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秃子不愧是地头蛇。在恐惧和贪婪的双重驱动下，他发挥出了惊人的效率。他不敢私吞那根小黄鱼，更不敢耍花样——那晚巷子里冰冷的刀锋和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手，让他毫不怀疑“墨先生”能轻易取他性命。
他通过隐秘的渠道，联系上了一个背景复杂的买家——“瑞士利克洋行”的经理，瑞士人汉斯。这家洋行表面做正经贸易，暗地里却什么赚钱做什么，尤其擅长利用中立国身份进行战略物资的套利交易，对日方和重庆方面都敢打交道。最重要的是，他们信誉不错，且手眼通天，有能力消化这批烫手货。
在郊外废弃砖窑，谢秃子战战兢兢地按照指示，从一个破砖窑里“取”到了用小麻袋分装好的、约五百公斤的高纯度钨砂样品。汉斯经理验过货后，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和贪婪。这种成色的钨砂，是绝对的紧俏货。他几乎没有还价，立刻支付了一笔可观的美金定金，并要求大量供货。
交易方式极其隐秘：货款通过特定的死信箱传递，货物则由谢秃子指定时间和地点，对方自取，双方从不直接照面。
几批数量不大的钨砂通过这种渠道悄然流入市场，虽然量不大，但其优异的品质立刻引起了相关方面的注意。黑市上开始流传，有一批来历不明但质量极佳的“幽灵钨砂”在暗中流通，卖家神秘莫测。
这股暗流，很快就被影佐祯昭捕捉到了。
特高课课长办公室，影佐祯昭看着手下收集来的零星情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松井石根给的三天期限早已过去，他靠着以往的功绩和切腹的威胁并非儿戏的据理力争，才勉强又多争取了一些时间，但压力巨大。
“瑞士利克洋行……谢宝荣……”影佐敏锐地抓住了这条线。谢秃子这种小角色，绝无可能弄到军用级的钨砂，他背后肯定有人！
“课长，要不要立刻逮捕谢宝荣？”手下请示。
“不！”影佐立刻否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抓一个谢宝荣容易，但会打草惊蛇。他背后那条大鱼，‘孤影’，就会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上海天空，缓缓道：“这是一个机会。‘孤影’需要销赃，就需要渠道。谢宝荣，就是我们放出去的香饵。我们要通过他，找到‘孤影’！”
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影佐脑中形成：
暗中监控：对谢宝荣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严密监视，但绝不能让他察觉。同时，监听他的一切通讯，记录所有与他接触的人。
控制交易：下一批交易时，设法跟踪取货的人，顺藤摸瓜，找到货物的中转点甚至最终存放地。
引蛇出洞：在适当时机，可以制造一点“意外”，比如让交易看似即将失败，逼迫“孤影”不得不亲自出面干预，或者与谢宝荣进行更直接的联络。
“记住！”影佐转身，目光严厉地扫过手下，“我们的目标是‘孤影’，不是那几吨钨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谢宝荣！我要的，是那条真正的大鱼！”
“嗨依！”
与此同时，吴默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谢秃子按照约定，在《申报》上登出了寻狗启示。但吴默并没有立刻联系他。杀手本能让他对任何顺利的事情都抱有天然的警惕。钨砂的顺利出手，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他开始动用一切手段，反监视谢秃子。
他利用夜晚，穿着不同的装束，在谢秃子家附近、常去的茶馆、以及利克洋行周边进行隐蔽侦查。他很快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总有几个看似普通的闲人，在不同时段出现在谢秃子活动区域的附近，他们的目光偶尔会不经意地扫过谢秃子，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被盯上了。吴默立刻做出了判断。是日本人，还是军统？或者是瑞士洋行那边走漏了风声？
无论哪种情况，谢秃子这条线已经不安全了。
他当机立断，弃子！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切断了与谢秃子的一切联系可能。存放在不同地点的剩余钨砂，他暂时停止投放。谢秃子这枚棋子，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并且成功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这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接下来，是给追查者制造更多的迷雾。
吴默精心策划了一次行动。他选择了一个雨夜，穿上与之前见谢秃子时风格迥异的衣服，用“万能钥匙”悄然潜入谢秃子家附近一个与谢秃子有过节的小帮派头目的家里，故意留下了一点从次元空间钨砂袋子上刮下来的、微不可查的粉末。然后，他又用匿名电话，用变声后的声音向警察局举报该头目私藏违禁品。
第二天，法租界巡捕房果然在那个倒霉蛋家里搜出了一些赃物（虽然不是钨砂），但也足够让那个小帮派鸡飞狗跳一阵子。这条假线索，足够让监视谢秃子的特高课忙活和困惑一段时间了。
影佐祯昭收到报告后，脸色更加阴沉。线索似乎多了，却更加混乱了。“孤影”的反应太快了，而且手段刁钻，竟然懂得祸水东引，制造假象。
“好一个‘孤影’！”影佐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起了更强的胜负欲，“你越是这样狡猾，我越是要把你揪出来！”
他下令：“继续监视谢宝荣，但降低强度，外松内紧。同时，扩大侦查范围，重点排查近期所有与矿业、运输、仓库相关，且行为异常的人员！我不信，他每次行动都能做到天衣无缝！”
香饵似乎还在，但鱼儿已经脱钩，还在水里搅起了一团浑浊。影佐祯昭与“孤影”的第一次间接交锋，以影佐的扑空和吴默的成功金蝉脱壳而告终。但双方都清楚，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进入更凶险、更复杂的阶段。
“孤影”的名号，在一次次不可思议的行动和一次次成功摆脱追捕中，变得更加神秘和令人敬畏。而吴默，则如同暗夜中的顶级掠食者，在清除了身边的威胁后，再次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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