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幻侠小说 > 一碗茶的岁月 > 第一六一章:仓皇狼顾(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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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须甲士往四周打量道:“这个地方不像仓棚。壁漾幽光粼闪,谁知怎么弄的……”

白净面容的男子抬起二根手指,斜抵眼瘤之畔,低唤:“牛金,把你的长戈伸递给我!”

“戈早丢了。”粗须甲士郁闷道,“急着要来干嘛?”

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微哼道:“没有戈,就受欺负。”

瓜皮帽儿那厮拿扇乱拍,谑视道:“你有戈,也照样挨揍。”说着,掏出手枪睥睨道:“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猜猜谁死在沙滩上?”

白净面容的男子捂额叫苦:“又差点打到眼瘤……”

恒兴表情严肃地告诫:“为免扰乱历史脉络,当心先别弄破那个要命的眼瘤。”信孝拿着茄子转瞧道:“似乎流脓了。”

“它总是不时流脓。”抹泥老翁皱眉说道,“我的好儿子饱受此瘤之苦,焉知何日方休?你们不要再打来打去。别忘了外边有魔怪似仍徘徊未离……”

旁边挤着一个方面大耳之人插话道:“不妨袖手旁观。让他们打一会儿,看看会发生什么……”

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犹欲操拳忿捶道:“就算身处险境,我也要反击。穷酸文人有何耍横的本钱?”向匡伸手卯他脑袋,连续敲打道:“反击你的头!”

好几只手前后伸来,仿佛敲瓜似的乱敲。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招架不住,瓜皮帽儿那厮觑定其鼻,拿枪把子捣击。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应接不暇,难免吃瘪,痛呼:“双拳难敌四手……”

方面大耳之人掴一巴掌,迅即拢回袖内,出言纠正:“何止四手?”

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乱搡道:“刚才谁从后面伸指使劲拧我腰股?自己站出来坦承,不然我兵马一到,便知好歹……”

抹泥老翁提桶往他头上一敲,恼斥:“住嘴,别吵闹!节骨眼上,怎又忘记我常教诲,遇事要沉得住气……唉呀,谁掐我腰胁这样痛楚,旁边这厮形态最可疑,莫非是你所为?”

有乐啧然道:“这种事情,你可不要乱说哦!岂没看见我被挤着夹在中间几乎动弹不得,都没法抬手往自己脸上挠痒痒……”

长利憨问:“伸过来杵在有乐脸颊上那只没穿鞋袜的脚是谁的?”

抹泥老翁惑觑道:“是不是那小娃儿?”

戴草笠的小家伙挤得只剩一张憋闷的脸孔,咕哝道:“不是我。”

抹泥老翁端详道:“从小就四处跑,倘若死不掉,长大一定是狠人。”

“估计没你狠。”方面大耳的那人插言道,“我发现你有‘狼顾之相’。”

抹泥老翁忙掩饰道:“其实我慈眉善目,所谓‘鹰视狼顾’只是你们的错觉而已。”

恒兴严肃质疑:“然而曹操似也这样认为。”插话时仍眼不眨的盯着有乐脸上之足。

“谁不知道曹操多疑?”抹泥老翁辩称,“况且我没听他这样说过。据闻此乃华歆所言,就爱自以为是,不严以律己,对人乱加评判论断,难怪管宁早就急于跟其‘割席’。”

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低哂:“不是谁都能治国安邦……”

向匡敲头诮问:“衙内就行?”

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懑瞪道:“未来掌握在我手里……”

没等听完,瓜皮帽儿那厮挥扇将其拍去一边。

有乐恼道:“哪儿捡来的破扇子连我也挨打到了……”恒兴忙道:“先别乱动,让我仔细看清你脸上究竟是谁之足……”

方面大耳之人辨觑道:“他拿来乱拍的似是我先前丢失的那把旧扇。包括我的墨迹在内,历代高僧题有禅字,笔风各自不同……”

长利愣问:“你是谁呀?”

