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幻侠小说 > 一碗茶的岁月 > 第一六零章:凶神惡煞(01)
换源:


       “为什么急着跑?”信包在前边仰望道,“那只是几团阴森的云雾而已。”

“谁说?”信孝颤拿茄子慌奔道,“刚才好像看见突然冒出几张狰狞的大脸,从夜穹高处恶狠狠地瞪下来……”

瘸书生揉搓眼角,皱着脸猜测道:“似是‘蜃影’之类。”长利憨问:“什么?”

“所谓‘海市蜃楼’,”信澄以巾掩面,着地翻滚而至,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挨近凑觑道,“纯属自然奇观,你们没听说过吗?”

“我亦曾耳闻。”瘸书生拄着铁拐转顾道,“据称有景有人,幻呈巨大影像。却从未亲眼看见……”

有乐伸扇拍打道:“就料到你们要这样说!”

信澄拉巾遮嘴,加以探询:“我似乎听到有乐一路呼天抢地。不知遭遇何事?以至声彻四野,悲情滥觞……”

“休提。”有乐先敲脑袋,随即强掩懊恼,拢扇说道。“总而言之,难搞!在这儿摸黑兜兜转转,许多事情不对劲……”

长利亦有同感:“不知道为什么公孙渊父子在我们眼前又被杀了一次?”

信包忙着划火点烟,脸没抬的说道:“从迷雾中穿越漫游的那些‘时间点’多是混乱的,你不要以为‘什么什么’……”

我问:“什么是‘什么什么’?”

信包拉藤椅坐下吞烟吐雾,眼光迷懞道:“就是那什么……”

我难免困惑:“究竟是什么?”信澄见我瞠然不解,便凑近告诉:“你决计猜不到此前我和他一起去找宗麟公和信照他们,却迷路撞见什么……”

有乐伸扇拍头,不耐烦道:“先陪我去寻找钟会要紧,别在这儿闲扯!踹过我一脚,谁知他又跑去哪里了?”

长利乱望道:“起初看见那边似有个大棚仓,这会儿又瞅不清却在哪儿?或许钟会先已溜进里头躲起来,打算藏到天亮再露面……”信包叼烟瞥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也想去躲藏,却未必能有命熬得到天亮。我早就担忧,漫无目的到处穿越,难免迟早要有后果,眼下的情势就很不妙……”

“谁说漫无目的?”有乐啧出一声,顾望道。“我要找人……”

“时间长河漫无边际,”信包摇头自叹。“一旦错过就找不回来。我看世人皆难有二次机会……”

有乐抬手捂耳,匆往前寻,郁闷道:“不管你如何悲观,我要先拉钟会离开,然后去找信雄他们……”

“眼下钟会顶多才十三岁。”恒兴表情严肃地告诫。“你若硬拉他走,恐怕历史上‘三国归晋’初期这一段就没戏了。”

“有他才有戏?”有乐不以为然,摇扇反诘。“谁也挡不住历史潮流。我看未必没他就不行……”

“这个世界没谁不行?”信包喷吐烟雾,目光迷离的说道。“日月星辰不都照样转?”

“恐怕没我还真不行。”坑里有语低哼道,“人折腾出来的历史,不能没有人。尤其是能起关键作用的关键人物,惟凭一己之力推动时势往前,抑或逆反潮流向后倒退。总而言之,没人就没戏……”

有乐他们纷纷转望,惑问:“谁这样关键?”

“比如我。”表情宛若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从坑内爬出来回答,“只须抢先找到那个哨子,卖给罗马首富老克拉苏,必能指望因此使我也有钱,顺势将门路拓宽,便可找到办法推动命运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好转,从而改变许多事情……”

“原来你在这里,”有乐伸扇一拍,忙问。“却把秦纳带丢哪儿了?”

