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飞抛,忽然将披发凌乱之人打翻。
破裂的龟壳脱手擦肩掠过,我转头懵望。烟雾中晃影急移,形廓巨大。我吓一跳,揉眼辨觑,但见一尾扫曳,前方人仰马翻,撒躯纷掼,此起彼落。
有个戴草笠的小家伙奔来,蹦跳叫嚷:“快跑!真的有龙……”
我正愣看,粗须甲士灰头土脸地爬坡而上,拉扯道:“那不是龙!我看见其有足肢……”我甩手挣开其缠绊,说道:“龙好像也有腿足……”
眼见曳影扫近,粗须甲士抱我急跑,穿过烟雾,犹有余悸地一迳慌蹿道:“总之它还长着狞异的翅爪,其躯庞大,不时鼓涨起来,里面像闪电一样烁亮发光,看上去很吓人。咱离远些,别给追来……”
我挣身转望道:“刚才那个跑来跑去的小家伙呢?你有没瞧见其在何处……”粗须甲士嘟囔道:“先前我遭井盖打脸,眼睛瘀肿,犹疼难耐,这会儿跑到暗处,更看不清楚……”
未及说完,迎面忽挨一扇拍打。我听其捂鼻叫苦,转面瞧见有乐展扇发问:“既然这样,你怎么看到有龙,而我们却未瞧见……”信孝颤拿茄子张望道:“那边迷雾里好像有什么,却难瞧清是啥……”
“因为你们跑太快了。”信包坐在藤椅上晃手划燃火褶子点烟,脸没抬的说道。“没等看清楚就跑。”
信孝讶觑道:“咦?他怎竟也在此处……”长利走去憨摸道:“这张藤椅真好……”
我和有乐皆在怔瞅,一时惑然不解。信澄以巾掩面,着地一滚,从斜刺里翻过来问:“先前你们几个躲去哪里了?没看到我们帮刘季打走那条怪蛇……”
有乐伸扇敲头道:“就凭你们打不走妖蛇,想是它已然穿过迷雾不知撞去何处。信照有没在这儿?需要他帮我去捉钟会……”
信包吞烟吐雾地瞧着我,并未吭声。信澄在旁揉额回答:“信照本来跟宗麟公在那边,与天然和尚他们一起,应邀帮刘季追猪,等了半天还没见影儿……”
“糟糕!”有乐不安道,“这里有迷雾很大,别又失散了。”
信包抽着烟说:“料必已然失散。”
戴草笠的小家伙懵头懵脑地跑来,挠腰愣望道:“谁知这是哪儿?”
信澄拉巾遮颜,转面告知:“芒砀山。”
粗须甲士捧头愕然道:“怎么不是辽东?”
“问得好!”前边有个拿石块砸腮的皱脸家伙眼泪汪汪地转瞅道,“但这里也不似芒砀山一带。”
众皆闻声顾望。长利憨问:“你是谁呀,在干嘛?”
向匡不知从哪里捡根火把,奔近照烁,映出岩石上坐望之人的摧颓模样。其亦显得纳闷,皱着脸说:“我牙疼,拣颗石头想把那枚烂齿砸下来。场面难免充满血腥,你们最好不要站太近围观。尤其是小娃儿……”
戴草笠的小家伙一听,反更靠前,挺着肚皮,眼不眨地看那皱脸家伙满腮血沫的痛苦情状。
信澄着地翻滚上前,加以探询:“搞定了没?”
“尚未。”拿石块砸腮的皱脸家伙眼泪汪汪地忍痛嗟叹,“你以为拔牙很容易?就算有华佗拿给关公刮骨剔毒的‘麻沸散’,恐怕也镇不住疼……”
有乐摇扇转谓:“我小时候不需要硬拔,牙齿自己会掉……”皱脸家伙却感悲哀道:“我从小就不会自行掉牙,每次换牙皆须经受百般折腾,苦不堪言……你们当中谁带有药酒之类自我麻醉的物品提供?”
信包没吭声,只是吞烟吐雾地瞅着。
“他有卷烟棒儿。”长利憨然告诉,“五两银子跟他买一支叼在嘴上吸会儿,或可用以止痛,其实不贵。对吧?”
皱脸家伙郁闷道:“贵!但最主要是我没钱……”信澄投以聊表同情的眼神儿,挨近其畔称然:“没钱就很痛苦。”
我瞥觑旁边搁着一袋书卷,皱脸家伙粗衫破鞋,状若穷酸书生,且似跛足,一只手厚大,另一只手细小,腿脚亦明显一长一短。腰畔有根铁拐,看样子陈旧沉重。
皱脸书生见我和长利他们皆在好奇打量,却浑若不以为意,自顾拿石头敲打腮帮,垂泪道:“疼……”
“邵家有人追来了,”信孝闻茄张望道,“身上大概揣着‘寒食散’之类作用更厉害的好物,你拿石头去打翻他,然后搜身,必有收获。”
“我不吃那些东西。”攥握石块砸腮的皱脸书生含泪摇头,低哼道。“别以为我不晓得其乃‘五石散’,药方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何进的这个孙儿,亦即曹操最美的养子疯狂迷恋此样有毒之物。在他的带动下,广为流行。所谓‘五石’,葛洪认为无非‘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服食后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乱幻惑效果,实际上是慢性中毒。许多长期服食者都因毒发而丧命,我还不想跟河东裴秀那样乱服此散,死得太早……”
“然而河北邵氏,”信澄拉巾遮掩半张俊脸,从旁表示不解。“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有这类毒物?”
“因为他们嗜好。”信孝嗅着茄子回答。“还可悄悄就近供应司马师使用。虽说其父司马懿未必喜欢,但它能缓解痛楚,况且‘服散’是古代神仙服食范畴中的一种。求仙药之事,起于秦始皇。汉武帝时,信奉方士李少君、栾大等,烧炼金石一类矿物,淬为石药。实际上寒食散与成仙无关,服之者多称去病强身,无非为济其色慾。西汉时名医淳于意诊籍记载,曾提到医治因服五色散而发疽之事。三国曹魏驸马何晏是寒食散的提倡者。传说何晏耽好声色,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受他影响,贵族中人相继服用,一时成为风气。即使诸如裴秀等服此药致瘫而死者不少,因服散而成残疾者众多,仍然风靡。”
“你在嗅什么?”有个垂眉塌鼻家伙走到跟前质问,“知不知道吮这些可疑东西不合官府提倡‘勤正’作风?”
“茄子。”信孝拿出一枚更大的茄子伸给他闻,坦然加以介绍。“它只是菜。”
垂眉塌鼻家伙匆忙打掉呈近鼻际的茄子,仓促抬起“勤正”的牌子拍信孝脑瓜,喝斥:“你想贿赂我?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着,别给我来这一套!更何况我跟着司马家族混饭,油水充足有肉吃,谁稀罕吃什么菜?”
按腮含泪的皱脸书生闻言为之侧目,不禁蔑视道:“肉食者鄙!我跟着大将军混,也只是顿顿吃菜。你以为他吃什么?即便娶公主、当驸马,他仍生活简朴,无非粗茶淡饭。纵使掌握重兵、早已权倾朝野,依然豪爽大度,哪似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杂碎?我只是荆楚乡豪出身,却因‘博学洽闻,文笔著称’,便被辟为从事。在他身边未届三十岁即已转任主簿,多次升迁充当别驾。历来深受器重信任……”
信孝敏捷地避过“勤正”的牌子敲头,拾茄挪退到皱脸书生旁边,惑问:“你是谁来着?”
“什么大将军?”垂眉塌鼻家伙听得纳闷,似自不安。“难道你是曹真长子曹爽派来刺探軍情的斥候?”
