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铅灰色的天幕终于不堪重负，将积攒了一整天的寒意，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四九城，睡了。
那些白日里人声鼎沸的胡同，此刻只剩下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声响。
李昂骑着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车头挂着的老式车灯，在浓稠的夜色里投射出一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三五米的道路。
他刚从白景琦老爷子的宅邸出来，脑子里还在回味着今晚的谈话。这位传奇国药师透露的许多关于药材炮制的古法秘辛，让他受益匪浅。
冷风裹挟着雪粒子，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李昂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将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在黑夜中依旧清亮的眼睛。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车轮在崭新的雪地上留下了两道孤独而清晰的辙痕，笔直地延伸向胡同深处。
就在自行车拐入一个连路灯都没有的漆黑巷口时。
没有任何预兆。
李昂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剧痛，从脑海深处炸开！
【危机预警】！
这股痛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不是针扎，而是有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地刺进了他的神经中枢。
极致的危险信号让他的身体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出了最原始、最暴烈的应对。
“不好！”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在脑中闪过一个残影。
他的双脚肌肉瞬间绷紧，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上，猛地蹬踏在满是积雪的地面上！
“嘎吱——！”
自行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被他用一股蛮力硬生生向左侧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顺着这股惯性，向右侧一个翻滚，整个人瞬间脱离了车座的范围。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就在他身体落地的刹那。
一道黑影带着一股恶风，从他刚才所在位置的右侧阴影里悍然扑出！
那是一个男人，身形壮硕，动作迅猛，扑击的姿态充满了不留余地的狠厉。
他的目标，是刚才骑在车上的李昂的后心！
然而，他扑了一个空。
或许是冲势太猛，又或许是完全没料到目标会以这种方式凭空消失，加上脚下的积雪与暗冰异常湿滑。
那个黑影前冲的脚步骤然一乱！
他口中发出一声惊愕的闷哼，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倒。
“噗通！”
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
男人的脑袋，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磕在了被李昂甩飞出去的自行车后车轮的金属支架上。
那结实的钢架纹丝不动，而他的脑袋却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黑影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皮一翻，连哼都没再哼一声，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李昂刚从雪地上翻滚起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脑的风声再次变得凌厉！
又来一个！
第二道黑影从他身后无声无息地掩杀而至，手中一柄短刀在稀薄的月色下，折射出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
他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意外失手，双目赤红，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刀锋直取李昂的后颈！
这一刀，势要一击毙命！
可笑的是，他也犯了和同伴完全相同的错误。
复仇的怒火让他忽略了脚下的环境。
覆盖着薄冰的积雪，是这个时代胡同里最不可靠的地面。
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的重心瞬间前倾，迈出去的步子变成了一个滑稽的趔趄。
那记凶狠的直刺，顿时偏离了方向，变成了一记毫无章法的乱舞。
“哐当！”
金属与石板碰撞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刺耳。
那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最终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李昂的脚边，刀尖深深地扎进了雪地里，只留下黑色的刀柄微微颤动。
而那个杀手，则像一个喝醉了的莽汉，手舞足蹈地向前“飞”出了好几步，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雪泥。
李昂站在原地，看着先后倒下的两个袭击者，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被自己的自行车KO了。
一个自己滑倒，还把凶器送到了他脚下。
“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他心中无声地吐槽了一句。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卧龙凤雏，联袂上演了一出午夜刺杀滑稽剧。
但李昂的眼神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愈发冰冷。
拙劣，不代表无害。
他们的杀意，是货真价实的。
他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微微下蹲，右手闪电般握住了插在雪地里的短刀刀柄。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分量不轻。
在他握住刀柄的瞬间，那个摔倒在地的杀手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
晚了。
李昂脚下发力，一个箭步欺身而上。
在对方刚刚抬起头的瞬间，他已经来到了那人身后。
他没有用刀刃，对付这种货色，还不需要见血。
李昂手腕一翻，反握短刀，用那厚实的金属刀柄，对准杀手的后颈位置，狠狠地砸了下去！
“嘭！”
又是一声沉闷的击打声。
那杀手刚抬起的上半身猛地一震，嘴里的咒骂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双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随即也步了同伴的后尘，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彻底没了动静。
整个胡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风雪声，和李昂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地上的两个袭击者，又看了看那辆倒在一旁的自行车。
这不是抢劫。
抢劫犯不会用这种前后夹击、直取要害的刺杀手法。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奔着要他命来的袭击。
李昂的脑中飞速运转。
是谁？
为什么要杀他？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巡逻队或者公安把自己牵扯进去。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任何官方层面的深度调查，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必须撇清关系。
李昂意念一动，发动了储物空间里的那件特殊道具。
【易容面具】！
一股微弱的暖流拂过他的面庞，脸部的骨骼和肌肉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蠕动和变化。
颧骨的高度，下颌的弧度，眉眼的间距……都在悄然改变。
不过短短几秒钟，他的样貌就从原本的俊朗清秀，变成了一张扔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平无奇的大众脸。
做完这一切，他弯下腰，一手一个，抓着两个昏迷歹徒的衣领，将他们从漆黑的巷子深处，拖到了胡同口光线稍微好一些、也更容易被人发现的显眼位置。
他将两人摆成扭打在一起、最终双双昏倒的姿势，又将那柄短刀扔在了两人中间。
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跑到附近一个院门缝隙还透着灯光的人家门口。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惊慌和急切的陌生口音，对着院内高声喊道：
“快来人啊！”
“救命啊！这里有两个人昏倒啦！好像是打架打的！”
喊声划破了雪夜的宁静。
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开门声和询问声。
附近的几户人家也被惊动，灯光一盏盏亮起。
没过多久，负责这片区域夜间巡逻的民兵也闻讯赶来，手电筒的光柱在胡同里晃来晃去。
而始作俑者李昂，早已趁着这片混乱，悄无声息地扶起自己的自行车，拐入另一条岔路，整个人如同融化的雪水，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骑车回家的路上，刚才那股荒诞感已经荡然无存。
李昂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他愈发清醒。
这次的袭击虽然过程显得无比拙劣和滑稽，但其背后所代表的信号，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们不惜动用这种最直接、最血腥的手段，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只是第一次。
失败之后，必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必须，更加小心！
黑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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