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幻侠小说 > 生灵自由 > 最终章:不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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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乱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班达罗格郊外。

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混杂着泥土与晨露的清冷。薄雾如同幽灵般在林间游荡,阳光艰难穿透茂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风雪已停,只留下松木枝杈上沉甸甸的积雪和地面厚厚的冰壳,空气清冽刺骨,万籁俱寂。

巨大的古杉树下,旁观者瘦削而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仿佛要与这片寂静的森林融为一体。他身着深灰色的狼国游骑兵制式斗篷,宽大的兜帽低垂,阴影巧妙地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一枚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魔石正托举于掌心,其上流淌着细微的能量纹路,似乎是正在进行某种超远距离的实时通讯。

“……是的,我亲眼所见。”低沉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毫无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银紫色的月华撕裂深渊污秽,令魔狼的身姿再度傲啸于苍穹之上。被彻底激活的‘新月风暴’……不,应该说是全新的‘血月风暴’,带着纯粹的净化与秩序之力,仅仅一击,便将闇的拟态彻底湮灭——是‘父神’的意志无疑。你果然没猜错,狼女王她……成功继承了那份力量,登临‘天宇’之位。”

魔石的光芒微微闪烁,沉默片刻,一股轻柔的女声随即如叹息般从魔石中传出,声线很明显比旁观者更显成熟与憔悴:

“……沉寂了万古岁月,父神到底还是苏醒了吗……”

“不止于此。”斗篷下的身影微微颔首,动作幅度极小,几乎难以察觉,“深渊的异动,龙脉的异变,气候的反常,古老魔力的回归,这些……都并非巧合。”

“是共鸣,是沉寂的意志被同源魔力一并唤醒的征兆。”魔石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个开始,父神的意志从来不是孤立的,被唤醒的……又岂止是他当年的光荣与梦想?”

“沉寂于万古星渊之下,与他同源而生、最终却又分道扬镳走向截然相反的彼方,流放于无尽虚空中的那份执念、那份疯狂、那份渴望……”

斗篷下的身影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碧绿眼眸穿透林间薄雾,望向班达罗格上方那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天空。晨风拂动他深灰色的斗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片刻的寂静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如同宣读既定的命运:

“是啊……‘母后’,也即将归来了。”

话音刚落,掌心魔石的光芒也随之骤然黯淡,来自对面的回应沉默了,仿佛是同样感受到了那份跨越万古的寒意与宿命。林间的薄雾似乎更淡了些,无声流淌在虬结的树根与低垂的藤蔓之间,只有那细微的能量流动声,证明着连接尚未中断。

半晌。斗篷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谨慎的询问:“那么……下一步,你认为应当如何行事?”

“维持现状。”魔石另一端的女声很快做出了答复,“我留在古戛纳,而你继续陪在狼女王一行身边,必要时可以接近,可以接触,甚至以身入局,但是……绝不能干涉到他们的选择。这些新时代的孩子们也已经长大,是时候该让他们自己走到棋盘的中央了。”

“确实如此。”旁观者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兜帽的阴影随之晃动,“时间对我们来说还算比较充裕,毕竟母后苏醒的速度比预想中的更慢,或许是被深渊污染太久的缘故吧。”

“但她终究会归来的——父神的气息,可是她最好的醒酒汤。”

女声的最后几个字掺杂了些许嘲讽般的笑意,却让旁观者的眉峰又一次莫名紧皱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醒酒汤”的含义——上古时代,那场黯淡黄昏的谐谑曲,其实本质上是这两位魔狼神明对世界本源的诠释之争,父神魔狼君主张以力量守护,而母后却信奉以寂灭永生。如今,父神意志初现端倪,母后的归来也必然伴随着无法避免的新一轮碰撞。

“伴君如伴虎,我会与洛戛小心周旋,借助他的人脉与情报网继续搜集有关母后的情报,玩好这场间谍过家家的游戏。而你……今后的行事也要更加谨慎。”女声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更加深沉的关切:“毕竟你眼下的身份不仅仅代表‘旁观者’,也不再只是我的‘哥哥’……别忘了,你还要扮演好别人家的‘哥哥’。”

斗篷下的身影似乎微微一僵,下一秒,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从他紧抿的嘴角边掠过。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醋吗?”

“胡……胡说!谁吃醋了!!”

魔石的光芒急促闪烁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带有明显慌乱气息的抽气声,对方虽然极力掩饰,但那微微拔高的尾音却仍然暴露了端倪:“我……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责任!!”

“是是是……”斗篷下的身影发出了敷衍般的回应,他嘴角那抹细微的笑意加深了,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带着兄长特有的郑重叮嘱:

“你也是。就算是独自身在彼方,相隔千山万水,也要当好别人的‘妹妹’。毕竟我们这些‘孩子’,无论是散落在天涯还是海角,无论是背负着怎样的宿命……我们都从未迷路。”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密林的层层枝叶,投向苍穹之外那片被宿命牵引的无垠虚空,“因为我始终坚信,我们与‘母后’重逢的轨迹……早已镌刻在我们的灵魂深处。”

魔石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那轻柔的女声再次响起,将短暂的温情流淌在冰冷的魔力连接中:“……嗯。我知道。”

“那么……记得保持联络。”他低声念出独属于他们的暗语:

“随山而止……”

“应风而归。”

魔石中传来回应,声音重叠,如同古老的契约生效,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默契与归属。幽蓝的光芒骤然熄灭。密林重归寂静,只有薄雾流动和积雪落下的细微声响。

旁观者缓缓合拢手掌,将那枚承载着使命与约定的魔石无声收入怀中。保持伫立姿态的他如同一尊融入林间的雕塑,兜帽下的目光深邃悠远,似乎是在消化着这份温暖羁绊所带来的片刻安宁,只是还没等他品过味来——

“老哥——老哥——你躲哪儿去了!!?”

嘹亮清脆、充满活力的呼喊,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躁和兴奋之意,贸然打破了这片密林难得的寂静。他摇着头叹了口气,随即以无奈的口吻回应道:“在这儿呢,别吵了。”

伴随着一阵枝叶被粗暴拨开的声响,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探出了一只小脑袋。名为小羽的狼女孩已经解除了班达尔身份的伪装,她在游骑兵制式斗篷下穿着一身方便潜行的猎装,袖口和裤腿都沾着泥土,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正以双手扒开灌木,气鼓鼓地望向古树下那道深灰色的身影:

“老哥,你还得磨蹭到什么时候?班达尔路易王亲自主持的战胜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开幕仪式就是活体献祭啊,多刺激!错过这次后悔终生,再不走快点,我们可就赶不及啦!”