信澄匆拉纱巾遮面悄询:“他是谁呀?”有乐敲头告知:“苏拉。此混蛋来自公元前,性格既勇敢又狡猾,被形容为‘半狐半狮’。可别小看这厮,日后屠戮西方长期令人闻名丧胆,曾经谱写烂漫诗文的双手沾满了无数血腥……”

表情宛若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捂额后退,朝暗雾乱指着说道:“先前望见那边有个谷仓,秦纳这‘愣头青’急着跑去,我跟在后边不小心一脚踩虚,掉入积水齐腰深的土坑……”

“刚才我也看到,”信包喷烟转觑道,“那个不一定是谷仓。”

“里面好多干草。”秃汉愣头愣脑往回跑,上气不接下气的搭茬儿道。“还能是啥?”

信澄拉巾遮颊惑询:“这又是谁来着?”信孝闻茄告诉:“恺撒的未来岳父,女儿生下的外孙女嫁给庞培……”

“秦纳!”表情宛若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抬起木槌儿先往秃汉脑袋上敲打,随即推搡探问。“为何又跑回来?”

秃汉将其撞开,继续慌奔,叫嚷道:“后面有东西追……”

夜雾中黑影幢闪,众多奔骑突至。信孝颤茄惊呼:“怎竟蓦然冒出大群兵马纷往这边冲拥过来,快找地方避一避……”瘸书生揉眼愕望道:“看服色装束似是高句丽兵……”

向匡在后边打着火把照觑道:“没错,像是‘句骊’!”一骑忽撞过来,掉进坑里,有个披发凌乱之人离鞍跃落,翻摔泥泞中,爬起取箭急呼:“快逃!有东西追杀我们……”

我正惑瞧,倏闻异声哮鸣,奔骑乱掼,一时人仰马翻。披发凌乱之人棹弓匆射,移躯穿蹿,连发数矢,惴瞧道:“竟似古扶余人传说中的‘天降异煞’,瞬间歼灭过整营渤海前哨……”

数躯从半空斜堕跌落,将披发凌乱之人从我面前撞摔泥坑。此前遇见的那个粗须甲士刚攀上土坡,迎面一匹无头马横摔,砸土飞扬。粗须甲士慌往下跑,骇然道:“这里太危险了!”

昏暗之间有影飙近,越空掠杀凌厉,又有数人顷遭扑击,连同坐骑截裂残缺,往幽雾里扯肠飞拽。

未容瞧清,数道翼风侵凛,猎然从颈后扫近。我扬手发谶,顷随劲气冲宵,腾涌如龙,连续甩投幻芒炽击。

阴霾中亦有厉光交殛,轰然震落,其势强浑。我随大片倾洒的泥土翻摔斜坡,滚落水洼之中。

我懵了一会儿,撑身爬起。暗雾里传出异声“呃、呃”微响,似渐临近。

忽感腕间搐疼,我抬手看见朱痕变若剑形。转面却瞧不清又有何凶险在侧,难免惶惑:“暗示什么?”

仰瞧夜穹,阴晦莫名。心头摧迫巨大的压抑之感,倍加郁结积堵,难以言状。

但听一语悄唤:“我在这里。”

我闻声顾望,未见有乐他们在后,不由惊慌:“却都跑去哪里了?可别把我孤零零的丢下在此……”

“不要乱望别处,”泥地里蠕动之影低唤,“我在你后面。”

我睁大眼睛,怔瞅道:“你是谁呀?”

泥泞里抬起一张模糊难辨之脸,向我抛眼,缓缓凑近,压着嗓音说:“猜猜我是谁?”

我猜不出,难免纳闷:“谁呀?”

“有这样难猜?”泥人探近眸前,提桶搁在旁边,低声唠嗑。“虽是萍水相逢,却也并不陌生。”

我往旁移避,自瞧手腕,说道:“萍水相逢就是陌生。除非果真一见如故……”

那人不顾满身泥污,挪躯过来挨着我坐下,端详道:“即便素昧平生,亦不见得非要视如陌路。况且我们先前曾谋过面,再次相遇,即是有缘……”

我又挪避着说道:“你一身泥,别靠得太近说话。”

“不得不这样说悄悄话,”我旁边的泥人挨近低言,“以免过于声张,或被干掉。”

我转面询问:“被谁干掉?”