“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軍情’可探?”皱脸书生揉腮鄙视道,“废物整天自以为是。我刚出仕即到大将军身边当西曹主簿,关系亲密,待遇优厚。天下有什么軍情我不知晓?后来我激怒他,被撵去当荥阳太守。不料慕容氏攻掠迅猛,荥阳已快速失守。我急忙返回襄阳投奔舅舅,终遭免去郡守之职。没过多少年襄阳又被苻坚占领。诛暴君收复西域统一北方的‘天王’苻坚早就听闻我的大名,便派手下用轿子要硬抬我送到长安相见。我不想跟他交谈,匆先溜掉。却在这里迷路,牙齿又疼,都懒得搭理你们……”
“什么慕容氏?”垂眉塌鼻家伙越听越疑惑道,“苻坚是谁?此前我怎未听说过……”
戴草笠的小家伙抬手遮嘴告诉:“慕容家族很厉害!其中有一伙在追我四处跑……”
“燕军能打。”皱脸书生搓腮称然,目含忧虑道。“鲜卑崛起,除了慕容氏,还有拓跋亦难对付。西戎‘氐族异童’苻坚虽然一时势大,鹿死谁手犹属未知。倘若不出所料,晋亡在即。世事衰败到这步田地,谁皆无计可施……”
戴草笠的小家伙掩嘴透露:“所以我早就决定南下,要找地方重新开拓疆域。却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垂眉塌鼻家伙转瞧道:“这浑球又是谁?为何仅著短袴、袒裎肚皮大大咧咧至此……”
信孝以茄拍额,忽似省起:“那小孩儿似是‘镇南将军’阮遥集,昔曾在阮咸家里见过他粘着假的酒糟鼻,蹲在石垣上探头探脑……”
“难怪我觉得其有蹊跷。”信包喷烟吐雾的怔望道,“按说那时候他似还不至于已然出生……”
有乐忙道:“还不赶快捉住他,搜身找哨子……”信澄懵问:“什么哨子?”有乐低言告知:“重要的哨子,据说未来残余的人类需要它……”戴草笠的小家伙从腰后掏出一支折扇,啪的伸去打脸,随即跑开。
长利追抱不及,戴草笠的小家伙一溜烟奔远。信澄连扑数下,终未逮着,栽在泥泞里懊恼道:“小胖子逃得蛮快……”有乐捂面叫苦:“次奥!没留神给他打出鼻血了……”
“跑得快却当什么将军?”垂眉塌鼻家伙惑望道,“我怎竟从未听说阮咸一家出过如此伶俐人物?”
“镇南将军,”皱脸书生揉腮嗟叹不已,“从刘表、张鲁,再到阮遥集,比较起来,你会发现其实一代不如一代。大将军桓温之弟桓秘也颇有才气,素来与我相好。我被免去郡守之职后返回襄阳,给桓秘写信。追思诸葛亮、庞统、邓攸、羊祜、崔州平、徐庶等古人的风采,并与桓秘共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怎知今日之才不如从前,百年以后,我与足下不会被后人视为平庸的刘景升吧?’后来才知我们这一辈甚至远远比不上刘景升……”
“他究竟是谁来着?”垂眉塌鼻家伙诧异道,“其貌不扬,却自命不凡。我如何未曾听闻世间有这号脚色……”
“想是因为时间不同。”有乐伸扇拍打道,“牙疼的瘸书生似乎来自你后面,间隔至少百余年……”
“天玄地黄,浑沌洪荒。”牙疼的瘸书生皱着脸低喟道,“我自问学识渊源,至今也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早从屈原发出‘天问’,千百年来,谁也搞不清……”
长利纳闷道:“我只听说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却不知什么意思?”
信包歪靠藤椅背,吞烟吐雾地说道:“所谓‘天地玄黄’出自于《易经》。原为‘天玄而地黄’,先辈为了对仗改作‘天地玄黄’。这种不改动古人文字的引经,称为明引。‘宇宙洪荒’出自于《淮南子》与《太玄经》。《淮南子》说‘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来叫作宙’。西汉的扬雄写作《太玄经》,在里面言及‘洪荒之世’。两部经的话语构合起来就是‘宇宙洪荒’,这种引经的方式叫暗引,所以这两句话都是经典。”
瓜皮帽儿那厮冒出来称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是《千字文》第一句。天地这两个字在古汉语里有多重意思,包括的概念非常多,我们熟悉的太空之天与地球之地只是其中之一。要想弄明白天地二字的含义,必须要读《易经》。易经是五经之首,讲的就是天地之道和阴阳之变的道理,中土的传统文化中《四书》和诸子百家等等都是从易经这个根上发展出来的,学中华文化不读《易经》是本末倒置。”
长利憨问:“玄,是不是高深莫测?”
“玄也是黑的意思。”信孝闻茄回答。“到了太空中一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恒星放射出点点微光,确实是黑色的,所以从颜色上说天玄是对的。此外天道高远,像老子说,形而上的天道,玄之又玄,深不可测,是我们现有的智慧不能理解的奥秘。如此形而上的天道高深莫测,所以叫天玄。”
“天道高远,地道深邃。”牙疼的瘸书生皱脸仰嗟,“黄也代表地道的深邃。有的说法诸如:‘人死了以后归于黄泉,过了奈何桥就是黄泉道了’。话虽不可信,其意无非是指那个不为活人所知的另一个深邃的世界。”
信包歪坐藤椅吸烟,若有所思的缓言道:“要弄明白‘天地玄黄’四个字,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瓜皮帽儿那厮转谓:“这四个字是千字文全篇的首句,为我们讲述关于天文气象的常识。大地宇宙的起源,日月星辰的运行。《千字文》乃我们这里成书最早、流传最广的一种启蒙读物,说明了人类最先认识地球的状态,体现了古老民族的智慧。”
“虽仍听不明白,”垂眉塌鼻家伙伸牌子敲头,不耐烦地催促道。“恐怕你们还是全都要跟我走一趟,过会儿到九泉之下慢慢讨论学问。坑已经挖好……”
信孝慌避不迭的说道:“这厮显然搞不清状况,落单还敢耍横?咱们一起打他……”
垂眉塌鼻家伙展开架势殴击道:“我是河北邵家拳脚功夫最硬的好手之一,既敢独自追来,就不怕你们围拥而上……”
没等说完,瓜皮帽儿那厮忽抬手枪砰射一发,垂眉塌鼻家伙应声倒地。
“竟用暗器伤人?”牙疼的瘸书生掩耳不及,皱着脸啧然道,“武德呢?”
瓜皮帽儿那厮握着手枪,睥睨道:“我作为纯粹的文人,不需要拘泥于讲武德。别跟我扯这些虚的……”
牙疼的瘸书生随手拿起铁拐将其打翻,冷哼道:“你太不讲究了!”
瓜皮帽儿那厮急欲拾枪反击,戴草笠的小家伙突然从暗处蹿过来抢先捡走,眼见其溜得飞快,瓜皮帽儿那厮不由傻眼:“哇嘈……”
有乐伸扇拍头,懊恼道:“竟让那小屁孩拿枪跑掉,这就是携带先进武器乱穿越的后果……”信包叼烟坐望道:“倒也没先进到哪里去,那小孩儿身上大概有更先进的东西。”
垂眉塌鼻家伙不意悄起,倏又欺近,将我揽腰抱离。觑其展开身形,绕圈掩行,纵掠迅疾难追,众皆错愕:“他怎么还没死掉?”
瓜皮帽儿那厮郁闷道:“我无非身为一个纯粹的文人,仓促打不准要害,有何奇怪?”