方面大耳之人抬手卯瓜皮帽儿那厮脑袋,抢扇回答:“无非迷途的羊羔。”

信澄拉巾掩面悄询:“肥头大耳家伙会不会是刘备来着?”抹泥老翁惕视道:“显然不是,其乃光头。”

我从旁瞥见方面大耳之人脑壳光秃,一脸饱经风霜模样,身裹沾染泥土的布衲,光着半边膀子,袒出肥壮鼓胀的胸肌。信孝拿茄往胸脯敲打道:“你这算‘左袒’还是‘右袒’?”

有乐凑觑道:“左右不分!他这摆明是‘右袒’……”方面大耳之人出言纠正:“错!我觉得袒裎的是左胸……”长利憨瞅道:“右吧?”

“和尚。”众皆好奇打量挤身其间这个袒裎一边胸脯的高大僧侣,便连恒兴亦忍不住讶问,“你的法号是什么,想知道究竟怎生称呼?”

方面大耳之人郁闷道:“我的法号实在难以启齿。”

小疙瘩球挤过来,伸手指了指方面大耳之人展开的扇面,悄示众人留意一行题字落款:“乳峯德仁。”

方面大耳之人欲掩不及,窘道:“唉!不小心取这种名号,真是说来惭愧……”

长利憨问:“你为什么取名叫‘乳峯’?”

“别嘲笑他。”信包叼烟卷棒儿怔望道,“我刚想起来,其乃著名禅师。字仲山,号乳峯,俗姓张,潞州人。乳峯德仁和尚,金末元初高僧,十二岁受戒。元定宗四年亦即公元一二四九年,他五十三岁,住持嵩山少林寺。”

“少林方丈?”众皆诧异,有乐称奇不已。“怎么也跑到这里跟我们挤作一堆……”

方面大耳的和尚苦恼道:“我准备退居南宫,不料竟在此处迷路。谁知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也搞不清楚。”长利懵然道,“南宫在哪儿呀?”

“河北。”方面大耳的和尚告知,“那里有一伙狠脚色以南宫为姓氏,历称南宫氏。自谓源于姬姓,见诸于《史记·周本纪》。南宫世家,以望立堂。屡邀我登坛说法,或已结下不解之缘。眼看又逢战乱,世间寒意侵凛倍骤,我欲前往抱团取暖……”

瓜皮帽儿那厮拿着手枪转询:“你怎么一眼就认出其乃何人?”

信包吞烟吐雾的回答:“我能背出历代少林方丈名字。对其生平事迹亦略有所知……”

众皆不信:“吹吧?”

信包夹烟念诵:“北魏时期,跋陀、僧稠、资云。唐朝,志操、义奖、慧觉、惟济、灵凑。五代,行均、宏泰。北宋及辽代,智浩、证悟、广庆、报恩、清江、智通、佛灯惠初、善应法和、祖端、法海。然后到金代,悟鉴、普照、兴崇、虚明、西溪宏相、东林志隆、广铸、木庵性英、乳峯德仁、雪庭福裕、复庵园照、圆明、足庵慧肃、灵隐文泰、中林智泰、月岩永达、还原福遇、古岩普就、月照江公、菊庵法照、淳拙文才、凤林子珪、息庵义让、损庵洪益、无为法容、海印。明代,嵩溪子定、松庭子严、凝然子改、仁山毅公、竹庵子忍、俱空契斌、无方可从、归源可顺、拙庵性成、古山可仙、静庵悟榻、古梅祖庭、月舟文载、宗琳玉堂、竺东悟万、小山宗书、隐山贤公、幻休常润……”

听其历数至此,信澄忍不住拉巾掩腮笑谓:“高纨太郎、亀喙二……”有乐伸腿踢踹道:“住口!”

长利憨问:“少林这些方丈的名称怎么听着像倭人?”

“倭人跟他们学的。”瓜皮帽儿那厮随口作答,“取名无非模仿佛僧。尤其是禅宗那些……”

长利又转面惑询:“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自号‘乳峯’?”

袒裎半边胸脯的高僧顾左右而言他:“脸上那只脚究竟是谁的?”

