处，被分解成了无数个独立的细节碎片。
“再放一遍。”他的声音响起。
录像再次播放。
这一次，林渊的身体微微前倾，所有心神都凝聚在了那双黯淡的眼眸中。
当画面进行到案发前十分钟左右时，一个身穿环卫工服的男人进入了镜头。
他拿着扫帚和簸箕，动作看似寻常，但林渊的呼吸却在瞬间停滞了。
就在那人弯腰清理下水道口的一刹那，他手腕上的清洁手套与袖口之间，露出了一丝缝隙。
缝隙中，一抹狰狞的虎头纹身一闪而过！
刀疤强！
“停。”林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他没有看张劲松，而是转向吴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吐出三个关键词：“左肩微斜、步频不均、手套新旧色差。”
吴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瞬间领会了林渊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权威的口吻对张劲松说：“张队，能否把这位环卫工人的画面放大？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你看，此人虽然穿着环卫服，但动作僵硬，左肩习惯性地微微倾斜，这是长期负重或者受过伤的体态特征，而且他的步频看似平稳，实则左右脚的着地力度并不均匀，这不像是一个长期扫街的工人，更像是刻意在模仿。”吴老顿了顿，指着屏幕上的手套，“还有，他这双手套，一只崭新，一只磨损严重，一个真正的环卫工人，装备更换通常是成对的。”
张劲松眉头紧锁，立刻命令技术人员：“小柳，马上核查全市环卫工人的排班表，确认这个时段在永定路作业的人员编号！”
几分钟后，小柳的报告声打破了沉寂：“报告队长，查过了！全市环卫系统数据库里，当日永定路路段没有任何排班记录，这个人是假的！”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冷意：“他清理的不是垃圾，是在确认下水道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张劲松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渊，这一次，怀疑中多了一丝审视。
他沉声道：“放第三遍！”
录像从头开始播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伪装的环卫工身上。
然而，当录像播放到14分22秒，画面即将扫过路边一个不锈钢垃圾桶时，林渊突然开口：“停！回放，放大垃圾桶的反光面！”
操作员依言操作，将画面帧数调到最慢，逐帧回放。
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在那一瞬间，随着伪装者扭头的动作，垃圾桶光滑的金属表面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张摘下口罩、侧过脸的半张面孔！
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角延伸到颧骨，眼神凶悍无比！
“截图！快！”张劲松猛地站了起来。
小柳的手指在键盘上疾飞，几秒钟后，对比结果便出现在大屏幕上。
截图旁，是市局通缉数据库里的一张存档照片，正是刀疤强三年前因聚众斗殴留下的案底照！
真相大白！
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林渊。
三次机会，两处致命的细节，每一处都精准地将警方的调查方向彻底扭转。
会议结束后，张劲松亲自将林渊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亲自倒了杯水，递过去，语气复杂地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林渊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只是比别人多看了几眼。”
他拒绝了警方的一切后续采访和嘉奖提议，只提出了一个条件：“请允许我带走从下水道里取出的那块地图残页，我想对它进行专业的碳化分析。”
张劲松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物证，真正的线索已经指向了刀疤强。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当林渊指尖触碰到那块残页的瞬间，他的“真实之眼”早已读取了纸上残留的最后一道情绪印记。
一幅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死者在生命终结前，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一座矗立在迷雾中的巨大石碑，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五个古篆大字——武陵藏经洞。
当晚，林渊回到了他那间简陋的出租屋。
昏黄的灯光下，柳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心疼地看着他：“小渊，算了吧，你的眼睛……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那些事，就让警察去管吧。”
林渊望着药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双眼睛依旧黯淡无光，却深邃得如同古井。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他却像是毫无所觉，眼神异常坚定：“柳姨，如果我不看，那些死人……就真的闭不上眼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一道迅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对面的屋顶。
刀疤强如同一只夜枭，单膝跪在老旧的檐角上，手中一把加了消音器的手枪，准星已经套住了窗户里那个清瘦的背影。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肌肉紧绷，呼吸压抑到了极致。
只要轻轻一扣，一切都将结束。
然而，他迟迟没有动手。
窗口透出的灯光，将那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孤单而执着。
刀疤强盯着那道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缓缓收起了枪，身体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耳麦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沙沙声，紧接着，一个沙哑而阴冷的声音响起：“九爷问……你，还值不值得留活口。”
夜风呼啸，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一场无声的抉择，已在生与死的边缘，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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