“知道了知道了。”他微微侧过头,将视线重新落在小羽那带着些许嗔怒的面容上。双眸深处,那份属于“旁观者”的冰冷与疏离,此刻正如同身旁的积雪般悄然融化。

“咱俩又不是他们的特邀嘉宾,只能跟做贼似的混进主人家,真想不明白你从哪来的这股子兴奋劲……”兜帽的阴影中,他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低沉的声音中也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和与宠溺,“就这样吧,我们走。”

不再倚靠那旁听过万古秘密的杉树,也不再理会林间弥漫着的沉重薄雾。他穿过细碎的阳光,朝向不远处那个正叉着腰,将“你再不快点我可就生气啦”清晰写在脸上的少女迈步走去。深灰色身影重新融入林间的光影,万古的回响就此暂时归于沉寂。

随山而止,应风而归。他相信,他们是总会重逢的。在山巅,在风里,在所有“孩子”都长成自己的模样之后。为期数万年的永恒已然被打破,父神的意志显现,母后的归来亦成定局。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也必将迎来更加古老、更加变幻莫测的风起云涌。

-

初升的太阳驱散了最后一缕薄雾,将金红色的光芒洒在王宫宽阔的广场上。庆典的喧嚣尚未完全点燃,准备工作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巨大的彩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临时搭建的高台和观礼席上铺着崭新的红毯,禁卫军和王都守备军在两旁列队肃立。班达罗格的贵族与民众们聚集在广场边缘,于熙熙攘攘中透露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甚至还有某种隐秘的期待。

所有围观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广场中央,两座由整块玄武岩堆砌而成的祭坛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布满早已干涸发黑血垢的表面并不平整,而是从中央微微凸起,形成一个可供仰躺的弧度,仿佛两个并排的棺材——自诩为近古时期人类先民继承者的班达尔们,当然也毫无保留地继承了阿兹特克人那一整套活体献祭的野蛮文化。

一队面无表情的王都守备军从地牢走出,押解着赤身裸体的犯人径直走向祭坛,正是他们的前任总司令、在政变的关键时刻临阵倒戈的吉吉将军。吉吉佝偻的身躯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皮肤因恐惧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整张脸都被涂抹了一层散发刺鼻气味的粘稠颜料,那诡异的蓝色仿佛凝固的噩梦覆盖五官,只留下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球疯狂转动。

“不……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吉吉将军眼角的颜料早已被泪水冲刷过,在脸上留下了道道污浊的痕迹,显得格外狼狈而可笑。即便是被王都守备军们团团包围,他仍锲而不舍地朝向大殿的方向连连扭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大王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献出所有家产世代为奴!只求求您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大王——!!!”

凄厉的哭嚎引得围观的班达尔民众一阵骚动,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则发出鄙夷的嗤笑。负责押送的王都守备军更是毫不留情,以对付牲畜的手段将吉吉强行拖上了左侧的石案。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绝望的哀嚎,昔日里位高权重的前任总司令就这么被强行掰开了四肢,仰面朝天呈“大”字形躺倒,沉重的锁链牢牢将他固定在冰冷的石案上,酷似一只待宰的羔羊。后背硬生生抵着石案中央的圆凸,使得吉吉的胸腹隆起,以便于接下来开膛剖胸的“手术”,他疼得涕泗横流嘶嘶吸气,哭声却是一点没停:

“大王饶命!我是被蒙蔽的!是被胁迫的!!!求大王开恩,看在我守了王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的份上……不要杀我啊——!!!”

“好吵……好吵啊。”

旁边传来冷冷的评价。金氅早已提前被固定在了相邻的石案上,同样赤身裸体且被颜料涂抹脸颊,可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却是出奇的平静,仿佛灵魂早已抽离本体。金氅微微侧过头,目光空洞地扫过下方喧嚣的人群,扫过那高耸的王宫大门,最后落在了身旁石案上正在疯狂哭嚎的吉吉身上,带着荒诞与自嘲的弧线随即在他干裂的嘴角边缓缓勾起。

“呵……呵呵。原来巫师的占卜是对的,他没有骗本将军……”如同梦呓般的低语从金氅口中溢出,他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跟自己说话:“王宫内举办盛大的典礼,而在典礼的中心,必有本将军的身影……哈哈哈哈哈,其实是献祭典礼,是本将军开膛破肚的身影,怎么能说不准呢……”

他突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干涩狂笑,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荒诞自嘲清晰地传入周围士兵的耳中:“封建迷信,封建迷信,啊米诺斯……真他妈害死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癫狂,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喷发,与旁边来自吉吉将军的哭嚎交织在一起,一哭一笑,一凄厉一疯癫,共同谱写了一曲名为“败亡”的悲歌。

“祭祀仪式的肃穆与威严不容玷污!”负责现场指挥的大猩猩尤因脸色铁青,随即厉声下令道:“让他们闭嘴!”

“是!”早有准备的部下迅速掏出了破布团,粗暴掰开犯人嘴巴狠狠塞了进去。吉吉的哭嚎瞬间变成了沉闷的呜咽,金氅的疯笑也被遏制了,只剩下喉咙里意义不明的闷哼,空洞的眼神长久凝望着天空。

世界,总算清净了。

王宫大殿高耸的门廊下,倚靠着白玉栏杆,天罚将视线穿透广场上的熙熙攘攘,远远锁定着黑色祭坛上那两具徒劳挣扎的赤裸身影,只觉这一系列残酷画面深深冲击着他的感官。广场边缘的鼓点隐隐传来,像是闷雷滚过心口,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栏杆边缘,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

这一路走来,从王宫政变的暗流涌动、步步惊心再到战场上的血肉横飞、深渊肆虐……他究竟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究竟多少次在绝望的边缘挣扎求生?

看着祭坛上那两个身影,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种可能性中的自己。倘若运气再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倘若没有那一次次近乎奇迹的转折,以至于错过其中任意一个关键环节……那么此时此刻,被这么赤裸裸摁在冰冷石案上,等待被当众处刑、剖心挖腹结局的,会不会就是他剑齿虎了?

