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五十九分，指挥室的屏幕边缘泛着冷光。
陈砚舟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随即敲下回车。沈知意的直播页面从主屏淡出，后台数据流仍在滚动——“#女主播连麦猝死#”热度曲线如箭头般垂直拉升，距离峰值只差一步。他没有多看一眼，而是迅速切换至战队内部通讯系统，锁定一个ID，发送加密指令：“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
消息发出后三十七秒，门被推开。
苏燃站在门口，肩背绷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袖口边缘。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腕表，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准时。
陈砚舟依旧盯着屏幕，语气平稳：“坐。”
苏燃落座，动作略显僵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在接受一场审判。
陈砚舟这才抬眼。他没说话，先从抽屉取出一份密封文件，推到桌前。牛皮纸袋角已经磨损，上面贴着医疗机构的标签，编号被刻意划去。
“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他说，“结论是‘焦虑症缓解期，可参赛’。”
苏燃的目光落在袋子上，指尖微微发紧。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低声问：“他们准备翻旧账？”
“会。”陈砚舟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递过一只黑色编织手环，“但他们不知道，你当时喝的不是酒瘾发作，是夜里睡不着，怕影响队友休息，才躲去天台喝两口压一压。”
苏燃接过手环，掌心传来细微的织物摩擦感。他低头看着它，喉结动了一下。
“星浪的人擅长制造恐惧。”陈砚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们不在乎真假，只在乎能不能让你自己信了那个假的——信你是失控的，信你不配再站上台。”
苏燃的手指慢慢收紧，将手环攥进掌心。
“现在他们要动手了。”陈砚舟继续说，“可能是一段剪辑过的监控视频，可能是某个‘知情人士’爆料你说胡话的照片，也可能是赛前突然放出一段录音。不管是什么，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在听到第一声嘘声时，就觉得自己不该来。”
苏燃抬起头，眼神有些晃。
“可我已经来了。”
“那就别让他们把你赶回去。”陈砚舟转身走向门边，停顿一秒，“上台之后，对着镜头笑一次。”
“笑？”
“不是讨好，也不是示威。”他回头看了眼苏燃，“是告诉所有人，你回来了。而且这次，是你自己走回来的。”
门关上前，陈砚舟留下最后一句：“记住，他们想让你慌，你越稳，他们越输。”
苏燃独自坐在空荡的房间里，手里还握着那只手环。他缓缓展开手掌，看到内侧缝着一行极小的字：“我不是软弱，我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求助。”
那是他三个月前，在心理咨询室里说的第一句话。
——他知道，这句话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也明白，这是提醒。
十分钟整，他起身离开。
通往赛场的通道灯光偏暗，两侧墙壁贴满战队宣传画，脚步声在地面轻轻回弹。广播正在播放赛前流程，背景音里夹杂着观众席传来的嘈杂人声。忽然，一块电子屏亮起，滚动显示着实时弹幕截图。
“Flame？那个喝断片的废物也敢上场？”
“看他走路都晃，状态能打？”
“等他手抖掉鼠标吧！”
苏燃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呼吸节奏变了，胸口起伏加快，右手本能地摸向左手腕——那里有一道浅疤，曾因用力抓挠留下痕迹。
就在那一瞬，手环轻微震动。
耳机里传出一段熟悉的声音，是他自己的：“……我不是软弱，我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求助。”
声音很轻，像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一口气。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几分。
继续往前走。
通道尽头是强光区。舞台已就位，主持人正在介绍对阵名单。导播镜头逐一扫过选手入口，等待捕捉每一个表情细节。
“接下来登场的是——‘暗刃’战队，ID：Flame，苏燃！”
灯光骤然聚焦。
全场视线集中于通道口。摄像机推进，准备抓拍紧张、闪躲或迟疑。
苏燃站定。
他抬起右手，缓慢而稳定地调整了下耳机位置。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随后，他正对主摄像机，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
那笑容没有张扬，也不带攻击性，像是穿过一场漫长暴雨后，终于看见天边裂开一道光。
弹幕瞬间停滞。
几秒后炸开：
“卧槽……他笑了？”
“这气场不对劲啊……”
“谁说他精神不稳定？谁信？”
“我刚还在骂他，现在有点愧疚……”
后台指挥区，陈砚舟盯着舆情面板。
“#Flame回归#”词条在十五秒内冲进热搜前十，情绪图谱中“质疑”占比迅速下滑，“支持”与“好奇”双线上升。传播路径显示，相关话题正从电竞圈向女性用户社区扩散，部分母婴博主甚至转发评论：“这才是该给孩子看的榜样。”
他指尖轻敲表带，一下，两下。
然后开口：“第一枪，我们赢了。”
话音落下，他调出下一个预案界面。星浪尚未发布任何实质性攻击内容，但其关联账号在过去八分钟内密集登录，IP分布集中在两个外包公关公司。技术组标记出三个高危关键词预载库，其中“酒精检测报告”已被设为一级预警。
他点开通讯频道，接通医疗顾问专线。
“上次提供的血液样本留存还在吗？”
“在，冷冻保存六个月。”
“准备送检。”他说，“明天上午九点前，我要一份公开可查的毒理分析报告。”
对方沉默两秒：“你要把私人医疗记录公开？”
“不是公开。”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是提前截流。他们想用伪造证据抹黑，我们就先亮真东西。”
挂断电话后，他重新看向赛场画面。
苏燃已入座，双手放上外设，耳机佩戴完毕，正低头调试鼠标灵敏度。镜头切到特写，他神情平静，呼吸均匀，偶尔点头回应教练指示。
陈砚舟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每次有人靠近他的座位，苏燃都会微微侧身，让对方能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种主动的姿态。
不是防御，是宣告。
他收回视线，打开内部日志记录系统，输入一行指令：【启动“清源”协议，所有选手心理健康档案纳入战队公共信息池，授权媒体查阅权限】。
系统弹出确认提示。
他按下确认键。
下一秒，手机震动。
一条匿名推送跳出：
“#电竞选手集体心理干预计划#爆→真”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然后转向技术员：“把刚才苏燃登台的画面剪成十五秒片段，投放到短视频平台推荐流。标题用一句话——‘他回来了。’”
“要不要加战队LOGO？”
“不用。”他说，“这次，让他自己站着。”
此时，赛场内正在进行选手设备检测。裁判走到苏燃面前，例行检查耳机和麦克风。
苏燃摘下耳机，递给对方。
裁判接过，忽然皱眉。
他翻转耳机内侧，发现一圈细密的编织线缠绕在接收模块外层，颜色与原装部件略有差异。
“这是什么？”
苏燃抬头，声音平稳：“防干扰层。医生建议的，避免外界信号刺激引发应激反应。”
裁判点点头，没再多问，登记后归还设备。
苏燃重新戴上，指尖轻轻抚过耳廓边缘。
他知道，那层编织线里藏着一段音频循环程序，只要触发特定频率，就会自动播放那句话。
他也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他坐直身体，目光投向对面赛区。
那里，星浪战队的辅助位选手正低头看手机，屏幕反光映出一张焦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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