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训练场的尘土染成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青草混合的独特气味。剑齿虎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折腾散架了,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他胡乱在食堂扒拉几口的饭菜,勉强应付好了咕咕直叫的肚子,便将那件被汗水浸得发硬的皮夹克随意披在肩头,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踉踉跄跄地往昏暗的宿舍营区挪动。
一整套的“魔鬼训练”下来,自己能活着走到食堂再走出来,都已经堪称是个奇迹了。那只叫红的玛莎雌狮……简直就是个披着美人皮的活阎王,对付起他们这帮弟兄来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就拿今天来说,原本照例是进行跑操训练的,可谁知那女魔头居然突发奇想,硬是把他们拉上了马拉马拉营地附近的一座野山,各种山地越野、负重前行、铁人三项轮番伺候,差点没把他和小秃子们活生生跑死在山上!直到现在,军靴缝里还嵌着野山上的沙砾,每走一步都硌得脚掌发疼,他只想赶紧回宿舍往硬板床上一躺,好好睡一觉,毕竟这才只是第三天,后面可还有好日子过呢!
一想到红在下达指令时那副冷若冰霜、毫不留情的面孔,天罚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同时不忘低着头在心里默默问候着女魔头的祖宗十八代。可就在经过宿舍前那栋冒着水蒸气的建筑时,他的眼角却又忽的瞥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红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木盆,里面放着肥皂、毛巾和干净的换洗衣物,似乎还在检查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
尽管在心里愤愤不平,可仔细想来,玛莎四姐妹也是实打实地陪着獠牙卫队完成了一整天的野外训练。红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将几缕红色的发丝黏在脸颊旁,不过比起天罚的狼狈不堪,她显然要从容且轻松得多,那双金色的眼眸依旧锐利有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
冤家路窄,怎么又碰上她了?!一想到这位女魔头的恐怖手段,天罚就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现在想绕道也已经来不及了,他情不自禁地加快脚下步伐,只想装作没看见悄悄溜过去。
“天罚?”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缰绳一样将剑齿虎当场栓在了原地,偷渡计划失败了。事已至此,他只得僵硬地转过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玛莎小姐,不是……教官,晚上好!”
出乎他的意料,红并没有像白天那样板着脸呵斥他,反而是颇为热情地朝他打起了招呼。“这么巧啊,你也来洗澡?”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带着一丝随意,同时抬手指了指身后那栋建筑物的门帘——如果没认错的话,门前木牌上写的那两个字,应该读作“澡堂”吧。
“洗……洗澡?”
天罚的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毕竟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陌生。
他从那个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上古蛮荒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才没多久,不用时刻提防天敌偷袭,随时随地都可以吃饱喝足,甚至还能睡在有屋顶的房子里,这一切都已经很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至于“出门一定要穿好衣服”“吃饭不要直接上手,要用奇怪的尖刺(刀叉)或小木棍(筷子)”等等这些现代化的文明习惯,他仍然在艰难地、一点点地学习和适应中。
“洗澡”具体是指什么?根据名称,他大概能猜出是跟水有关,至于具体流程……完全没概念好吧!莫非是等同于狩猎完毕后跳进河里冲洗掉血污,又或者是天热的时候图凉快泡在小溪里?
“呃……不……不是的……教官!”天罚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那个……今天,山地越野完了以后,我和那帮小秃子们都热得不行,所以就在山边那个小池塘里……泡过了!对!泡过了!挺凉快的……”
“泡过了?噗嗤——”可还没等他说完,红却已经笑出了声,连肩膀都在跟着发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你管这叫洗澡?山里的野猴子式的洗法吧?那叫泡水乘凉!不叫洗澡!”
天罚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觉在她眼中,自己仿佛是一个尚未开化的原始人。
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红抱着木盆往他面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却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这呆瓜给我听好了,所谓洗澡嘛……是要用热水冲洗浸泡,打上肥皂,再用毛巾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搓一遍,把身上的汗泥、污垢彻彻底底清理干净,这才叫洗澡,是一种享受!不是往池塘里一蹲就算完事,水坑里打滚的本事老母猪都会……你来之前老漂亮莫非没跟你介绍过?”