垂眉塌鼻家伙悍未顾及腮帮豁裂,吐掉血沫,挟起我急奔,另抬一手掩颏,口齿含糊地低哂道:“捉住你意味着‘盘龙杖’到手,不虚此行,嘴挨暗器打破也不枉……”
我不安道:“可你的下巴要掉了。仍未包扎,会很难看。快放下我,先找东西裹伤要紧……”
垂眉塌鼻家伙没待听毕,匆忙撕扯衣衫。我挣扎不给,彼此拉拽之际,瞥见垂眉塌鼻家伙后边蓦临一影悄近,侧身垂发半绺,冷哼道:“佩刀筱雪,出必饮血。”
长利边奔边唤:“恒兴,别连她也劈到……”恒兴刚啧一声,前边许多火把晃闪而近,有东西接连抛投过来,没头没脑地掷打他一脸汁液模糊,恒兴挪避不及,懵问:“什么气味这样难闻?”
信孝闻风走避,退移远处掩鼻告诉:“臭鸡蛋。”
垂眉塌鼻家伙乘机挟我欲离,刚撒开脚奔,霎随衣袂带风掠响,信包离椅腾跃骤至,矫影侵凛,翩然荡袖出手,凌空扫击后颈。有乐仰望称赞:“漂亮!”
信包忽遭鸡蛋迎面纷投,砸得臭汁乱迸,虽显模样狼狈,犹仍发掌殛击。
火把围拥之间,有个垂手侧觑的灰袍老者微晃上前,倏然交迎一掌。
长利见信包飘袂反弹而回,忙推藤椅要给他落座。信包顷随掌力激震之势,返身纵还原处,却坐了个空。仰摔之时,不禁恼问:“椅呢?谁挪移到哪里去啦……”
有乐伸扇一指,啧然道:“其蓄势酝酿一击即返的潇洒之态,完全被破坏无存!”长利匆忙搬椅退返原先的所在。信包已跌坐泥地,烟屑儿乱撒一身,炙烫痛蹦,叫苦不迭:“哇噻!”
灰袍老者收掌拢袖,躯仅微撼,冷哼道:“这般的身手也来现眼露乖,未免贻笑大方。看看你们无非犄角旮旯之辈,简直没一个像样儿的!”
牙疼的瘸书生闻言更加皱脸,抬起耷拉的眼皮,手扶铁拐,遥目投觑。
其影越距忽移,斜入人丛间隙,悄临灰袍老者身畔。
灰袍老者蓦已觉察,晃掌出袖之际,铁拐勾脖,不意猝先搭颈。
牙疼的瘸书生伸脸凑近说道:“看你亦有两下子,给个机会赶快发力打我这边嘴腮一掌。”灰袍老者瞬间几乎倏受所制,乍为动容,闻言微哼,抬手却往另一边脸颊掴去。
瘸书生皱着脸撇摔,手中铁拐勾勒灰袍老者,牵带其亦掼跌,一齐滚堕下坡。中途连续交手,互抽耳光。
信澄拉巾遮容,翻几个斤斗,转往斜坡急瞧。粗须甲士奔过来揉眼懵问:“下面有什么?”
“雾大。”信澄拽巾遮脸,伸脖探觑道。“看不清……”
垂眉塌鼻家伙拽着我退往火把围簇之间,不顾嘴腮淌沫,口齿含混,急促搜索道:“快把盘龙杖交出来,不然抱你扔下去,往那片深暗所在摔得没影……”
“别乱觅,”我从袖内拈出先前拾取之物,伸递给他,窘迫的说道。“不知怎么变小了,急着要就拿去……”
有乐挤近端详道:“孙悟空那根金箍棒还能缩得更小。”信孝闻茄凑觑道:“高维度的东西能伸能缩,还真神奇到无以言状。”
长利憨瞧道:“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垂眉塌鼻家伙不耐烦道:“先前你怎没听到钟会叫嚷,声称听管辂说郭璞提及这个东西很好?既是天降好物,自然要先抢夺到手,不给别人沾便宜……”长利愣问:“谁说?”
“管辂。”恒兴表情严肃地挨近观察道,“三国时期著名术士。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本领,精通天象、懂鸟语、善占卜、会相术、明堪舆。这在科技十分落后的古代,追随者自然趋之若鹜。管辂和郭璞一同被称为风水学的祖师。不过我似没听到钟会提及郭璞说管辂声称这个东西很好……”
信孝瞟他一眼,闻茄转谓:“你没听到,是因为钟会不这样说。”
有乐摇扇说道:“素闻曹魏术士管辂自幼仰观星空,不喜欢踢球与炒菜之类,包括烙馅饼或者下厨煎饼,皆无兴趣去搬弄。管辂爱好写作,著述甚丰,一生担任过文学掾、文学从事、治中别驾、少府丞等职。管辂与钟会兄长钟毓经常来往,一起讨论《周易》。我们家族祖辈深受其影响,长期从事跳大神和看风水以及算卦之类的古老神秘行当。宗祠里还挂有他的绘像,奉为祖师爷……”
我问:“你们织田庄那里原先不是尊奉‘剑祠’么?”有乐伸扇拍打道:“剑,只是表象。摆弄来唬人,还差不多……”
瓜皮帽儿那厮在旁东张西望的搭茬道:“管辂从小就很喜欢抬头望天看星星,遇到不认识的星星就问人,最敬业的是他‘夜不肯寐’。这又是一奇。父母怕耽误他的睡眠,于是就禁止他看星星。但是管辂还不肯睡,他常常在地上画日月星辰,说出的话非一般人所能言。就连学问很深之士都认为其具‘大异之才’。”
信孝闻茄探问:“手枪找回了没有?”瓜皮帽儿那厮郁闷道:“尚未。谁看见那小孩儿捡枪跑去哪里了?”有乐抬扇敲头道:“那还不赶快去找?却挤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瓜皮帽儿那厮掏兜说道:“幸好我还有一支枪,虽然更小……”信孝拿着茄子转觑道:“啥式样儿的?”
“袖珍枪。”恒兴惑瞧道,“你从哪里收购来这么多新式火器?”
“沙河帮码头。”瓜皮帽儿那厮扯开衣角,从里面擞出一物甚小,捏在手心,得意的炫耀道,“那一带有不少杂货铺和古玩店,跑船的番邦水手和蛮夷水兵吃喝玩乐惯了,缺钱花就去卖东西换盘缠。有些英法军官也常光顾当铺。总而言之,逛到那边不时能淘到好物,比如这支来自瑞士的冷门玩艺‘小九九’,由于卖相不好,阿尔卑斯精密仪器作坊改行制造怀表和腕表,此样袖珍杀器早已断供,其乃枪族中最小的枪……”
恒兴掏耳朵问:“你们那里衙门的公差怎么不去搜缴?”
“衙门?”瓜皮帽儿那厮不禁怒斥,“两广遭受法兰西军队侵扰之时,官府里那班老爷先溜,我和乡亲们险些被干掉,指望谁保护?到处兵荒马乱,公差在哪里?脸皮要多厚,才好意思冒出来?除了吹牛皮,就会欺负老百姓,以为文人容易对付?历代所有权奸与趋炎附势的废物,包括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呆瓜听着,我可是不讲武德,从来纯粹。人狠话不多,并且简单粗暴,谁惹干谁!想缴我的械,门都没有……”
信孝伸茄朝垂眉塌鼻家伙指了指,悄言道:“你拿出来打他一枪试试好不好使?”