后知后觉的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呦呵,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嘛,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只带着熟悉力道的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了肩膀上,天罚随即从沉重的思绪中惊醒,慌忙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庞。来者穿着一身剪裁得体、面料考究的纯黑色礼服,衬得他原本憨厚的气质又多了几分难得的……嗯,人模狗样?

“蒙格老弟。”天罚神情中闪过一份惊喜。三天前在城外营地久别重逢时,哥俩就已经激动地彼此拥抱、捶打过一轮了。能在这种场合有好兄弟相伴,足以让天罚倍感欣慰,“没什么……大清早还没睡醒,顺便看看风景。”

“风景?”蒙格顺着天罚的目光瞥了眼远处的祭坛,随即撇了撇嘴道:“啧……大清早看这种‘风景’?老哥你也不嫌晦气!”

啧啧有声地绕着天罚转了小半圈,蒙格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啧啧啧……真没想到啊天罚兄!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你穿得这么……这么……”他搜肠刮肚地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这么‘正经’?!”

天罚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同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一身行头。确实……挺一言难尽。

当然不是说衣服不好了,这身黑色礼服他从白风那里临时“征用”的,从上衣、衬衣再到长裤,全部由高级面料定做而成,不仅款式精致,还泛着柔和的光泽——他也不知道小白狮到底是什么个家庭出身,不仅能定制这种一眼可见价格不菲的高级礼服,甚至有余力一次性备上好几套,除了满足自己挑选余地以外还能贡献给长官应急,确确实实帮了他大忙。

唯一的遗憾就是,天罚到底还是一只致命刃齿虎,尽管同为人形,可身材比例和狮子相比还是存在差异的。他今天提前早起了一个多钟头,费了老鼻子劲逐个穿好这身行头,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裤子太长,以至于裤脚在皮鞋鞋面上堆了好几层褶,袖子却短了一截,露出了一小段尴尬的小臂;肩膀更是窄得可怜,把他结实的臂膀勒出了紧身衣的既视感,肩线处的布料绷得能看清底下肌肉的轮廓,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把缝线崩开;腰身收得太过分了,让他呼吸都有些受限,原本应该更流畅的身体线条也显得格外局促。

虽然浑身不自在,但天罚不得不承认,这身礼服确实是将他原本那种不修边幅,甚至是有些邋遢的新兵蛋子气质掩盖了大半。深棕色的头发梳理过,露出了轮廓分明的下颌线,被白色衣领衬托着格外精神,乍一看的确挺像那么回事儿,甚至是透着一股难得的英挺之气。

“嗨,别提了……”天罚有些尴尬地扯了扯领口,布料磨得他脖子有些发痒,“反正是借来的,凑合穿穿得了。你也别笑,我穿着这身,总比穿着那身又破又烂还透着酸臭汗味的夹克和皮铠丢人现眼要强吧?到时候丑闻传出去了,丢的还不是老漂亮的脸……”

“哈哈,老大说的对!正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嘛!”

身旁又传来了一声戏谑的笑声,原来是白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雪白的布料剪裁极其合体,光洁如新没有一丝褶皱,再加上领口系着的黑色领结,更是衬得他格外精神抖擞,只是在与那副挤眉弄眼的表情以及走路时略带嘚瑟的摇晃相结合后,反倒是冲淡了不少礼服所带来的庄重感。朝着天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白风同样惊讶地吹了声口哨:“说句真心话老大,虽然看着别扭了点,但至少……嗯,比你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时候更有点人样了!”

“去你妈的,滚蛋!”天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广场中间陪那俩吗喽挨刀去!”

“别别别,我错了!老大饶命!”白风夸张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再说了老大,咱这不是夸你这身……嗯……很有‘个性’嘛!穿在你身上,它就显得特别有……‘灵魂’!对吧,蒙格兄?”

“没错!特别有灵魂!”看着剑齿虎那副窘迫又无奈的样子,蒙格终于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力点着头背叛到了白风那一边:“尤其是这裤腿……走路自带扫地功能!天罚兄以身作则,不愧是我们队伍里的环保先锋啊!”

对于身旁的损友,天罚气得抬腿欲踹,“少说风凉话!还不是这小子的礼服太小了!”

“小?”白风夸张地瞪大眼睛,同时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无比合体的白礼服,“老大,天地良心!我这可是标准尺码!是你自己……嗯……‘魁梧’,对,太‘魁梧’了!这能怪得了谁?”他特意在“魁梧”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天罚再懒得跟他斗嘴,正要转身继续看广场上的仪式,谁知白风却突然凑近一步,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转而换上了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同时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老大老大,说点正经的。这两天弟兄们私下里可都传疯了,说是您……您把隔壁玛莎家的那位‘大姐头’……拿下了?”

天罚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了一丝不自在,却还是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点了点头:“嗯。”

“天呐!老大!您……您怎么就想不开了啊!!”

小白狮立刻发出一声极其浮夸的哀嚎,他双手捂脸,故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样子:“老大你,年纪轻轻、大好前程!为啥偏偏……一头栽进爱情的坟墓里去了啊!那可是‘女魔头’啊!您忘了她军训时候是什么模样了?忘了她是怎么把弟兄们往死里逼的了?多少新兵蛋子在她手下被训得哭爹喊娘!老大!你……你这胆子也太肥了吧?!”

白风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路过的王都守备军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天罚也是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想要去捂白风的嘴,“闭嘴白风!你又胡说些什么呢!!少在这八卦,信不信我……”

“哎呀老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说的也都是你心里话,对不对?”白风挣脱开天罚的手,摆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想想咱们在马拉马拉,没有作战和训练任务的时候,那叫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睡觉就睡觉,想喝酒就喝酒,多快活!可现在呢?我那些新兵连的弟兄们都在争着打赌呢,说是老大你不出三个月,就得被当狗指使得团团转,女魔头的那股狠劲大伙可是有目共睹,你和她?那不是结结实实的‘气管炎’嘛!要我说老大,听小弟一句劝,森林那么大,何必为了一棵树就放弃整片森林,外面花花世界,多少……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天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白风身后,脸上血色早已褪尽,一旁的蒙格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投向小白狮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同情?

