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像是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子,刮过红星四合院的每一寸砖瓦,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何大清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破棉袄,脖子缩进领子里,仍旧挡不住那股子钻心刺骨的寒意。
这股寒意,不仅来自天气,更源于他脚下这片既熟悉又憎恶的土地。
每一步踩在积着薄雪的青石板上,都像是踩在自己昔日的尊严上。
为了那一百块钱,他不得不回来。
回到这个他发誓永不踏足的牢笼。
他的视线穿过中院,径直落向后院那间终年不见多少阳光的屋子。
聋老太太。
这个念头在何大清的脑子里盘旋,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点仅存的犹豫被腹中的饥饿和眼前的困境彻底碾碎。脸上,一副谄媚又带着几分落魄的笑容迅速堆砌起来,将所有的真实情绪都掩盖了下去。
他搓着一双冻得通红的糙手,哈出一口白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屋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混杂着尘土、草药和老人身上特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昏暗,正中央的摇椅上,聋老太太裹着厚厚的棉被,正随着摇椅的节奏,一前一后地晃着,仿佛已经入定。
“老太太,我,大清啊!”
何大清的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热络,他哈着腰,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位院里的“老祖宗”。
摇椅的晃动没有停。
老太太的眼皮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未睁开。
何大清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得更加谦卑。
“老太太,瞧我,这不遇上点难处了么。手头实在是紧得揭不开锅了。”
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您看,当年……当年我不是怕孩子们乱花,特意在您这儿存了点养老钱么……”
这话一出口,摇椅的吱呀声,停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昭示着这个冬日的冷酷。
聋老太太终于缓缓地、极不情愿地掀开了眼皮,浑浊的眼珠子转向何大清的方向,却没有聚焦。
她张开干瘪的嘴,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枯树皮在摩擦,又慢又长。
“哎哟……是大清啊……”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行将就木的颓唐。
“不是我不帮你……老婆子我,一个孤寡老人,哪儿还有什么钱哟……”
她开始用她那套演练了无数遍的哭穷戏码,枯瘦的手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早就坐吃山空了!现在嚼的窝头,都是邻里街坊可怜我,东家一捧西家一把凑的。我这儿……是真没钱了啊!”
何大清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看着她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真诚”的无奈。
他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冷却,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
那点伪装出来的谦卑,也被他毫不留恋地撕了下来。
很好。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给你灌罚酒了。
他不再废话,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到摇椅跟前。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住摇椅上那个瘦小的老人,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彻底隔绝。
一股浓重的压迫感,让聋老太太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何大清的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如霜,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地狱深渊般的阴森。
“老太太。”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您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您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聋老太太的身子僵住了。
何大清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那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继续往她耳朵里钻。
“要不要我……帮您好好回忆回忆?”
“当年,解放前夕。”
“东交民巷,王老爷一家仓皇逃难的时候……”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聋老太太的心上。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何大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知道,鱼上钩了。
“……他们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那批金银财宝,说是托付给您,这个最信得过的老仆人,代为保管……”
“后来……”
何大清故意拉长了尾音,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玩味的恶意。
“……去哪儿了?”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轰然砸下!
“轰!”
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聋老太太的脑海中炸开,炸得她三魂七魄都离了体!
她那一直微阖的双眼猛地睁开,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爆射出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深入骨髓的难以置信!
这桩陈年的黑历史!
这个被她用泥土和谎言层层包裹,埋在记忆最深处,以为会随着时间彻底腐烂的秘密!
这个让她从一个普通仆人,摇身一变,成了四合院里受人尊敬的“老太太”的惊天秘密!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连王家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知晓!
怎么可能!
何大清他……他怎么会知道?!
她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何大清的脸上,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何大清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深渊,里面不带一丝一毫的人类感情,只有一片冰冷的、看穿一切的漠然。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聋老太太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暴露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那点倚老卖老的伎俩,那套哭穷耍赖的把戏,在这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致命秘密面前,瞬间变得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她知道,今天这钱,她不出也得出了。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要她的命!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看着何大清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聋老太太知道,今天这钱,她不出也得出了。
面对这个足以致命的秘密,她那点倚老卖老的伎俩,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颤抖着手,从床底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扔给了何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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