瓜皮帽儿那厮晃袖抬手,攥起小物抵临垂眉塌鼻家伙耳后,指梢微勾,扣动扳机。
我随有乐和长利他们一齐抬手掩耳纷退。
瓜皮帽儿那厮连扣几下机括没响,兀自纳闷:“怪不得卖相差,改行做钟表……”腰后忽挨一踹,从眼前跌掼远处。
信孝闻茄顾望,长利在旁憨瞅道:“他去哪里了?刚才究竟开枪了没……”
我转瞧烟雾迷漾之处,只见一个乱发披散的衰脸瘦子旋身飞腿连蹬未落,蓦遭向匡一脚踢开。衰脸瘦子刚着地又跃起再踢,向匡抬腿交磕,硬碰硬的一撞,嘭然震摔衰脸瘦子。向匡快步上前追跺,衰脸瘦子翻身跳避不及,向匡发足结实蹬爆其鼻,衰脸瘦子捂面仰倒在地。
向匡抡腿扫荡,蹬进人丛里,掼躯纷堕,衰脸瘦子复又起身,摇晃欲离,向匡顺势侧踹,踢撩衰脸瘦子飞摔远处。瓜皮帽儿那厮刚爬起来,倏挨撞跌,翻往坡下,瘸书生攀返半道陡遭磕碰滑坠,滚作一团。
那群灰衣家伙挥牌围打,向匡甩腿扫击,连躯带牌荡飞遍地。
长利憨问:“他们一路干脏活,为何还扛着堂皇的牌子四处招摇?”
“谁晓得?”瓜皮帽儿那厮爬上斜坡回答,“概因既蠢且坏,抑或既坏又蠢。宵小鼠辈一贯如此,无论再过多少年代也一样,毫无长进。”
向匡似未尽兴,追踹之时,将每根“勤正”牌子踢折跺烂,顺便踩瘪几颗脑袋。一人拔刀欲劈未及,猝挨向匡甩脚踢迸脸面。另一人抬弩发矢,被向匡接箭投回,扎入嘴里。向匡随即提足蹬凹其额,用力践落,直至踏扁头颅,脚底发出骨碎声响。
众皆咋舌,我随有乐他们不由惊啧:“厉害……”
垂眉塌鼻家伙连忙拽扯道:“先把东西拿来!”信孝闻茄惑问:“急着要什么东西?”
“盘龙杖。”一个苍眉撇垂的老头晃身忽至,撩臂抡膀震开向匡,随即挤过来觅觑道,“钟会说其嵌有一枚‘王者之心’抑或‘王者之星’……”
我乱寻道:“是吗?可它缩小到找不着了……”有乐伸扇一拍,啧然道:“齐天大圣孙猴儿那根金箍棒还能缩小到可以塞进耳朵。先别忙找它出来,以免给人抢走。如果钟会想要,叫他自己来试试看……”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在远处探头探脑道:“想钓我?傻子才会上钩,快随我丢臭鸡蛋打他们……”
信孝嗅着茄子匆避不迭,苍眉撇垂的老头微哼道:“臭鸡蛋丢人有何意思?你们别听他乱使唤……”话声未落,有个臭蛋扔来,投到他脸上迸碎溅汁。
恒兴表情严肃地躲开几颗臭蛋抛掷,转望道:“钟会到底搞什么名堂?”信包抹着脸说:“其乃后世民间传说中的‘瘟神’原型,你以为由来无稽?”
苍眉撇垂的老头不安道:“当心。我看见他在那边掏出一大包东西要撒过来……”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忙着擞包,脸没抬的说道:“试试用这包菌粉,或可产生‘兵不血刃’之效,将他们一骨脑儿搞定,助我拿到盘龙杖。”
“幸好我有茄子。”信孝伸呈所拿之物,不慌不忙的瞟视道。“生食可解食菌中毒。茄子起源于亚洲东南区域,古印度为最早驯化地。西晋嵇含撰写的著作《南方草木状》称,华南一带有茄树,这是中土有关茄子的最早记载。日后由中原传入扶桑列岛。此物全身是宝,不仅作为菜蔬,用以下饭甚妙。其根、茎、叶入药,有各种疗效……”
垂眉塌鼻家伙随手打飞其茄,不耐烦道:“我很清廉,不要妄想拿蔬菜当众贿赂。”
有乐从襟内拈出一团晾晒干萎的蔫物,摇晃着说道:“菊!也可解毒……”
垂眉塌鼻家伙旋身发腿,踢开有乐,随即腾跃过来,将我拽离,急避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迎风乱撒粉末。
众皆捂面跑开,仅剩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怔在风中,自却落得反沾一身粉。有乐正要返去揪他,几个哭丧脸的家伙抢先奔来驱打,仓促掩护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退后,忽挨铁拐扫撩,撂躯纷掼起落。
“所谓‘相由心生’,”瘸书生收杖撑于身旁,无视灰袍老者纵返斜坡悄随其后,皱起脸说,“你们这班坏蛋长相真难看!”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拉弹弓瞄觑道:“那坏蛋长得就跟脚丫一样。还好意思杵在跟前……”有乐拾扇转顾道:“谁像脚丫?”忽挨弹弓发石丸儿射翻。
我回望后边,蓦见夜穹晃影硕大,雾中传来异声。
垂眉塌鼻家伙急忙搜身,慌乱摸索,不顾垂淌血沫,口齿含糊道:“此处诡异得紧,不容久耽。快把东西给我……”信孝拾茄凑觑道:“什么东西?”
“盘龙杖。”戴草笠的小家伙走来指指戳戳道,“状似有龙缠绕其上。垂眉塌鼻家伙说钟会声称他听闻兄长钟毓从管辂那里获知郭璞提及此样神奇宝物将出现在流星坠地之处……”
“那不可能!”恒兴表情严肃的提出质疑。“道学术数大师郭璞此时并未出生,还须再等至少三十多年他才在河东呱呱落地。其乃西晋建平太守郭瑗之子,活跃在东晋初期。既是文学家和训诂学家,又是风水学鼻祖。”
信孝闻茄称然:“郭璞是风水界的泰山北斗。西晋末年战乱将起之时,郭璞躲避在江南,被王敦任为记室参军。王敦想要谋反,命他占卜,郭璞说必败,因而被王敦杀死,时年四十九岁。晋明帝在玄武湖边建了郭璞的衣冠冢,命名‘郭公墩’。郭璞曾获《青囊中书》九卷,由此他通晓五行、天文、卜筮之术,能攘除灾祸,通达冥冥的玄机,据说便连京房、管辂这样的人也比不上他。郭璞的门人赵载将《青囊中书》偷走,未及阅读竟被火烧掉了。”
“总而言之,”戴草笠的小家伙从腰后抽出一支粗大的折扇,拍打垂眉塌鼻家伙,从旁睥睨道。“此时决无可能有人听闻郭璞之名,因为他和我一样还未出生。”
垂眉塌鼻家伙纳闷道:“可我听钟会声称他曾闻兄长钟毓从管辂那里获知郭璞来吟游仙之诗,其常出现,提及‘八荒名剑’的下落与各自分布的玄奥所在,尤其是古剑巨阙号称‘天下至尊’,其它宝剑不敢与之争锋。唯独与‘轩辕十四’所示神秘线索相关的‘圣剑’可以匹敌,然而须要先找到‘盘龙杖’下落,务必抢在赭女星与庶女星掩蔽轩辕十四之先机,从中淬取精锐光华……”
戴草笠的小家伙眼不眨地听毕,挪近悄询:“可知跟巨阙剑有关的那把匕首在哪儿?”
垂眉塌鼻家伙愕然道:“什么匕首?”