直到此时,迟钝的白风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股威压的来源——冰冷刺骨、仿若实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背后弥漫开来。白风脸上的笑容冻结了,随即如生锈的机器般缓慢而僵硬地……一点一点,扭了过头。

红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半步开外,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向上勾起的弧度非常完美,但在天罚一行看来却分明带着某种猫捉老鼠的既视感——极度危险,极度致命。

“说啊,说的那么精彩,怎么不继续说了?”红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的“笑意”更浓了,“爱情的坟墓?森林那么大?外面的花花世界?白风小队长,看起来你对我,还有你那敬爱的老大……有挺多独到的见解啊?需不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喝杯茶,好好聊聊?就比如说……训练场,怎么样?”

蒙格用一只手绝望地捂住了脸,指缝间透出的眼神也已经从同情变成了默哀。大殿门前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白风却感觉自己已经凉透了。冷汗不知何时早已浸透了那身雪白礼服的后背,他痴愣愣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眼里仿佛看到了……

爱情的坟墓?

不,是他人生的坟墓,正在朝他热烈招手……

“咳!咳咳!”

天罚猛地咳嗽几声,强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白风的顶头上司,平时玩笑归玩笑,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得出面帮小弟解围的。

“那个……我说红姐啊,你今天这身……还真好看!”他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试图打圆场,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这旗袍……这颜色……跟你太配了!要说平时你在训练场上,看你穿拿链子抽……呃,我是说‘督促’大伙的时候!那气势、那威风,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好吧!”

天罚回头看向身旁的蒙格,彼此心领神会地同时点了点头后,他又开始挥舞着双手,仿佛是想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巨大反差在现实里比划着描述出来:“现在这感觉……嗯……除了优雅就是优雅,还是那种最特别的优雅!我是说真的!”

这番夸奖固然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不过倒也并未违背他的本心。作为此次庆典的狮族方面重要代表,红没有再穿平常便于行动的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旗袍。旗袍的剪裁堪称完美,将她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姿贴合得恰到好处,领口斜斜盘着同色盘扣,下摆开叉裁到了大腿根,露出了线条利落的小腿;光滑柔软的丝绸面料在阳光下流淌着火焰般的光泽,其上分别用金银两种丝线勾勒出雄狮与雌狮的兽型轮廓,与她那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交相辉映。除此以外,天罚还注意到了她今天的头发也很光滑,虽说是玛莎王族,但毕竟是常年身处军伍之列,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洗澡的,再加上每天从早到晚不是在户外打仗就是指导他们这帮新兵蛋子训练,红通常也只是束成高马尾简单打理,并未过多留心装扮;然而今天,她却是将波浪卷自然垂到腰侧,与旗袍完全融在一起,远远望去像团行走的篝火,很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所以该说不说……的确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红的双眸微微转动,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另一边的天罚身上。或许是刚才那番赞誉起了效果,她嘴角那抹危险而诡异的微笑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丝丝?

白风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趁机迅速躲到了蒙格身后。

伴随着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脚步,红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慢悠悠走到天罚面前。两人距离极近,天罚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味道,混合着香水的淡淡幽香与一丝危险气息,不知怎的,他又突然想起了在训练场上第一次与她结识的时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一次面对面的结果,是他丢了个大洋相……

“是吗?那我可真得谢谢你的夸奖,天罚……”

“唔——!!!”

下一秒,一股钻心的剧痛直冲天灵盖,天罚差点当场惨叫出声,红又一次以极快的速度抬腿,精准无比地踩在了他的右脚脚背上!高跟鞋的杀伤力可不比之前的平底靴,那锥子般细长的鞋跟仿佛要直接将他的骨头钉穿了。红却仿佛浑然不觉,仍然保持着优雅而危险的微笑,平静地注视着天罚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残存的理智到底让天罚硬生生把冲到嗓子眼的惨嚎重新憋了回去,为了不引起旁边班达尔们的注意,他只能强撑着死死咬住牙关,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呜咽:

“红……红姐,你听我说,白风他就是胡说八道!我……我绝对不会听他的!”他语速极快,带着强烈的求生欲,眼神里充满了真诚(更多的还是痛苦),“什么森林!什么树!外面的花花世界哪怕再好看,我……我也看都不看一眼,真的!”

或许是认可了他的“诚意”,红终于将脚上的力道逐渐松弛。剧痛感骤然消失,天罚只觉自己差点虚脱,整个右脚都已经完全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了。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反正后头的日子还长着,我们不妨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待天罚重新循声抬头之际,收回脚的红已优雅地站直了身体。她看着天罚,声音虽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与严肃:

“我不知道在你的故乡,你们剑齿虎一族对夫妻关系有什么规矩,但在我们狮族这里,一夫多妻是传统。所以……”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酝酿某种格外“宽容”的决定:“如果哪天,你要是真的想……多找几个,甚至是开‘后宫’……嗯,我是没什么意见。”

天罚的眼睛都瞪圆了:“为啥突然扯上这个?严正声明哈,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什么开‘后宫’啊……”

“你闭嘴,听我说就好。”红的话锋一转,声线也陡然转冷,“我这个人,心胸宽大,但……没什么耐心,有一条我们必须事先约法三章了。”

她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力道不轻,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们玛莎家的女子,要么当第一,要么就不要。所以……你拈花惹草,只要不闹到我面前,我都可以只当你是玩玩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你敢对别人动真心的话……”

言至于此,她忽的微微凑近天罚耳边,火红的波浪卷拂过脸颊,带给他的却是格外冰冷的触感,“那就别怪我……帮你好好‘修剪’一下……多余的‘森林’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天罚当然很清楚,倘若他要是真开‘后宫’了,想必会死无葬身之地吧……“明白明白!你放心好了,我只对你一个人动真心!!”他只得忙不迭地用力点头,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讨好。

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红嘴角那抹危险的弧度终于稍稍舒缓,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冷傲。她轻轻哼了一声算是认可,随即转身望向了躲在蒙格身后的白风。

“很好,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关我什么事?”白风有些莫名其妙,“我爱找几个老婆就找几个,我爱娶谁就娶谁!你……你管得着吗?”

“谁关心你找几个老婆了?我是让你保证——从今往后,少在你家‘老大’身边瞎鼓捣那些有的没的!听清楚了没?”

“嘴长在我身上,你连我说什么都要管?这也太霸道了吧……”

“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我我……我知道了!!”