满面泥浆之人拿起井盖遮掩,小声告诉:“难道你先前没看见,暗雾里有东西出没无定,接连杀戮许多人马。最惨是那帮高句丽人,猝然遭袭七零八落……”

我摇头回答:“刚才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无非凶神恶煞。”满头沾泥之人虽然鬓发蓬乱,其态依仍精矍,犹如枭视狼顾,在畔低哼。“凡人等闲招惹不起。然而我也不怕它……”

我揉目辨觑其模样,惑问:“谁皆吓得乱跑,你却为何不怕?”

满身泥浆之人在昏光遥烁中徐徐转面,肿着眼泡儿,睥睨道:“因为我有谋略。”

我怔瞅道:“什么谋略?蛰伏暗雾中伺机出没的凶恶东西似能看得到我们,然而咱却瞧不见它在何处。这时候还能有何伎俩可用……”

满身泥浆之人凑近悄谓:“此前遇袭之时,我觉得其能看见绸衫、衣甲之类。因而我把身上多余之物除掉,你瞧就像这样光溜溜……”

我不由窘问:“你为何光身呀?”

“并非光身。”泥人拎桶反问,“难道你没看见我身上还涂有一层泥浆?”

我匆忙移眸,难免不解:“为何涂一身泥?”

“建议你也这样做。”满身泥浆之人挨近伸嘴耳语。“因为……”

我没等多听便提出质疑:“真以为这样子涂泥,它就看不见你?”

闻听土坑外传来细微动静,那人又忙着抓泥往脸上擦抹道:“事实证明,确实看不到。”

我不安道:“有动静转往这边,其似直接冲你来了,还说看不到……”

仓促涂泥之人恼瞪道:“分明是冲你来的,竟还嘴硬……”我躲到他后面,张望道:“从这个角度看,明显就是冲你来的。还不快跑?”

那人忙碌涂泥之余,啧然道:“真以为跑得过它?先前我看见其有翅膀,不如赶紧随我一起除衫涂泥,记得胸前要多涂一点……”

我抬手欲往雾气冲漾之处发谶甩殛,忽挨臂肘磕脸而倒。那人顾不上继续涂抹泥巴,从旁投抛井盖飞去别处,不知谁挨掷叫了声苦,摔下斜坡。我捂颊恼觑道:“搞什么?忽然抬起胳膊撞到我眼冒金星……”

那人凑来察看,伸手揉搓,抚慰道:“磕瘀了?没事揉揉就好。如果你长得尤为好看,有人说你丑,你根本不会放心上,因为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况且只黑一边眼圈……别哭鼻子!我给你说个冷知识,猪其实很爱干净的,只是你给它的环境比较邋遢。还有猪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好了,暂时没危险。知不知晓我刚才干了什么?”

我揉眼转望道:“你把向老二那个井盖投去哪儿了?好像砸到谁……”

涂泥之人又抛眼投觑道:“其实我也跟小姑娘差不多,看起来纯良无害,实则生猛。做人做事要光明磊落,绝不能干缺德事。脸皮厚吃个够,话不能这样说。休想跟曹爽那样以此为口实,拔除自己身边的肘腋之患。双方都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险棋,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只要他们能做到,他们就一定会做。你觉得我们没做这些事吗?世道就是这样,这是个肮脏的世界。关乎生存之时,就像‘熊来了’的游戏,只要你并非跑在最后一个,被吃掉的就不是你。刚才我抛井盖,及时把暗雾里的凶物引开……”

我爬出坑边,懵然探询:“谁在那边,刚才被你乱投井盖掷翻下坡……”

“井盖并非乱投。”涂抹满身泥的那人拎桶跟随在后悄谓。“分明有意而为,暗存心机,适时将凶险从咱们跟前引往斜坡之下。你该知道最危险的不是追在背后的熊,而是侧面的狼。你和狼一起被熊追,想活要看谁逃得快。狼未必要你命,只须使你受伤,跑慢落在后边,被熊吃掉的就是你了。”

昏暗中有人低唤,我未及听清,但见雾影迷漾,蓦有锐气冲激而过,其声嘎然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