瘸书生忍耐牙疼,皱着脸转望道:“欧冶子炼铸‘巨阙剑’时,还剩余一块锻造‘巨阙’的神铁精石,于是欧冶子用这块神陨之铁,打造了一把匕首‘天问’。据说,这把匕首造出来后就下了红色的雨。所以,欧冶子取名‘天问’。后来受奉在朝廷之中,因其煞气重,而用于处死朝中重臣。古时相传,重臣乃是星宿下凡,非一般刃器所能伤,故用‘天问’之煞气,而克之。此后‘天问’的下落无人可知。”
长利憨问:“究竟在说啥叶子?”
“欧冶子。”信孝闻茄告知,“其乃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越国人,擅长制造兵器,史载他为越王铸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五剑。这位古代铸剑鼻祖乃因天之精神,悉其机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又名磐郢,四曰鱼肠,五曰巨阙。并称越五剑,各有特色,分别为钝剑,例如湛卢毫无杀气,本身并不锐利,剑身无锋,纯粹凭借浩然的剑气镇敌。‘巨阙’既是巨剑、本身亦属残剑。阙字通‘缺’,意为残缺。但其坚硬无比,故号‘天下至尊’。胜邪每铸一寸,邪长三分,故只铸半截,却已邪气凌然。而鱼肠剑则属于短剑。”
恒兴忍不住掩着嘴低头咕哝:“你们作梦也猜想不到‘胜邪’在哪里……”
信孝嗅着茄子透露:“我听说公孙氏早年有人悄悄带走了。”
“灭燕?”瘸书生搓腮揉颊,冷哼道。“燕有那样好灭?收拾了公孙世家和他们的鲜卑伙伴,却挡不住慕容家族的崛起。后面还有拓跋氏……”
微泛迷濛光晕的球儿从向匡肩后晃出来悄言:“相传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的干将,莫邪,巨阙,辟闾号称四大剑钝而厚重。特别是大剑巨厥,至刚决绝。而与之齐名的还有承影剑、纯钧剑、鱼肠剑、泰阿剑、湛卢剑、龙渊剑、工布剑被合称为‘八荒名剑’。《越绝书》载:春秋时欧冶子凿山泄溪,取石中铁英,作剑三枚,曰:‘龙渊’、‘泰阿’、‘工布’。南宋何澹《龙泉县志》谓:‘近境有剑池湖,世传欧治子于此铸剑,其中一号龙渊。’龙泉原名龙渊,因剑而得名,唐时讳‘渊’,改名龙泉。其之初生,始于春秋战国时期,距离月崩前夕宁静谷最后之役九剑合一,起码有二千六百多年。”
信孝颤着茄问:“怎样‘九剑合一’?”
“将来就知道了。”微泛迷濛光晕的球儿移到我耳边转谓,“不过须要先集齐九剑。别漏掉那柄‘天问’……”
我闻言难免苦恼道:“上哪儿去找齐这么多东西?”
戴草笠的小家伙伸手到我腰后悄加抚慰道:“尽管放心,我在寻找之中。”
我捏开其手,瞥见信包坐在坡边抹脸说道:“巨阙。不折不扣的大剑。挥之,则剑气纵横。能‘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千字文》亦提及‘剑号巨阙,珠称夜光。’堪为双璧……”
长利憨瞅道:“小时候我曾临摹《千字文》练过写字,却不知其是谁弄的?”
戴草笠的小家伙又伸手到我腰背抓挠道:“我也不晓得谁弄……”我捏起那只胖手,往旁移开,啧然道:“因为你还没出生!”
信孝闻茄转谓:“想抓住那些小球?别以为我不晓得其在后面捣腾啥……”
恒兴表情严肃地往我后面探觑道:“千字文是南北朝时期周兴嗣所作的一首长韵文,由一千个不重复的汉字组成。”
脏兮兮的小球从泥泞里翻滚蹦跳道:“周星馳?”小疙瘩球儿冒出来伸脚踢踹道:“周兴嗣!”
微泛迷濛光晕的球儿移到我肩畔晃闪道:“梁武帝命人从王羲之书法作品中选取一千个不重复汉字,命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编纂成文。全篇为四字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其语句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并译有英文、法文、拉丁文等多个版本,是影响很大的儿童启蒙读物。”
信孝拿茄子敲打那只悄又伸近我背后的小肥手,使其缩回,随即说道:“史载与殷铁石有关,其乃梁武帝时大臣。《千字文》中的一千个汉字是殷铁石奉梁武帝之命,从书圣王羲之的书法作品中挑选出来,以赐八王。苏轼诗云:‘已将铁石充逸少。’自注云:‘法帖大王书中,有股铁石字。’载存于《东坡集》。所谓‘逸少’,指的是王羲之。”
“捉住了!”戴草笠的小家伙忽又探手急抓球儿,在我后边忙乱道,“咦?又闪去哪里……”
信包坐在藤椅上吞烟吐雾,眯着眼睛顾望道:“梁武帝萧衍一生戎马倥偬,他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多读些书。由于当时没有适合的启蒙读物,就叫一位名唤殷铁石的文学侍从在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手迹中拓下一千个各不相干的字,每个字一张纸。然后一字一字地教学,但杂乱难记。梁武帝寻思,若是将这一千字编撰成一篇文章,岂不妙哉。他召来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讲了自己的想法,让才思敏捷的周兴嗣将这一千字编撰成一篇通俗易懂的启蒙读物。周兴嗣苦思冥想,终将这一千字写成一篇内涵丰富的四言韵书。梁武帝读后,拍案叫绝。即令送去刻印,刊之于世。周兴嗣因出色地编撰了《千字文》获得梁武帝的赞赏提拔。却因一夜成书,次日鬓发皆白。”
疙瘩球儿蹦上戴草笠的小家伙头顶,伸腿抠脚说道:“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为了教诸王书法,让殷铁石从王羲之的作品中拓出了一千个不同的字,每个字一张纸,然后把这些无次序的拓片交给周兴嗣将其编成了有内容的韵文。而在隋唐之前,不押韵、不对仗的文字,被称为‘笔’,而非‘文’,这就是流传一千四百多年的启蒙识字课本《千字文》。人类世界玩完之后,此文和蚊子一起随哨塔离开,陪伴残余之人漂泊宇宙四处流浪……”
信孝抖着茄子不安地探问:“最后还剩余多少人?”
小疙瘩球儿唏嘘:“不足一万。然而纯属咎由自取……”
戴草笠的小家伙拿枪往头顶拍打,接连敲击落空,不由烦恼道:“闪去哪里了?”
瓜皮帽儿那厮急跑过来揪扯道:“手枪呢?不会用就快归还给我,暗雾里有危险东西逼近……”
脏兮兮的小球在泥泞里蹦跳催促:“那还不赶紧逃?却仍一路耽停叨言唠嗑……”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匆移而至,自顾拿东西出来饮,长利憨问:“急着喝什么?”
猫熊仰着脖回答:“解药。”
长利突然将其抱住,叫喊:“捉到了!有乐快来……”
蓦听夜雾中众多奔蹄声杂乱骤至,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连忙挣扎道:“放开我,不然让你们跟公孙渊父子一样的下场……”
趁瓜皮帽儿那厮一时慌张转望,戴草笠的小家伙蹬踩脚背,捶击其裆,挣身甩开,跑过来攥枪敲打黑眼圈家伙脑袋,着急蹦跳发问:“快告诉我,公孙渊父子死在哪里?有没看见公孙修背挎的剑囊给谁捡走……”长利吃痛缩手叫苦:“拿东西敲到我了!”
“活该!”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乘机将长利推开,挣身说道,“然而我也急着要找那个大剑囊……”
随着奔蹄声近,一人背挎东西从雾中勒骑转顾道:“糟糕!这里有埋伏,有人说要抢我背挎的剑囊……”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不由怔望,随即抬手揉眼称诧:“公孙修怎又活转?”