看着白风那副双手合十低头服软的狼狈相,天罚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心胸宽大?呵呵,骗鬼呢!目光不由自主扫过红刻意在旗袍下勾勒出的不自然弧度,他在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疯狂吐槽。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心胸宽大’,还会特意往内衣里塞衬垫撑身材吗?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

傲娇嘛……

“呦,诸位都在呢,看来是小女迟到了,请多多见谅咯。”

台阶方向又传来了一阵轻柔的女声,循声望去,却见小猞猁云尾线正微笑着拾级而上。作为猞猁方面代表特邀出席庆典,今天的云尾线换上了一套素雅而精致的东洋式和服,以月白色为底,印染着淡雅的靛蓝色云纹,腰间简洁而优雅的结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宽大的袖口如流云般舒展,脚下则是一双原木色的高齿木屐,踩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柔顺的茶色短发也被精心盘起,用一根玉簪简单固定,更添几分温婉。此刻的她早已褪去了猫科动物特有的神秘与锐利,倒真像是一位从神社中走出的娴静巫女。

与小猞猁并肩同行的格林穿着一身管家制式的丝绒礼服,墨绿色的基调沉稳而内敛,于气质干练中透着难得的优雅。跟在后面的布兰卡和洛波虽依旧身着战场上的戎装,但护胸与肩甲均已被擦洗得锃亮如新,不见一丝血污和尘土。除此以外,两狼都披上了崭新的披风,布兰卡是深蓝色镶银边,洛波则是火红色镶金边,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尽管不如礼服的华美,倒也更多了一丝凯旋而归、英姿飒爽的凛然之气。

“嘿,天罚老兄,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老兄你这身……嗯……挺别致!”格林以那副玩世不恭的惯常笑容举手问好,不用说,他当然是在调侃天罚不合体的礼服。布兰卡则先是对着红微微点头致意,当目光落在对方精美的旗袍上时,小白狼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局促。

“那个……很抱歉,我和洛波都没准备礼服。”布兰卡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不自然的僵硬,“我和他都是难民出身,从小无父无母,也没那些讲究,所以就把铠甲洗了洗,换了身新披风……凑合着穿吧,希望不会太见笑。”尽管她努力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洒脱,可神情里还是稍稍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失落。

“挺好的。”天罚真诚评价道,“不说别的,起码比我这种借人家衣服穿,结果连尺码都对不上的倒霉蛋强多了。”

“就是说嘛,反正今天的主角是他们班达尔家的路易王,还有咱老姐……我们这些小配角穿什么,根本无人在意好吧!”洛波也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前护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的布兰卡,脸上随即露出一副带着惋惜的坏笑。

“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好奇,你穿礼服……会是什么样子啊?想想白子要是换上那种……”他用手比划着形容贵族小姐那种繁复华丽的礼服,“就是那种……带好多层蕾丝花边,跳舞的时候裙摆能转圈圈的漂亮裙子,会是什么样子呢?肯定特别有女人味,对吧?诶呦……”

布兰卡压根懒得跟他废话,她头也不回地将手肘精准怼在洛波的腰侧,洛波厚实的身躯猛地一弓,脸上坏笑也随即扭曲成为一副痛苦面具。“我靠白子,蓄意谋杀啊!”他踉跄着倒退两步,声音里带着浮夸的哭腔,“我伤还没好透呢!你……你这是欺负病患!!”

“病患?”布兰卡只是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披风上的褶皱,仿佛是在嫌弃刚才撞到了什么脏东西,“我看你分明精神得很嘛,需不需要再治疗一下?”

“别别别,算了吧……”洛波立刻闭了嘴,却还不忘偷偷冲着天罚挤眉弄眼,脸上写满了“你看她又凶我”的委屈。天罚对此只能以无可奈何的苦笑作为回应,心里倒是莫名平衡了不少——这样看起来,阴盛阳衰的倒霉蛋可不止他一个啊。

另一边的红却已敏锐注意到了小猞猁脸上明显浓重的黑眼圈,“云尾线小姐昨晚没睡好吗?还是说……又在熬夜查那些东西?”她意中所指,显然说的是金猊大人临死前那串无人能懂的低语。

“嗯……已经有些眉目了。”云尾线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回以微笑,“班达尔·洛格内部的语言体系异常复杂,除了通用语以外,各大部族间还通行有古阿兹特克语、古印地语、艾马拉语、犹加敦语等等,基本含括了以人类为代表的灵长类在魔大陆早期起源时的各路语系,统计起来异常复杂。小女查了好些资料才确认下来——金猊大人临死前说的是古克丘亚语。”

小猞猁打了个哈欠,同时从袖袋里摸出一卷羊皮纸,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歪歪扭扭的符号,显然是她调查时记录的笔记,“几百年前,这种语言曾经在班达尔的古老贵族圈内流传,其特征是複杂繁冗,在相同词汇量的情况下可表达的信息量还不到通用语的三分之一,却被认为是装腔作势、彰显高贵地位的不二之选。当然,只能小范围流通的语言注定是不能长久的,伴随着各大古老家族的逐一陨灭,古克丘亚语也在最近一百年里渐渐消失,几乎彻底失传。或许只有像金猊他们这种自诩‘正统’的老古董门阀,才有可能接触和使用。”

她顿了顿,紧接着用指尖划过羊皮纸上三个加粗过的词语:“关于金猊临死前所说的话,小女本无太多头绪,所幸班达罗格王宫内保留了大量珍贵的残存古籍和密卷可供查阅,小女现已经解密出了前两个词的含义——‘Kyarnak’,在古克丘亚语中通常用于赞颂伟大君王、天神或其他至高无上的存在,类似于‘神圣威严’、‘不朽主宰’这样的意思,带有绝对的敬畏之意。‘Phnglui’是称谓,可以翻译为‘吾王’或‘吾主’,表示无条件的效忠对象,妥妥的尊称。至于最后一个‘Jar-Ro’……”小猞猁疲倦地摇了摇头,低沉下去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很抱歉,小女暂时没有找到直接对应的释义,但结合前两个词的语境,它应该是一个名字,如果按照通用语的发音规则音译的话……或许可以读作‘嘉尔若’。”

“嘉尔若?”红的眉头紧锁,仔细回忆着自己认识或听闻过的所有重要人物名字,“……没听说过。保护区各主要政权似乎都没有这号人物或称谓,至于是不是犬族或者人类那边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某个我们尚未知晓的隐藏势力?”