她看着天罚那副依旧懵懂的表情,自知解释得还不够,只得叹了口气,以“真是服了你了”意味的无奈口吻继续说道:“虽然军营里条件就这样,但毕竟紧挨着森德河,水还是管够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夏天,每天训练都流那么多汗,黏糊糊的你不难受吗?就算不像我这样天天洗,最起码……”她朝着他伸出两根手指,仔细想想后又追加了一根,“两三天……也得正经洗一次吧?要不然……”
说到这里,红忽然故意皱起鼻子,朝他做出一个夸张的厌恶表情,并颇为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只怕用不了几天,你的那帮小秃子们就得戴着口罩或者防毒面具跟你一起站队列了吧……”
“我……”天罚之前总觉得在水里泡一遍就算干净,现在被红当场点破了无知,反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了。他想反驳,说蛮荒里的猛兽才不用这么麻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开始反思起弟兄们若是真的戴着防毒面具和自己一起训练,又该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红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促狭的笑,却也没再继续打趣。“军营里的肥皂、木桶和毛巾都是按人头发放的,我记得蒙格应该是替你领过了,不够的话还能去找军需处长再拿。你要是想洗澡的话就别在这里磨蹭了,再不去,热水可就全凉了。”
言罢,她潇洒地转身走了进去。厚重门帘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淡淡皂香的水蒸气飘了出来,干净清爽,与天罚身上的汗酸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盯着微微晃荡的门帘,天罚愣了良久,方才想起来扭头闻了闻搭在肩头的皮夹克——嗯,这酸爽,比起高度腐败的长毛象尸体确实还要略逊一筹,但在这种程度下还没生出蛆虫,也确实算是个小小的奇迹了。不得不说这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天罚自己都差点恶心到吐了。他到底还是漂亮男孩的人,獠牙卫队队长,代表着储君殿下的脸面,现在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要是被更多人看到笑话,岂不是给老漂亮蒙羞?
“不行!绝对不能丢漂亮哥的脸!”
一股莫名的荣誉感瞬间冲散了疲惫和尴尬,天罚猛地跺了跺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激动些什么,总之转身就朝宿舍营区拔腿奔去。冲回拥挤的营房一通乱翻,他终于在床底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积了一层灰的木盆(他刚拿到的时候还以为是食堂打饭用的,结果一直没来得及用上就给忘了),包装完好、从未拆封的肥皂与牙杯牙刷。又手忙脚乱地取出干净的换洗衣物,一股脑地收拾完毕,他就抱着这个沉甸甸的、象征着“文明”的木盆,再次一路狂奔回澡堂门口,怀揣着上战场般的坚定觉悟,掀开了眼前那道湿漉漉的门帘。
入口处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连接着左右两个挂有门帘的更衣区。此时此刻,走廊里正聚着几个新兵,正嘻嘻哈哈地彼此打闹着,带头的那个毫不意外,正是天罚一直不怎么看得惯的白风。眼见长官抱着盆闯了进来,眼睛一亮的小白狮立刻停止了嬉笑,他故意挺直腰板,吊儿郎当地朝天罚行了个轻浮的军礼:
“哟!这不是我们的头儿么?几天不见,老哥看起来还是那么英姿勃勃啊!怎么着,终于舍得来澡堂和我们这些小的同乐同乐,顺便洗刷一下……呃……‘征尘’了?”