眼见百余骑穿出迷雾,冲撞过来,后边追尘弥漫,箭矢乱飞。垂眉塌鼻家伙慌忙拽我急跑未及,肩背连中数戈,贯穿前胸,扎出腹外。我差点儿被他拽摔,见其扑倒在地,我挣手后退,垂眉塌鼻家伙犹欲强撑复起,接连两三匹马践过其躯,将他碾踩在烂泥里,后面又有马蹄奔踏,转瞬血肉模糊。
戴草笠的小家伙拉我跑避,旁边一骑翻摔,乘者跌飞坠地,腰腿嵌矢数支,满面血污,嘶声大叫:“父亲!”
火把纷耀,映现许多人影围按一个白面微须的银胄男子,或用嘴咬、或以刀捅,各皆凶狠难状。白面微须的银胄男子坠骑遭戮,不顾脑后数手揪发,有刀割脖,肩颈喷血,仍自悍不低头,昂首望向前方,回应其子叫唤,眼光不屈的说道:“孩子,要坚强……”随即头颈切离,被人硬拽着拔躯拎起,其畔纷呼频传:“斩杀寇首公孙渊!”
“自古成王败寇。”火把围拥之间,灰袍老者踩住满面血污的中箭少年,拽扯头发侧觑道,“输了,便是这般下场!”
数人急往前扑,争抢着切割首级。灰袍老者不意陷在越来越多围涌过来猛烈冲撞的躯影中间,惊怒交加地发出痛呼:“割到我手了!哎呀,谁又捅我一刀?别以为黑暗混乱,便可胡来……”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在旁蹦来跳去,恼问:“那个大剑囊呢?究竟去哪里了……”
灰袍老者被挤在里头,夹躯难出,猝挨刃戳,咯血道:“你们趁乱扎了我多少血窟窿……”黑眼圈家伙从他斜伸歪垂的脑袋上一跃而过,正自寻觅,忽见几人拿刀恶狠狠挥劈渐近,分不清属于哪边,一迳没头没脑地摸黑厮杀而至,黑眼圈家伙惊跳:“雀……”转身忙溜,撒开脚跑,几个杀红眼的散兵追着他砍。
昏暗中又有多人狂乱冲涌骤近,戴草笠的小家伙拽住一条马缰,仓促推我攀爬坐骑,催道:“快逃!”我刚要拉他上来,瓜皮帽儿那厮先已窜至,揪住戴草笠的小家伙,急着搜索道:“你不会用,就快把手枪给我!只须一发,足以震惊三国……”
没等说完,忽挨一脚踹腰跌飞。戴草笠的小家伙只顾咋舌而望,亦被拽摔坡下。
苍眉撇垂的老头收足,拢回袍下,随即撩臂抡膀震开向匡,晃身朝我追来,腾身伸手发攫急临,口中低哼道:“先须抢到盘龙杖……”
我又觉腕痛难耐,难以抬起,只见信澄着地翻滚而来,仰举火器往上一喷,苍眉撇垂的老头蓦闻胯下砰响,匆忙凌空跃避。信包斜叼烟卷棒儿,双手各拿一根短铳齐射。苍眉撇垂的老头惊窜,折掠往后,瞥见恒兴拔刀欲劈,急从袍下发足连踢数下,抢先将恒兴逼退甚远。
信孝颤着茄子边跑边望,不安道:“厉害!”苍眉撇垂的老头顺便将他踢开,荡袂翻落坡边,忽挨铁拐扫打腰后。
瘸书生不耐烦地出手,皱着脸说:“我也懒得多讲武德……”苍眉撇垂的老头避过杖击,腾身发足蹬其嘴腮。瘸书生歪掼之时,懊恼道:“并非这边牙疼,又没踢对……”
苍眉撇垂的老头补发一足,跺其腹下。瘸书生悲呼:“凄苦……”苍眉撇垂的老头连续数踹,迅即将他踢开,晃身又欲朝我追攫,恒兴忙阻在前,侧身拔刀半鞘,头额垂发一绺,冷哼:“佩刀筱雪,出必饮血!”苍眉撇垂的老头将其掴翻,顺势发足踏裆。恒兴不禁痛叫:“疼疼疼疼疼……”
信澄着地一滚,翻到后边发铳袭射。苍眉撇垂的老头晃躯走避,侧转于旁,横撩一脚扫脖,将其撂开。信包叼烟发铳,两手齐轰。苍眉撇垂的老头却先掠到后边,连人带椅把他踢飞。
苍眉撇垂的老头向前一跃,将我揪过来,拽到跟前逼问:“盘龙杖在哪里?”
我甩腕急挣道:“谁知缩小到哪里去了……”苍眉撇垂的老头刚哼一声:“不可能……”指梢忽从我腕间震脱,踉跄跌退之时,面孔扭曲,霎竟五官缩瘪凹陷,眼珠迸撒出外。
前边倏然轰响,顷似又有东西砸落,地面震撼,众多惊骑惶奔骤至,苍眉撇垂的老头猝遭冲撞,从我面前掼飞。
夜雾中一影硕大,曳闪而过,碾没了苍眉撇垂的老头摔落之躯。
信孝拾茄惊问:“那是什么?”粗须甲士随信澄慌奔,一迳大呼小叫:“很可怕!总之快跑为妙……”
一个井盖飞抛,忽然将粗须甲士打翻。向匡欲捡不及,有影急至,荡土扬泥激撒,将他掼摔。数道锐芒霎划,劈近躯前,顷即反弹偏转。恒兴攥刀乱挥,掩护长利把向匡拉开,信孝在后边连称侥幸:“要不是有护胄防御,他已被斫成好几块……”
微泛迷濛光晕的球儿从向匡肩后晃出来转谓:“珀伽索斯的灵感护胄,虽能抗御超维攻击,不过大伙儿最好还是快逃,这里有些东西很不对劲……”没等我听明白后边所言,雾中忽有厉光震烁,将球儿殛落,迷濛光晕暗灭。向匡匆忙拾球,随即甩手缩避不迭,惊呼蹦跳道:“唉呀,奇炙难当……”
我接住向匡脱手丢来的球儿,亦感滚烫,忍痛端详道:“它为什么不亮?”
小疙瘩球从我后边冒出一瞧,忧伤道:“死掉了!”向匡闻言悲哀道:“我还不知其唤什么名字……”
“给自己取个神名。”脏兮兮的小球从泥泞里翻旋过来察看道,“自以为高人一等。不过我觉得似还没死,拿回去给穿梭球里的守护伙伴搁在晶石上试试看搞不搞得定?”
长利憨瞧道:“我似乎听它自称叫作什么球来着?”向匡拿袋子说道:“先放进这里,回头找其它伙伴看有没有得修……”脏兮兮的小球摇晃道:“我们还不会修理这种,因其来自更遥远的未来……”
我捧在手上,正要伸递给向匡张开的袋口承接,但见迷濛光晕渐又复亮,却似隐隐幽泛异样红晕夹杂在内。我讶瞧道:“又亮了。”
“这就修好啦?”脏兮兮的小球蹦跳道,“怎么搞的……”
小疙瘩球伸手出来,向我腕间微荧的其中一粒细棱痕移近,指着说:“这个。”我诧瞧道:“想不到它会修理东西。”小疙瘩球转来转去地指点道:“这一个显然会修复,另一个主杀。旁边还有几个,暂时没弄明白……”
信孝闻茄凑觑道:“如何又多出一枚微小印记?”我惑瞅道:“先前没留意到,似又有个新增的小痣。”微泛迷濛光晕的球儿晃动几下,语声低弱地咕哝道:“这不是痣。”
小疙瘩球称然:“似有某个巨大的东西被高维能量吸摄而入,将其困住,瞬间镇压,封印在比脉络还细微的针芒空间中,精密缩成如此渺小的一点。”泛漾迷濛光晕的球儿悬移到我耳后悄声告诉:“那条龙在里头。”
我听得差点儿晕过去,信孝在旁颤茄不安道:“先前看见那条巨龙几乎跟星球一样大,如何浓缩到她里面……”
长利憨问:“如果龙在里面,那雾中出没的究竟是什么大东西,似在向咱们逼近……”
忽听乱声叫嚷,多人掼飞,恒兴表情严肃地奔来催促:“赶紧逃!”