“说不定是哪个深山老林里的班达尔神棍呢?”洛波也凑了过来,“他们金丝猴一族都癫成那样了,喊个神棍名字也不稀奇。”

布兰卡断然否决:“不像。老东西撞柱自尽前的眼神可太清醒了,一点都不像是胡言乱语。”

“等一下。”

天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昔日父亲的身影又再一次浮现于脑海中。“你们说……会不会是名字的读法有问题?”

云尾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会的,古克丘亚语的发音规则小女已经核对过三遍了,是这样读的没错。”

“不是发音,是习惯。”天罚抬手,指尖在面前凭空划出了两个音节,“当年在我的故乡,我父……有一位我十分尊敬的前辈,教给我一种同样古老的方言。这种语言在称呼人名时有个很特殊的习惯,或许是在先代的使用者们看来,在交流中直呼对方姓名是一种极大的不敬,所以他们在称呼尊贵者时通常会将名字的音节前后颠倒过来,以示避讳和尊重。”

他抬头看向云尾线,目光突然变得敏锐起来,“如果古克丘亚语也有类似的传统,那么‘嘉尔若’……会不会也是颠倒过来念的?”

云尾线脸上的疲惫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恍然所取代。

“颠倒音节?对,对!古克丘亚语确实有类似的尊称避讳传统,小女怎么就没想到呢……”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羊皮纸上快速指点着音符标记,“颠倒音节,颠倒音节……如果把‘Jar-Ro’的这两个音节前后颠倒,那就变成了‘若嘉尔’……”

“另外据我所知,在班达尔的贵族用语里为了显得优雅,他们通常还会把‘L’音发作‘R’音,这是常见的音变现象。”格林补充道。

“所以如果把‘若嘉尔’的‘R’音还原成‘L’音,按照通用语的发音习惯,那应该念作……”

云尾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眼睛骤然睁大,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只是她,天罚、红、蒙格、白风、格林、布兰卡、洛波……所有听到这里的人,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凝固了。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也看到了相同的忌惮与顾虑。

一个名字,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象征着巨大阴影的名字……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Ro-Jar,将R音还原为L音——Lo-Jar,洛嘉尔。再结合通用语的发音习惯——

洛戛。

狼国铁王座上,那位以铁血、冷酷、老奸巨猾与野心勃勃著称的古戛纳君王。

换而言之,金猊大人临死前所喊的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主君或天神,那句神神叨叨的“Kyarnak Phnglui Jar-Ro”,翻译过来也根本不是什么疯话,而是一句清晰的效忠宣言——

天佑吾主,狼王洛戛。

王宫的广场之上,初升的阳光依旧温暖明媚,庆典的悠扬钟声隐隐传来,但在这大殿台阶的一角,空气却仿佛陷入了绝对零度的冻结,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在场所有人。

表面的欢庆之下,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阴谋与敌人,已然浮出水面。阴影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无声的沉默中,激起了更加惊心动魄的滔天暗涌。

金猊大人的死并非终局,而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生灵自由的故事才刚刚揭开一个微不足道的序幕。至于他们,怕是又要握紧武器,准备迎接另一场凶险莫测的战争了。

“恭迎班达尔·洛格全体子民的大王,班达罗格的统治者暨塔卡尔全境守护者,英雄王哈努曼之子,路易王陛下!”就在此时,洪亮而庄严的宣告打破了耳畔沉寂,声音来自那只担任殿前总管的吼猴,“恭迎魔狼石英的拥有者,尕玛尔堡、木户堡与威尼派克镇之主,三大狼国唯一合法的女王,帕雅丁家族的狼王紫葡萄!”

众人赶忙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恢弘的王宫大殿正门处,两位女王正缓缓踏出殿门,将全身沐浴在初升的晨光之中。

走在左侧的是紫葡萄。她身着一袭深邃如夜、流淌着神秘紫罗兰光泽的晚礼服,礼服采用最顶级的丝绸与天鹅绒制作,勾勒出纤细而挺拔的少女身姿,露肩的设计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两侧妩媚的锁骨,如同艺术品般引人遐想。裙摆并非繁复的蓬蓬裙,而是采用了流畅的鱼尾设计,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黛紫色的长发也被精心挽起,用一枚镶嵌着宝石的冠冕固定,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微笑。

而右侧,与狼女王臂弯相挽的——在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天罚差点惊掉了下巴。

印象中那个穿着简易便服,头发总是乱糟糟地翘着,行事中透露着几分男孩子气的莫格里,此刻竟如同脱胎换骨般,同样换上了一身华美而柔和的浅黄色礼服!礼服的剪裁精致而优雅,轻盈的薄纱与丝绸层层叠叠,如同盛开的郁金香,裙摆上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和水晶,衬得她原本略显英气的脸庞也柔和了几分。最令人惊讶的当属她的头发,那一头总是乱翘的褐色短发已被精心梳理得一丝不苟,甚至还抹上了发油,在发梢闪烁着麦浪般的光泽,健康而炫目。莫格里显然还不太能适应这身全新的装扮,尤其是脚下的那双高跟鞋,全靠身旁的紫葡萄搀扶才勉强维持平衡,步伐僵硬而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般格外谨慎,却仍然在脸上努力保持着路易王应有的端庄。原本风风火火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笨拙的可爱?

“嘶——”天罚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老天爷,这还是那个总是在自己跟前咄咄逼人,面对敌人时却坚强不掉一滴眼泪的假小子吗?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喂,发什么呆呢?”

直到身旁传来红不悦的提醒,天罚这才发现,红和云尾线早已提着裙摆曲膝下蹲,蒙格、白风、格林、洛波、布兰卡则是将右臂统一平举至胸前,干净利落行着最标准的觐见礼——只有他剑齿虎,还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天罚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慌忙抬起右臂平举至胸前,同时低下脑袋盯住地面,只觉心脏狂跳,脸上火烧火燎。太丢人、太失礼了,明明身为狮族方面的代表,却差点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庆典上闹个大笑话!