“还没搞清楚。”恒兴目不转睛的注视道,“然而瞅似很好看的样子。”

有乐烦恼道:“多好看也不管用,我不太喜欢诸如此类之物。”

袒裎单边胸脯的高僧睁大眼睛瞅来瞅去地称然:“不料你跟我一样格调高雅。”

有乐皱起鼻梁,眯觑道:“我以为曲高和寡……”

抹泥老翁亦欣赏道:“我和你们一样高雅,平日没事就牵骑到琴馆倾聆‘高山流水’这种陶冶情操的曲韵。然而此足搁你脸上显得确实很勾人。”

“我是有底线的。”有乐昂然道,“勾我不着。”

瓜皮帽儿那厮眉飞色舞地凑觑道:“可是脚掌正抵着你的脸。”

有乐憋苦道:“怎奈这里很挤。我无法挪避,谁腾出手伸过来帮忙推开?”

恒兴表情严肃地表示不能理解:“脸上难得有如此好足,为什么急于推开?”

众皆称然:“是呀是呀。”

有乐不耐烦地催促:“赶快推开它!以免有碍我本身高雅脱俗的形象……”

“越来越挤。”信包往旁弹烟灰道,“渐难动得分毫,你就忍忍吧。”

眼见火屑扬烁,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不安道:“你别在整堆干草禾叶里玩火!”

向匡转顾道:“除了出入口,这里不怎么通风。我觉得构造不太像寻常的谷仓之类……”

长利憨望四周,困惑道:“里面堆垒干禾叶,倘非仓棚,你们以为是啥?”

信孝拈起一根东西留心观察道:“这些似是某种无穗玉蜀黍,那边还有栽培不出玉米籽粒的整棵萎茎……”小疙瘩球在旁嘀咕:“全是移植作物,栽种不出结果,就堆在这里。你瞧周围还有许多垛,覆盖住底层繁杂的空巢……”

长利闻语惴问:“谁的巢?”

小疙瘩球晃移到他耳边悄答:“我觉得似是蜜蜂。不过这里早就没有了,或已灭绝……”

“我很怕蜂蛰。”长利听着稍松口气,随即展颜道。“幸好没有了。”

“你该庆幸并未生在蜜蜂灭绝的世界,”微泛迷离光晕的球儿在角落低叹,“俨如死亡星球。”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拿着药瓶转觑道:“然而辽东有蜜蜂,灭绝的只是公孙世家,许多附逆之人无谓死亡……”

“这里并非你以为的辽东。”信孝伸鼻闻了闻药瓶,郁闷道。“此前被怪兽追,慌张摸黑乱跑,穿越太多迷雾,已弄不清楚究竟是哪儿?”

“不知身在何处,”抹泥老翁若有所思,难掩忐忑道。“这种感觉并非头一回有。但从未离奇似此,赶快唤牛金出去察看那些魔怪走掉没有,顺便觅路返回辽东。此处诡异莫测,不宜耽留……”

粗须甲士挤在干草堆里嘟囔道:“我不想急着返回黑暗的辽东战场,除非等到天亮……”

微泛迷离光晕的球儿在暗处提醒:“天一亮,这里就有如炼狱。”

信孝颤拿茄子询问:“为什么这样?”小疙瘩球蹦到他耳边告知:“烈日将要炙烤到这边来了。”

“早走早好。”抹泥老翁伸手硬揪粗须甲士,推肩说道,“牛金!赶快去门口看看外面是何情形……”

粗须甲士挣扎道:“可是外边很危险!先前我挨井盖抛打多次,屡摔下坡,腿脚已不灵便……”瞥见披发凌乱之人挤在一旁,粗须甲士忙唤:“让那个高句丽人去察看动静,他似知些名堂……”

抹泥老翁恼道:“我连你都使唤不动,还指望驱驭高句丽人?”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亦忿瞪道:“牛金这厮恃仗自己原属曹仁的老部下,历来不怎么把咱们的话当一回事。”粗须甲士申辩:“我一向听凭你们乱使唤,九条命被玩丢八条,什么叫不当一回事?你就会胡说!成天歪着脑袋动歪心思坑人,整这个整那个,却连一本帐都算不对……”

披发凌乱之人从旁急打手势,压低话音告知:“外面有魔怪!”

“谁不知外面有魔怪?”满身泥污的皱眉男子歪着头瞥觑道,“何须你如此煞有介事地比划各种手势告诉……”

白净面容的男子抬起二根手指,斜遮眼瘤之畔,转顾道:“关键时刻,我想听钟会有何建议……”粗须甲士连忙称然:“对对!钟会的鬼主意多,毕竟其乃玄门奇才,人小鬼大。”满身泥污的歪头男子皱眉道:“天还没亮,别提鬼字太多!”

