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的哨声尖锐地划破夜空，轧钢厂的工人们却不愿散去，三五成群地聚在露天广场上，兴奋的议论声浪此起彼伏。
话题的中心，只有一个名字。
李卫国。
“你们是没瞅见，李师傅那手绝了！就那么摆弄几下，滋啦一响，那破放映机就活了！”
“可不是嘛！厂长都亲自过来握手，那客气的！”
人群之中，秦京茹的一双眼睛，就没从李卫国的背影上挪开过。
她像一只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绞尽脑汁地寻找着搭话的由头。
从电影好不好看，到天冷不冷，再到夜路黑不黑。
每一个问题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毫不掩饰地翻涌着一种滚烫的情愫，几乎要满溢出来。
李卫国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他只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
他正准备转身，彻底结束这场毫无营养的对话。
就在这时，一阵几不可闻的引擎低吟声传来。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影中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滑至他身侧，稳稳停住。
车身漆黑如墨，在工厂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一层冰冷而威严的光泽。
这玩意儿，在场的工人都认得。
高级干部的专属座驾。
它的出现，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全场的嘈杂。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议论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轿车上。
“吱——”
后排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中山装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肃，眼神锐利。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没有丝毫停留，最终像一枚精准制导的钉子，牢牢地钉在了李卫国的身上。
“请问，是李卫国同志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是。”
李卫国回过身，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我是娄家的司机。”
中年男人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透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恭敬与急切。
“我们老爷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请您立刻去娄家一趟。”
娄家？
这两个字在李卫国的脑海里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杂念。
他心念电转，立刻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时间。
距离他与娄晓娥发生关系，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地点。
娄家。
方式。
动用这种级别的专车，在深夜的工厂门口，以近乎公开的方式紧急召见。
结论只有一个。
娄家在转移资产这件事上，撞上了铁板，而且是足以致命的铁板。
否则，以娄半城那老狐狸的谨慎，绝不会用这种引人注目的方式来找自己。
风暴，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他的视线掠过司机那张紧绷的脸，又转向身侧。
秦淮茹和秦京茹姐妹俩，已经彻底呆住了。
秦淮茹的嘴巴微张，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与算计，她那颗精明的脑袋显然正在飞速运转，试图理解眼前这超出现实的一幕。
而秦京茹，则是纯粹的震撼。
她的小脸煞白，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神迹。
伏尔加轿车，高级干部，深夜急召……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到让她感到窒息的冲击力。
李卫国收回目光，对着司机，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我马上就去。”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句废话。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与声音。
在数百道惊异、羡慕、嫉妒、困惑的目光注视下，伏尔加轿车平稳启动，流畅地掉头，如一滴墨汇入夜色，迅速驶离了工厂。
车影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可留在原地的震撼，才刚刚开始发酵。
秦京茹定定地看着轿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她感觉自己和李卫国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大。
他不再是那个住在四合院里，长得好看、有本事、会修东西的邻家大哥。
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环，光环的背后，是一个她连仰望都觉得费力的世界。
……
伏尔加轿车内，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从后视镜里，他能看到后座那位年轻人的侧脸。
面沉如水，眼神平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或好奇。
这份沉稳，让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司机，心里也不禁暗暗称奇。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在一座朱漆大门前停下。
娄家宅院。
李卫国推门下车，一股凝重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内灯火通明，每一扇窗户都透出刺眼的光亮，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但这光亮，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白，没有丝毫暖意。
门口，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穿着黑色的衣裤，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煞气。
院子里，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被称为“娄半城”的老人，正背着手，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都被他踩出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他的脸上，再也不见平日的精明与从容，只剩下山雨欲来般的愁云惨雾。
听到汽车引擎声，娄半城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李卫国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光彩。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
娄半城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李卫国的手臂。
他的手，冰冷，而且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卫国，你可算来了！”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李卫国任由他抓着，眼神平静地扫过这间气氛诡异的宅院，扫过门口那两个如临大敌的保镖，最终落回到娄半城那张写满恐惧与绝望的脸上。
他心中了然。
一场足以让这个家族彻底倾覆，关系到满门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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