英姿勃勃?开什么玩笑!新兵连没有参加天罚他们这种往死里练的魔鬼军训,天天在食堂里炫耀自己站完军姿就解散的清闲。他们身上虽然也有汗渍,但精神头很明显比天罚要好上太多,一个个显得格外精神焕发,甚至有点……过于亢奋了。白风此言一出,身边的几个新兵也跟着发出嗤嗤的低笑声,同时以幸灾乐祸的目光在天罚和木盆上扫来扫去。
天罚累得实在没力气多废话,只想赶紧洗好澡回去睡觉。他正想闷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岂料这杀千刀的白风却又故意挪了一步拦住去路,同时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痛心疾首道:
“唉,老大!我们哥几个今天可是全程围观,也陪你们在野山喂了一天的蚊子啊!我是真遗憾!遗憾没能分到宿卫连!遗憾没能跟您一起参加这次集训!您说……能有玛莎小姐那么个大美人儿,天天陪在身边手把手特殊关照……就算是被她榨干成脱水人干儿,我也心甘情愿啊!您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便又再次引来了新兵们更加放肆的大笑。天罚当然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拳头直捏得木盆边缘咯咯作响,但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连回骂的劲都提不起来,只是沉默着狠狠剐了小白狮一眼。
眼见剑齿虎不接茬,白风倒也觉得无趣了,“走了走了,该去洗澡了,咱可没老大这么‘充实’的好日子过,抓紧洗洗睡了吧!”小白狮炫耀似的抖了抖自己没什么肌肉的胸膛,随即带着那帮小秃子走进了左侧的更衣间。门帘晃动,却遮不住他们渐行渐远的哄笑。
天罚被独自留在了走廊里,伴随着胸膛的剧烈起伏,他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连脱衣服之前都能被这样嘲笑,若是真让他们看到了自己是第一次洗澡,连肥皂都不知道该怎么用的窘状(他也确实不会用),小秃子们还不得把天花板笑塌了?
他到底还是有尊严的,让他现在跟着进去,继续忍受那帮小秃子们冷嘲热讽的嘴脸?绝不!既然他们成心想要拿自己当笑话,那他就更不能让他们得逞了!想到这里,他气鼓鼓地扭过了头,抱着木盆径直走向走廊另一边的门帘,看也不看就低着头钻了进去。
这边的换衣区果然如他所愿空无一人,几列陈旧的储物柜安静排放,长条凳上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气和消毒水的味道,被隔壁隐约传来的嬉笑声衬托得格外冷清。天罚对此倒是相当满意,这很好,不会再有人用那种欣赏土老帽的眼神围着他看,更不会有人嘲笑他连洗澡都要现学现卖。他实在受够了那些嘲笑和挤兑,能独自安安静静地完成这个名为“洗澡”的神圣仪式,简直求之不得。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将那身汗臭扑鼻的训练服胡乱塞进一个空的储物柜里,“砰”地一声关上柜门。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有些笨拙地用毛巾在腰间打了个结,勉强完成了最低限度的遮羞。虽然这里没人,但潜意识里属于“文明”的羞耻观还是起了作用,毕竟他第一次化为人形时的回忆确实不怎么友好,被狼女王看了个干净的尴尬黑历史可依旧在脑海里历历在目呢。
抱起装有肥皂、牙杯和牙刷的木盆,天罚绕过入口处的屏风,怀揣着探索未知仪式的好奇与觉悟,正式踏入了洗浴区。从外面看的时候,这澡堂子分明就是栋不起眼的旧房子,可一进到里面,呃……也太过精致了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墙的一排淋浴区,用光滑的木质隔板分成了十多个小隔间,银色的淋浴蓬头从上方垂下来,酷似攀挂在半空的金属藤蔓,角落里则统一放置着两个并排的的小壶,上面贴着些看不懂的标签(后来他才知道这分别读作“洗发水”和“沐浴露”)。更让他惊讶的当属占据洗浴区绝大部分空间的浴池,浴池整体呈不规则的圆形,半径至少在五米以上,池壁由某种带着天然纹理的石料砌成,边缘缓缓向内弯曲,酝酿出一种天然温泉般的既视感。墙壁设有雕刻成鱼身状的出水口,不断注入的清澈池水一边冒出细密的气泡,一边袅袅蒸腾起浓郁的白茫茫水汽,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几步之外就完全看不清了。雾气缭绕,影影绰绰,扑面而来的除了水汽与热浪,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淡淡矿物质气息,沉浸其中实在是让人有些飘飘欲仙了。
站在原地的天罚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了。他好奇地走到一个淋浴隔间里,仰头观察亮闪闪的喷头,同时又凑近闻了闻那两个乳白色小壶——一个有点香,一个没什么味。他最后尝试着拧了拧墙上凸起的金属阀门,折腾了半天,却连一滴水都没出来。
什么破玩意儿!他有些恼火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终于放弃了对这“文明世界产物”的研究。算了算了,还是用老办法泡澡吧,这个他可熟!虽然这浴池要比山里的池塘豪华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原理总归是一样的——跳进去就行!