“那是你心里有鬼。”向匡又忍不住伸手卯头道,“谁不知你做了太多亏心事?出坏点子毒杀嫂嫂,你有没份?”

满身泥污的歪头男子皱眉躲闪道:“冤有头、债有主。未经事实核查的勾当,你别乱说……”

“所谓‘事实核查’靠不住,”粗布遮脸的扛行李家伙挤在旁边低哂道,“关键要看究竟由谁来‘核查’。以你们授意的堂皇说辞,无非仗势威迫利诱,巧言加以遮掩,欲使夏侯徽之死无法水落石出。然而历代官方正史已有答案,司马师第一任妻子夏侯徽死因明明白白属于‘鸩崩’。夏侯徽与司马师共生育五个女儿,没有男嗣。据《晋书》所载,夏侯徽被司马师毒杀,时年二十四岁……”

白净面容的男子抬指遮瘤,显得惊疑不定,目露杀机的悄询:“可知谁将此事说出去?竟敢往外泄漏秘密,有碍我家安然周全……”

抹泥老翁蹙眉觑视道:“它原先只似一粒疙瘩小痣,起初并不起眼。你毒死元配发妻以后,其竟逐渐变大成瘤。”

“不想听这些!”白净面容的男子扭脖急觅:“我那小友哪儿去啦?”

向匡伸手凿脑瓜,微哼道:“连你爹对此亦心中有数。”

白净面容的男子招架不住,忙唤:“小友友……”

有乐在草垛里艰难转瞅,从不知谁的足下惑问:“钟会躲到角落忙着喝什么?”

“他声称先前中过自己迎风抛撒的菌毒,”信孝伸鼻闻瓶告诉,“急着喝解药。”

“切莫轻视他的那些毒物。”满身泥污的歪头男子皱眉挪避道,“自幼跟其母亲一族在‘菖蒲园苑’学淬药,从小就爱玩这些,我记得当初兄长还曾悄悄向他讨取一小盅‘无味鸩汁’……”

白净面容的男子欲掩其口不及,兀自恼觑,忽听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俯身说道:“谁也猜不着我在角落捡到什么?”

长利憨瞅道:“一把刀?”

信包吞烟吐雾,眯目惑望道:“为何有一柄状似眼熟的刀丢弃此处?”

“铭纹‘胜者’字样。”信澄凑眼辨认道,“怎么竟似阿胜声称带失的那把佩刀?”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拈刀端详道:“谁是阿胜?”

有乐挤在草垛里回答:“我那位当家大哥的长子信正,小名阿胜,自幼佩带此刀。母亲是侧室,与信忠同样份属庶出,却不被培养为嫡长子,排名被列在系谱最后面,造成有些外人以为信正是最幼之子。在其父心目中失宠的原委,似非仅因他带丢这把爷爷传下的刀,以致言行从而变得离奇古怪,甚至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丢失何处……”

信孝伸鼻闻刀,难免纳闷:“难道他竟亦来过这里?”信澄若有所省:“怪不得他失刀以后便埋头写书探究玉米与蜜蜂和金星溯源史话……”

“不管怎样,”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攥刀逼退长利他们,顾不上喝药,忙于耍弄道。“我要没收此刀,留以傍身……”

没等说完便挨巴掌卯头,恒兴随手将他撩去一边,夺刀转顾道:“瘸书生抢我的刀去挖牙,却又不知躲到哪个角落,我惟有先拿阿胜这把爷爷辈传承的魏洛刀来保护你们免受蜜蜂袭击……”

小疙瘩球翻滚过来嘀咕道:“这里的蜜蜂早就灭绝了。”

恒兴竖起耳朵,不安道:“没有蜂群,底下为何仍‘嗡、嗡’作响?”

“我也听到,”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家伙趴低贴颊侧聆,口中说道。“却似越来越嗡鸣密集……”

信包伸掌拊按旁壁,斜叼烟卷棒儿称然:“而且微有震动,渐更隆隆撼响。”

“仓壁显得比先前愈来愈亮。”信澄拉巾掩面,转瞧道。“杵在你脸上那只脚究竟是谁的?”