“诸位友邦人士无需多礼,请平身。”

直到莫格里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整齐划一地放下手臂,天罚也连忙站直身体,这次他学乖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走到近前的两位女王。紫葡萄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双眸深处掠过了一丝友善的笑意。反观另一边的莫格里却在神情中带着强忍的笑意,仿佛是对他刚才那副副狼狈样子格外幸灾乐祸。

“喂,那边那个!”她在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小坏的弧度,直接当众点名了,“穿黑礼服的小子,刚才看你眼睛都直了。怎么?不认识本王了?”

天罚只得尴尬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大……大王……请恕在下见识浅短,确实没见过您穿成这……”

“少见多怪,没看过女士穿裙子吗?”她故意晃了晃那身华丽的裙摆,表情中透露着“终于吓到你了吧”的得意。“告诉你,这可是父王在很久之前……就为我准备好的!”

提到已故的英雄王,莫格里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念和骄傲,“他大概一直期盼着,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能够穿着这身礼服,就这么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子民面前,无需顾及隐瞒自己的身份与性别。天罚你之前说的没错,作为班达尔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王,同时也是一位最平凡的父亲,他所留下的唯一遗愿,或许也仅仅只是期望自己的女儿好好地活下去……”

“虽然这破鞋子,穿着还真是要命……”她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赶紧挺直腰板,努力维持着属于路易王的威严。

天罚被她说得有些伤感,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好在旁边的紫葡萄紧接着接下了话匣:“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广场上的观礼台已经准备就绪了,为何不去落座?”

格林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不敢有丝毫隐瞒:“老姐,我们刚才是在讨论金猊老贼留下的遗言,云尾线小姐已经和天罚兄一起顺利破译了……”他将刚才的发现和推论——古克丘亚语含义、称呼中的音节颠倒、L音变R音以及最终指向的结论——简洁明了地汇报了一遍。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紫葡萄在听完后并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震惊、愤怒或是难以置信,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黑紫色的礼服在晨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双眸远远望向广场中央那两座冰冷的祭坛,目光深邃,仿佛能够穿透时空。

“各位辛苦了。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噩梦,我也早有预料了。”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平静中透露着将一切了然于胸的淡然,“弑君篡位……挑拨战争……如此庞大的阴谋,绝非金猊一个人就能独自策划和支撑,他的背后必然还有着更深的阴影……纵观这片大陆,有能力、有资本、也有动机去搅动风云的野心家……除了洛戛这老不死的东西,还能有谁呢?”

“或许我们与他,今后必有一战……”

沉重的真相如同阴云笼罩在殿前,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或许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被紫葡萄挽在身旁的莫格里忽然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容,以那股标志性的男孩子劲头主动打破了沉默:

“嗨嗨嗨,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呢,那个洛戛……如果真有那么厉害,那他当年是怎么在阳和会战里向少狼主屈膝臣服的呢?”她用力挥了挥空着的拳头,眼神明亮而充满信心,“大家以前就没怕过,现在……当然更不用怕了!只要我们像这次一样拧成一股绳,团结在一起,那就绝对无往不利!!”

年轻路易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染力,仿佛穿透云层的骄阳,令众人心头沉重的阴霾消散了些许。

“瞧瞧本王眼前的阵容,多豪华啊!不仅有如此完美的领袖!”她带着钦佩看向紫葡萄,狼女王回以友善的颔首。

“有睿智的战略家!”她带着信任看向云尾线,小猞猁在神情中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有优秀的一线指挥官!”她带着欣赏看向红,大姐头虽看上去平静无波,嘴角却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别忘了,还有这位……”目光最终落在了天罚身上时,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的调侃,“最鲁莽、最冲动、最狗屁,动不动就嗷嗷着叫往前冲,却偏偏最让人放心的——热血笨蛋阁下!”

“阁……阁下?!”

天罚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了一跳,他连忙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窘迫和惶恐:“大王可别过度捧杀了,这称呼在下可担不起!狼国那边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在我们狮族,‘阁下’这称呼是给那些地位显赫、身份尊贵的老爷们用的,最次也得是个骑士。”他指了指自己那身别扭的礼服,“别看我给老漂亮打拼那么久,可到现在也没混上个一官半爵,纯粹就是个白身,无名之辈一个,哪配得上‘阁下’这种尊称啊!受不起!实在受不起!”

“哦?你们保护区还有这样的规矩啊,那还真是可惜了……”莫格里歪着脑袋,神情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惋惜,但很快又被浓浓的好奇所取代:“‘骑士’……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本王小时候倒是经常能在吟游诗人的歌谣里听闻骑士们的传奇故事,但很可惜在现实里班达尔并没有这种东西。所以说……究竟要怎样才能成为骑士?”

“这个嘛,就以我们狮族为例,想要成为骑士,首先得在战场上立下足够的功劳,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忠诚,同时也以此获得主君或其他骑士的认可。”天罚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老军师教给自己的文化课:“获得认可后,还得经过一套特别繁琐的仪式,就比如在圣堂守夜、赤脚走到授封地点、由修士在身上涂抹圣油等等,不过特殊情况下这些流程也是可以省略的。必不可少的当属最后,由君主、主教或是德高望重的骑士前辈亲自主持册封,剑身搭肩口念赐词,只有这样,才算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

“原来如此……”莫格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掰着手指头喃喃自语道:“君主、主教或者骑士前辈……主教……我这里没有……骑士前辈……好像也没有……但是……”

她浅棕色的眼眸深处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君主嘛……这里倒是有一个现成的!”

话音刚落,她抬手对身旁的大白牙示意:“取本王剑来!”

“遵命!”山魈立刻以双手奉上一柄装饰华丽、剑鞘镶嵌着宝石的修长细剑。莫格里应声亮剑出鞘,“缝衣针”在晨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剑齿虎,跪下。”路易王的声音变得庄重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天罚愣了片刻,但还是有些晕乎乎地俯下身子,在冰冷殿阶上单膝点地,心脏狂跳,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莫格里同样紧张地深吸一口气,“缝衣针”虽轻,此刻在她手里却又仿佛重若万钧。“很抱歉,本王没有亲眼见证过骑士的册封仪式,赐词可能草率了点,还请见谅……”下一秒,古老而庄严的韵律响起,迅速压过了远处广场上的喧嚣:

“以高悬苍穹、普照众生、赋予万物勇气的太阳之名。”莫格里庄重地将剑身平放到天罚右肩,“本王要求你——无畏向前!直面黑暗!守护光明!”

