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荒原的腹地,是连风都仿佛被扭曲的领域。
这里的天空是一种永恒的、令人压抑的昏紫色,见不到日月星辰,只有稀薄的天光从厚重的、仿佛凝固的云层后艰难透出,将大地染上一种病态的色调。
地面不再仅仅是暗红或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杂的、如同巨大伤疤愈合又反复撕裂的狰狞地貌。凝固的熔岩、破碎的晶体簇、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类似琉璃化骨骼的惨白物质杂乱地堆积在一起,散发出混乱而危险的能量波动。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混合了金属碎屑和腐朽血液的砂砾,刺痛着喉咙和肺叶。能量乱流不再是偶尔掠过,而是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盘旋的能量旋风,如同透明的鬼魅,游荡在废墟之间,所过之处,连那些坚硬的残骸都会被无声无息地侵蚀、分解。
陈砚行走其间,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暴风雨中的蜉蝣。
心灯的微光被他压缩到极限,仅仅护住灵台方寸之地,不敢有丝毫外泄。那无处不在的混乱能量和负面情绪碎片如同汹涌的暗流,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屏障,试图将他拖入疯狂。
他必须时刻保持最高度的警惕,依照阿良的教导,将心灯的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般蔓延出去,谨慎地探查着每一寸前路。
“左前方,三十步,能量涡流,绕行。”
“右侧晶体丛,内部有‘蚀光’蛰伏,避开阴影。”
“脚下三寸,地层脆弱,疑似古战场陷坑,轻身。”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重复一位严师的教诲,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动作变得越发谨慎,每一次落脚都轻如羽毛,尽可能不触动这片沉睡(或者说半醒)的死亡之地。
即便如此,危险依旧无处不在。
一次,他误入一片看似平静的、覆盖着银色苔藓的区域。脚步刚落,那苔藓瞬间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无数细微的、能侵蚀神魂的孢子迷雾!幸亏心灯及时灼烧,驱散迷雾,他才狼狈逃出,但头脑依旧昏沉了许久。
另一次,他试图攀越一座由巨大金属构件堆积成的“山峦”。爬到一半时,整座“山”忽然发出沉闷的嗡鸣,内部残留的古代法阵被意外触发,爆发出混乱的切割力场!他险之又险地翻滚躲开,衣角被无声地削去一片,皮肤上留下数道血痕。
战斗,更多是与环境的对抗,无声,却更加凶险。
他不再轻易动用那缕珍贵的星力,而是更多地依赖逐渐纯熟的心灯感知和愈发敏捷的身手。对《引星淬体诀》的运转也越发熟练,虽然进度缓慢,但肉身在那无处不在的能量压力和偶尔吸收的微弱游离星力下,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被淬炼着,变得更加坚韧,五感也更加敏锐。
怀中的《道理经》玉册,那微弱的共鸣感始终存在,指引着一个大致的方向,却依旧缥缈,仿佛在迷雾中寻找灯塔。
直到他艰难地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惨白的、扭曲的“肋骨”状结构形成的诡异石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或者说……更加令人震撼。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盆地。
盆地的边缘,散落着更加巨大、更加破碎的残骸。不再是零散的部件,而是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属于某种超巨型造物的碎片:断裂的、刻满了无法辨认文字的金属巨柱;扭曲成怪异角度的、仿佛舰桥或塔楼的建筑残骸;甚至还有半截嵌入地下的、如同山岳般的狰狞撞角,上面布满了恐怖的撕裂痕迹。
这里,像是一头巨兽被撕碎后丢弃的坟场。
岁月的痕迹和狂暴能量的侵蚀抹去了太多细节,但那残存的规模、那狰狞的伤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磅礴、苍凉、不甘、却又死寂的气息,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远超想象的、发生于遥远过去的毁灭之战。
陈砚站在盆地边缘,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成如此规模的破坏?交战的双方,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
怀中那一直只是微弱共鸣的《道理经》玉册,突然发烫!
并非之前指引星辰碎片时的灼热,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急促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器物被同类的气息唤醒,发出急切的呼唤!
共鸣的源头,就在这片盆地深处!
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压下激动,更加小心翼翼地沿着盆地边缘,向着共鸣传来的方向摸去。
越是深入,周围的残骸就越发巨大和惊人。他甚至看到了一面倾斜的、足有百丈高的金属墙壁,上面残留着一道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巨爪撕裂的恐怖痕迹,边缘处至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终于,在一片相对“空旷”的、仿佛是被巨大爆炸彻底清空的盆地中心区域,他看到了它——
那并非想象中的另一块玉册碎片,也不是什么辉煌的遗迹。
而是一座碑。
一座完全由某种黯淡无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石材砌成的方尖碑。
碑体并不算特别巨大,只有三五人高,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亘古长存的沉重感。它静静地矗立在废墟中央,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花纹或文字,与周围那些狰狞破碎的残骸显得格格不入。
仿佛所有的混乱、毁灭与疯狂,在抵达它周围时,都被那绝对的“黑”与“静”所吞噬、平息。
《道理经》玉册的共鸣和灼热感,正是源于这座诡异的黑碑!
陈砚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奇特的“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深沉的、内敛的、仿佛蕴含着无穷奥秘的“静”。连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在靠近黑碑一定范围后,都变得温顺平和下来。
他心中惊疑不定。这黑碑是什么?为何能与《道理经》产生共鸣?它是善是恶?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再靠近一些仔细观察时——
嗖!嗖!嗖!
三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的废墟阴影中暴射而出!
那是三根灰白色的、与之前啃骨猿使用的骨矢类似、却更加凝练、速度更快、尖端闪烁着幽蓝符文的骨矢!成品字形,精准地封死了他所有闪避路线,直取后心、脖颈、腰椎三处要害!
偷袭!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在他全部心神被黑碑吸引的刹那!
陈砚亡魂大冒!
心灯疯狂示警!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这些天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反应!
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扑出,同时竭力拧身!
嗤!嗤!
两根骨矢擦着他的肋下和肩胛掠过,带出两道血痕,冰冷阴毒的气息瞬间侵入体内!
但第三根,瞄准后心的那一根,却因为他的前扑和拧身,变成了射向左肩胛!
躲不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陈砚猛地将刚刚恢复少许的星力疯狂注入左臂,同时观想心灯,微光凝聚于左肩!
噗!
骨矢狠狠扎入他的左肩胛,尖端甚至从锁骨下方透出半寸!一股阴冷狂暴的力量瞬间炸开,疯狂破坏着他的血肉经脉!
“呃啊!”陈砚惨叫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扑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在黑碑前方冰冷的土地上。
他强忍剧痛,猛地回头!
只见侧后方的废墟阴影中,三个穿着与沈钧类似、但更加精干、脸上带着金属面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他们手中持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由骨骼和金属融合而成的弩具,眼神冰冷锐利,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正再次举起弩具,幽蓝的符文在矢尖亮起。
精准,高效,沉默,配合无间。
绝非沈钧那种级别的执律使!
是“影侍”?!
他们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直接找到了这里!
陈砚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前有诡异黑碑,后有索命追兵。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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