然而前边越发拥挤,逃难的百姓滚下斜坡,涉水慌避厮杀,火光晃耀中纷现惊骑奔突,但见不时有人倒下,漂浮在殷染赤红的水面。
信孝抖着茄子匆退,惴望道:“那些人不知在哄抢什么,厮拼渐近……”我望见人群喧闹蜂拥而至,其间一个光身家伙瞅似争夺到手,抱着东西溜没几步,便遭一大群破衣烂衫之人追扑按倒,没头没脑地压在水下。其刚得手之物转瞬易主,另一人拎取急跑,又被更多人拥来摁住,在浮尸之间剧烈扭打。我惑觑道:“看不清什么东西让他们浑不要命的争来抢去……”
“抢人头。”眉清目秀的著束整齐男子端持长铳瞄来瞄去,在旁回答。“就像咱们那里村赛玩球‘争绣夺冠’,却更凶险……”
长利憨瞅道:“看来许多事情都跟中原这边有缘故。包括‘落武者狩’,打了败仗落单的武者遭到胜利者的追杀或悬赏缉拿。两军合战时,有些胆大的农民或者干脆说已活不下的百姓,躲在一旁观战。待结束后,偷窃战死者的财物甚至袭击战败者,尤其是落败方的大将,取其首级,或生擒俘虏来向胜利者求赏。”
信包在藤椅上吞烟吐雾道:“所谓‘落武者狩’早就在中原屡建奇功。征伐辽东以后,毌丘俭从淮南起兵勤王失败,钟会建议司马氏兄弟传令穷追不舍。毌丘俭一众露宿荒野,饥疲交加。至慎县安丰津境内,遭遇追兵,毌丘俭与小弟毌丘秀和孙毌丘重藏匿在河边芦苇丛中,中箭而亡。平民张属因射杀毌丘俭而被封侯。”
恒兴转喟道:“毌丘秀、毌丘重却得以幸免,随文钦、文鸯逃入东吴,淮军其余将士或降或死。但其长子毌丘甸以及困在洛阳的亲族全部受牵连被杀。轰轰烈烈的寿春勤王,随着毌丘俭身死,文钦父子逃亡,告以彻底失败。王室最后的军事屏障,在以司马氏为首领的士族势力及附庸武装联合打击下,就此覆灭,惨烈收场。”
信孝闻茄述说:“司马懿屠了襄平,迁移郡民,留下了一个尾大不掉的烂摊。没过数年,高句丽趁辽东空虚侵犯边陲。幽州刺史毌丘俭组织魏军展开报复,亲率万余精锐步骑兵出玄菟郡讨伐高句丽,虽敌众我寡,实力悬殊,仍两度大败高句丽东川王,杀高句丽军一万八千余人。毌丘俭并未急于追击东川王,转而进军其国都丸都山城,考虑到四面围城,远征军后期似还加入了部分玄菟、带方、乐浪的当地郡军。破城后,魏兵‘屠丸都’杀死八千余人,对其国王冒犯魏国的行为残酷报复,唯独对昔日曾死谏高句丽王莫犯魏国的沛者得来一家网开一面,不加处罚。史载‘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得其妻子,皆放遣之。’平叛之后,在当地穿山凿渠,援助居民农业灌溉及交通建设,恩威并济。”
信包在烟雾中回顾:“毌丘俭儒士出身,常以‘飞鸿’自比。却不喜党争,洁身自好。魏军略定东北亚,流亡的高句丽东川王迁都复辟,意图再次反叛,毌丘俭率军再征高句丽,气势如龙。高句丽王望风而逃,魏军摧毁其陪都不耐城。高句丽经营远东数百年,根基已久。毌丘俭决心扫荡远东,将其势力连根拔除,同时震慑四夷,于丸都城墟兵分两路,一路派玄菟太守王颀带兵继续北上寒地,夺取句骊北部地区,顺带搜捕东川王,另一路由乐浪太守刘茂、带方太守弓遵率军南下,扫荡朝鲜半岛,清除高句丽的同盟、附庸势力。自领余部,坐镇丸都,降服周边地区。魏军再败高句丽仆从军,协助过高句丽王的邑落攻陷清算,斩首三千余级,以此警告东胡各部落私通句骊与中原王朝作对的下场。”
小疙瘩球从藤椅后面冒出来说:“虽已无人敢施以援助,唯恐招来魏军报复。魏军仍然穷追不舍,高句丽王忍受饥寒继续北逃,病死途中。魏军兵分两路,王颀军队亦深入苦寒,往北追击千余里,直达未来的俄罗斯滨海地区,以及临海问岛,亦即日后的北海道岛,方才罢休。至此高句丽在毌丘俭和王颀等人的打击下,名存实亡,领土悉数并入玄菟郡。”
信包眼光迷朦地转瞧道:“另一支南征军亦取得辉煌的战果。魏军连战连捷,所向无前。从而将东汉初年废弃的临屯郡在朝鲜半岛中东部的故地也再次收入版图。太守弓遵、太守刘茂一同带兵南下平叛,合带方、乐浪、新地即临屯三郡之力,彻底打垮韩军,并灭亡了三韩王国之中的辰韩,结束了半岛战争。中原王朝对朝鲜半岛的实际统治版图、控制力度达到了空前的规模。但立下汗马功劳的带方太守弓遵不幸战死疆场。两年后,王颀继任其职,转带方太守,治郡地方,遣使倭族,以宗主名义调解倭人内战,宣示魏国主权,巩固同僚们来之不易的战果。那时所谓‘倭国’也跟俗称的‘东胡各国’差不多,其实皆是部落。无非沿用汉代郡国的旧称,把郡县以下的部落领地叫做‘国’,尊奉曹魏王室为朝廷。”
脏兮兮的小球从泥泞里蹦过来透露:“整个征服战争至公元二四五年初基本结束,毌丘俭、王颀、寇娄敦等远征军指挥官于高句丽陪都不耐城遗址立下石碑,传于后世。毌丘俭刻石记功碑在千余年后被发现,远征军记功碑遗迹流传千古。毌丘俭及其部属王颀、刘茂、弓遵等将士,确定了中原王朝对东北亚的绝对霸权和坚不可摧的宗主国地位。弓遵阵亡后,王颀继任带方太守,派兵向扶桑各部落倭人发布魏帝曹芳的谕旨。”
恒兴嗟谓:“大将军司马师转毌丘俭为镇东将军,以期抵挡兵锋正盛的吴军。把在东北地区取得辉煌战功的毌丘俭调到南方,参与对吴战争。让他正面对决东吴太傅诸葛恪所率举国之师。毌丘俭会合司马孚的洛阳援兵,猛攻东吴溃不成军,诸葛恪仓皇撤退,威望尽失,不久失势被杀。新城战役结束后毌丘俭为四州刺史。立下赫赫军功,尤其在辽东、淮南两地军民心中获得巨大威望的毌丘俭,俨然成了当时极具实力、影响力的诸侯,由于心存魏室,终与权臣司马师转为正面对抗。司马师再次发动政变,废黜魏帝曹芳,改立曹髦为帝,变本加厉威胁王室,夏侯玄被诛三族后,毌丘俭愤怒不已,开始谋划打倒专权的司马师,拥立齐王曹芳复位,却因家大业大,年岁渐老,难免行事迟疑,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最终他落败死于荒野。”信孝闻茄说道,“由于常年战乱,民不聊生,饥民连落单和人少的武将和官吏同样皆不放过。远游的文人和商贾也常遭暗算,以至出行不得不筹钱寻求纠集护卫成群结队,戒备森严。除了耍派头外还有就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因为落单很危险……”