“以静谧深邃、治愈人心、赋予万物温柔的月亮之名。”“缝衣针”从右肩移到左肩,“本王要求你——心怀怜悯!善待弱小!不失仁心!”

“以浩瀚无垠、孕育生命、赋予万物公正的海洋之名。”回到右肩,“本王要求你——明辨是非!持守正义!不偏不倚!”

“以厚重广博、承载世界、赋予万物坚韧的大地之名。”左肩,“本王要求你——庇护生灵!捍卫自由!永不退缩!”

“愿你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愿你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愿你成为黑暗中的利剑,黎明前的守护,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保卫同伴的坚盾。愿你守望荣耀至死方休,今日如此,余生皆然。本王,班达尔·洛格全体子民之王,班达罗格的统治者暨塔卡尔全境守护者,英雄王哈努曼之子,路易王莫格里,册封你……剑齿虎天罚,为我班达尔·洛格之荣誉骑士!此乃本王第一位……亦是唯一一位荣誉骑士,愿战神蒙特祖玛与你同在!”

册封赐词结束,莫格里手腕一翻,干净利落地将“缝衣针”收回剑鞘。俯视着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天罚,她脸上原先的庄重神情瞬间消失,随即微微弯下腰,将那张带着狡黠笑容的俏脸凑近天罚耳畔:

“现在开始,你也是‘骑士’了!从今往后,无论是谁尊称你为‘阁下’,都一定要在心里想起我唷……”她退开时还故意用剑柄碰了碰他的脑袋,像是在敲醒一个梦,“起来吧,本王的荣誉骑士!”

天罚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有些僵硬地站起身。周围立刻响起了伙伴们的热烈掌声,蒙格在用力拍巴掌,白风俏皮地吹口哨,紫葡萄和云尾线的笑容带着欣慰,布兰卡和洛波也在笑着鼓掌。天罚却压根没有心思享受这份突如其来的荣耀——一对冰冷刺骨目光,蕴含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不悦,正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背上,他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投来的。

抱着双臂的红就站在他侧后方不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微笑弧度,但双眸深处却分明酝酿着危险的风暴,仿佛是在无声地宣告:

你……死……定……咯……

天罚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受伙伴们祝贺的同时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背部不停地流下假想的冷汗。阳光正好,掌声未歇,可这位新册封的荣誉骑士阁下,却已经在盘算着该怎么应付今晚的“宠爱”了。

-

伴随着庄严而略显沉重的号角声,两位女王与一众嘉宾在观礼台落座。盛大的战胜庆典,正式拉开序幕。

广场中央,鼓点声由缓至急,肃杀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全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两名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祭司缓步走上了祭坛,分别站在冰冷石案的左右两侧,手中高举黑曜石打造的匕首。吉吉的眼珠暴突,喉咙里不时发出破风箱般的绝望嘶鸣,另一边的金氅依旧在以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天空,仿佛灵魂早已提前死去。

“吼——!!!”

“祭神——!!!”

鼓点骤然停止的瞬间,黑曜石匕首也精准无比地剖开了两只班达尔的胸膛,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面不改色的祭司伸手探入狰狞创口,动作精准而冷酷,将两颗仍在微微跳动、冒着热气的心脏掏出胸腔,高举着向全场示意。

“心脏撒撒给哟!”(古阿兹特克语,意为“献出心脏吧!”)

哗——!!!

如同水滴投入了滚油,台下瞬间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的欢呼,如同山呼海啸般席卷全场!贵族们有的发出兴奋尖叫,有的则掩面不忍直视,平民更是群情激奋,将恐惧、狂热、恶心、刺激等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混乱的嘶吼和呐喊!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被这极度血腥的一幕吓得当场昏厥,引发一阵全新的骚动。

远远望着那两颗被高高举起、还在滴落着粘稠血液的心脏,天罚只觉一股强烈的恶心与不适涌上喉咙,逼得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尽管已历经过无数生死厮杀,但如此充满宗教仪式感的血腥献祭,仍然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与不适。

就在他几乎被那血腥场景完全攫住心神之际,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却轻轻拽动了他的衣角。天罚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紫葡萄,却发现狼女王并没有看他,而是将双眸平静注视前方,示意他看向祭坛旁边。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祭坛的侧后方,不知何时已竖起了巨大且鲜艳的彩绘布幔,其上绘制着一幅顶天立地、气势磅礴的画像,正是传说中的战神蒙特祖玛。整幅画像栩栩如生,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力量与神圣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古老的阿兹特克人国王身姿雄武如山,肌肉虬结,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身披着一套华丽到令人炫目的战甲,由黄金、黑曜石、绿松石和色彩斑斓的羽毛编织而成,在阳光下仿佛流淌着神性的光辉。头上戴着的是一顶雕刻着展翅雄鹰的青铜宝冠,除此以外,手中还紧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大权杖,权杖顶端则镶嵌着一颗散发出璀璨光芒的水晶。

嗯,等等……水晶?!

天罚的瞳孔骤然紧缩,近乎荒谬的熟悉感瞬间如洪流般淹没了他。那颗水晶棱角分明、晶莹剔透,无论是那独特的多面体切割方式还是那深邃内敛的质感,甚至是大小比例……

都与紫葡萄所拥有的那枚魔狼石英——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画中战神权杖上的那颗宝石闪耀着的,是充满生机的绿意,如同大地深处涌动的翡翠,在森林呼吸与地壳脉动中蕴含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与魔狼石英那冰冷、威严、如星空般浩瀚的紫色形成了鲜明而震撼的对比。

过去的场景又一次涌现心头,那是他在漂亮男孩的陪同下欣赏马拉马拉殿柱浮雕的回忆画面,其中叙述着上古四大神明封印闇的往事。魔狼君黑桑代表了紫色的月华,而那象征绿色的大地之力,则源自……

“圣龙主暮煞的遗产。”深紫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祭坛上喷涌的鲜血,也倒映着那幅巨大的战神画像。紫葡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缓缓开口,将这最终的答案揭晓——

“木之魔石——圣龙石英。”

庆典仍在继续,画像里的蒙特祖玛凝视全场,权杖顶端的绿色水晶在喧嚣中安静地闪着光,像在回应某个跨越成千上万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