有乐挤在草垛里懊恼道:“我也不晓得这是谁之蹄?”

袒裎半边胸脯的和尚睁大眼睛凑觑道:“此乃天足!瞅其温润如玉,毫无瑕疵的样子令人油然萌动产生无数溢美的辞藻……”

“请挪嘴远些,”有乐皱起鼻梁,啧然道。“口沫横飞,别对着我喷溅一脸……”

“到底是谁?”瓜皮帽儿那厮挨近观察道:“突兀无比地在他脸上露一脚?”

“观其皮色,”满身泥污的歪头男子皱眉瞥视,鄙夷道。“显然似异族之足,分明非我族类,白花花晃瞎了你们的眼……”

向匡从后面卯其脑瓜,随即转询:“坦白说,是不是你这鲜卑小儿?”戴草笠的小家伙摇头回答:“不是,因为我没涂红趾甲。”

恒兴表情严肃地指出:“这摆明并非小孩子应有之足,其乃成熟妇女的一部分肢体。估计身材丰满,年龄应该在二十余岁左右,已有婚育史……”

粗布遮脸的扛行李家伙挤在旁边瞅来瞅去,目似不眨的辨认道:“听你这样讲析,却似越瞧越眼熟……”

“怎么可能眼熟?”瓜皮帽儿那厮在畔忍不住加以质疑。“就算自己老婆褪袜伸足挤进一堆脚里面凑个数,你也不一定果真能够将其准确指出,未必可以仅凭一足,便即辨别无误。”

信包眯着眼往足背弹烟灰道:“这方面似没多少特别之处,如无刺青,一般很难认出来。”有乐叫苦:“唉呀,火屑飘炙到鬓角……”

未待我瞧清草堆里究是何人语声娇脆地惊痛发问:“谁烫我?”眼前烟烬乱飞,众皆仓促挪避不迭。满身泥污的歪头男子皱眉埋怨:“恁地不知好歹,居然又在草禾垛里玩火……”

白净面容的男子忽有所见,匆抬二指遮瘤,惊觑道:“子上,谁趴在你背后?”

抹泥老翁辨认道:“悄然贴身趴到你兄弟背后那个披散长发遮面之人似是此前从酒缸里爬出来的公孙恭,不意其犹跟随至此,倒也省得费事找寻,毕竟我已下令释放他……”

“公孙恭?”粗须甲士闻言纳闷道,“破城之时,我已奉命寻去将其开释,顺便代为转交公孙晃的遗书。先前刚见过面,他不是这样子……”

抹泥老翁为之怔愕:“你没看错?”

粗须甲士却似肯定无疑:“嗨呀,我当面移交公孙晃遗物,见到公孙恭正襟寂坐之容,虽然嬴弱,他很干净,仪态清冷而不失高贵。即便身陷困境,此位昔日燕辽及韩倭等地东胡诸邑之主,威据一方的豪强气宇犹在,决非眼下这般瘆人模样……”

长利憨问:“公孙晃是谁呀?”

“公孙修的伯父。”瓜皮帽儿那厮拉扣枪栓,随口告知,“亦即公孙渊兄弟。早年因‘任子制’被公孙恭送至洛阳为官,此后由于公孙恭失势,累及公孙晃一家受困,兄长公孙渊叛乱前曾屡次说明此事。但仍在公孙渊叛乱后被下令处死。魏明帝赐其金粉,公孙晃及妻子皆吞金而死。”

满身泥污的歪头男子听得皱眉不已,惴问:“倘非公孙恭在此,那又是何人悄没吭声地爬上我背梁呕吐东西?”

“只怕不是人。”众皆惕望之时,信澄拨弄袖藏火器,探近悄询。“有没瞧清吐的是啥?”

“不干净的东西。”信包匆拉藤椅挪避,叼烟悸瞧道。“密密稠稠的蠕爬一地,往这边蔓延渐近。”

瓜皮帽儿那厮先向信包提醒一声:“你旁边着火了。”随手抬枪伸抵歪头男子肩后垂散长发的阴森之影,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