恒兴表情严肃地提醒道:“先别唠嗑,快离开这里。众多亡命之徒冲涌渐近……”混乱之间,有一个满脸血汗淋漓的烂头家伙抱着首级跑来,却被奔骑撞飞,再次发生激烈争夺。两名中箭贯背的伤者互相撕咬,人头却被另外一个猛汉抢走。旋即陷入乱兵围殴之中,猛汉惨呼而倒,遭踩在泥水里,很快没了声息,其先抢夺的那颗脑袋被抛来扔去,争捡人头溺水者众。
我正自躲闪,不意投来一物,擦颊飞过,长利从旁接住,刚捧在手上,便听多人怒叫:“快抢回公孙望的首级!其虽未及公孙渊父子赏格高,再不值钱也胜过没捞到什么……”
眼见大群人急着扑来,长利慌忙抛开手拿之物,恒兴飞起一脚,踢去远处。信孝被数名乱兵穷追,匆拿茄子乱指别处,机灵地告诉:“我只是过路而已,公孙光在那边!”乱兵闻言纷去寻找,信孝趁机溜掉。恒兴转身拉我奔离,却在坡麓猝遭一群哭丧面具家伙围攻,我扬手发谶,霎间殛翻几个欺近之影。
更多火把耀近,晃闪纷投。我仓促走避,只见向匡越空翻跃,从坡下攒拥围拢的头顶腾越而至,挥刀劈削,势如砍瓜切菜。旁边有个天青道袍的年轻女子提剑拨开抛掷的火把,似微蹙眉,启唇欲语,信孝跑来颤茄惊觑道:“向老二怎又大开杀戒,亮出刀子,一路乱砍人……”
恒兴踢开一个抡斧猛扑之人,退后微哼:“他什么时候戒过杀?”
“那些不是人。”向匡发力连跺数颗头破,在人丛间荡袂转踹道,“甚至还不如禽兽。别忘了他们日后在蜀都的所作所为……”
其中一个垂眼歪鼻家伙挣扎叫嚷:“休以为我不晓得你住哪儿!向家自称信佛,你却跟踩蚂蚁一样随便踩人死掉。就不怕大伙儿回头找你家问罪?”
向匡追踢道:“要么你踩死我,要么我踩你死。就这样简单,没什么好扯的!”
小疙瘩球蹦到肩头加以鼓噪:“继续踩,别在乎任何威胁。天塌下来有你哥顶住……”信孝闻茄悄谓:“他哥只会哭……”小疙瘩球伸脚踢掉茄子,恼道:“谁说?”信孝正要捡茄,脏兮兮的小球翻滚过来投足踩手,随即蹦跳道:“你以为呐?”
信孝痛呼声中,有乐随瘸书生奔近,一迳摇扇乱望道:“有没逮着钟会?”
“哪有这样好捉?”长利摇头苦笑,“没想到早年他精得很。后来不知为何变得不怎么精明,总显得心事重重……”
信包抬手发铳轰翻两个挥斧袭近之人,惊退余众,依仍好整以暇的坐在藤椅上喷烟吐雾地叹道:“日后他无非处心积虑要为曹魏王朝扳倒司马家族势力。宁愿舍弃一切,自甘犯险赴难。圣贤书没白读……”
瘸书生皱脸称然:“钟会是曹魏太傅钟繇的幼子、青州刺史钟毓幼弟。亲生母亲是钟繇之妾张昌蒲。钟会之母张昌蒲在教育方面颇为严厉。钟会五岁丧父,此后的教育是由张氏独立承担的。钟会四岁时便被她教授《孝经》,七岁诵读《论语》,八岁诵《诗》,十岁诵《尚书》,十一岁诵《易》,十二岁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三岁诵《周礼》、《礼记》,十四岁读其父钟繇所撰写的《易记》,十五岁就让他进入太学进行深造。不到二十岁即已入仕途,未满三十岁获魏帝曹髦赐封关内侯的爵位。”
后边跟着一个扛行李的包脸家伙为之唏嘘:“钟会是个文人,很有学问,并非什么不知义理的武人,他要尽忠于魏朝,是极合情理的。所以钟会其实与王凌,毌丘俭,诸葛诞一样,都是魏朝的忠臣。而他的谋略,还在这三人之上,亦且兵权在手,设想如果没有北兵的叛变,钟会与姜维联军从长安而下,直指洛阳,这时候司马氏的大势如何,倒是很可担忧了。无论成败,钟会的效忠于魏,姜维的效忠于汉,最终堪称殊途同归。”
我转觅道:“大家都跑到一起了,似还多出几张生脸。却怎么没看见瓜皮帽那厮和戴草笠的小家伙?”
“糟糕!”信孝拾茄乱望道,“他跟阮遥集跑去哪里了?”
忽听烟雾里发出一声嗥吼,众皆惊退。瓜皮帽的小家伙和戴草笠那厮奔来叫嚷:“快逃!此处有怪物骇异……”
有乐伸扇拍打道:“我看你俩的换妆扮相就有够怪异!”
瓜皮帽的小家伙和戴草笠那厮匆忙互换行头,懊恼道:“弄错了。”
恒兴强作镇定地询问:“为何慌乱至此?”瓜皮帽那厮拽住戴草笠的小家伙,仓促搜身,抢回手枪,随即惴然告知:“先前掉落水里,撞见巨大的多头怪蛇扑来……”
夜雾中又有哮嚎,厉光接连曳闪骤近。众人推搡惶奔之时,戴草笠的小家伙转望道:“似有更厉害的东西在猎杀怪蛇,要不要去看?”
有乐直接卯头,伸扇敲其脑袋,惊啧道:“看什么看?快闪……”
我记挂着小光头下落,正要探问有谁看见,但听前方有人哀呼,颤幽幽地发出抖音:“雀……”
“钟会!”有乐忙循声奔寻,爬坡急觑道。“他又在哪里嫩叫?”
“那边有个大棚仓。”长利憨瞧道,“瞅似三角形……”
几伙装束各异的乱兵迎面跑来,没等撞近,猝遭扫翻,暗雾中倏有巨影碾过,瞬间殛杀一片兵马,顷将地面砸陷巨坑。
我仰望阴霾密覆之穹,入眸光柱交曳,其辉玄黄。
有乐伸扇拍打,催我急逃,从旁敲头道:“别以为看见异空幽浮,但那只是沼气投射到云层泛光的幻像而已。不管怎么反常的超自然之谜,终有办法掰扯出寻常答案,根本就跟我哥那张嘴一样,任何怪事总能‘杠’到合理解释,眼下还是快跑为妙……”
瘸书生刚说:“我没看到有何异常……”苍霾之间突然伸出几张巨脸俯空狞视,底下众皆惊跳,纷然溃散如蚁。有乐拉我乱跑,慌不择路。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在荒野边奔边哭:“雀……”蹿到跟前,使劲踹有乐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