把碍事的木盆留在地上,天罚小心翼翼地沿着池边的石阶坐好,试探着将脚伸入水中。温度不冷不烫,恰到好处的暖意瞬间包裹了脚踝,驱散了积累一天的疲倦和酸痛,极致的愉悦感顿时如电流般传遍全身,让天罚忍不住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极其满足的轻叹。红果然没有骗他,洗澡确实是件该享受的事。
很可惜的是池边的水还很浅,只到他小腿肚,这种程度的浸泡根本无法纾解全身的劳累。渴望更多温暖慰藉的欲望敦促他拨开眼前的白色水蒸气,将自己化身成为探索未知水域的冒险者,朝向更前方的水域缓缓进发。
越往前走,水也变得越来越深,逐渐没过膝盖,抵达大腿……最终,在靠近浴池中心的位置,完全淹没了他的腰部。太好了,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泡进去了。身边肥皂的硫磺味混着热水的暖意,竟让他这个刚从蛮荒来的“原始人”第一次觉得——“文明世界”的各种规矩,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正准备放松身体享受这难得的浸泡,却不想伴随着自己带起的空气流动,浓郁的白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突然开始缓缓向两侧散开。
于是,在令他大吃一惊的极近距离之下,一道原本隐藏在水汽深处的背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显露在眼前。
深红色的长发如同鲜艳的海藻,湿漉漉地铺散在荡漾的水面上,这是她全身唯一的遮盖。光滑白皙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流畅而优美的身体线条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散发出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隐秘美感。对方似乎也被他拨水前进的声响惊动,正带着疑惑和下意识的警惕同步转身望向了他。
僵在原地的天罚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及腰深的池水令他无法后退躲避,只能情不自禁地将双眼瞪大到极限,任由视线进入自动聚焦状态——从最初映入眼帘的锁骨向下掠过水波荡漾处,再从纤细却富有力量感的腰肢惊恐地向上移动,最终对上了那张写满了惊愕与不解的绝美脸庞。
四目相对的尴尬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从修长的脖颈根部开始,红的脸颊如同被点燃的纸张,瞬间蔓延开一片鲜艳欲滴的红晕,最终与她额前那缕挽起的发际几乎融为同一片灼热的赤霞。
“呃呜——!!!”
将怒火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玛莎雌狮喉中迸发,下一秒,一声闷响伴随着巨大的水花轰然炸开。天罚只觉自己的右脸被一只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拳头精准命中,完全失控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倒,温热的池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淹没而来,疯狂灌入口鼻。
再接下来的事情,他就没有记忆了。
总之这倒霉的一天并非毫无收获,毕竟天罚又学习到了新的常识——澡堂和厕所一样,都是男女有别的。
第二天清晨,出操的路上。
有关剑齿虎的讨论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毕竟在吃瓜群众们的不懈努力下,“獠牙卫队总指挥几乎赤身裸体倒澡堂更衣间门旁不省人事,最终由洗浴完毕的新兵们发现后七手八脚抬回宿舍”的相关言论已经像风一样,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马拉马拉的营区。就连宿卫连的小秃子们都在不断交头接耳,彼此传递着各自对此次事件的看法。当然也有好奇的同僚们壮起胆子,直接问起长官脸上是咋回事,天罚对此亦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提前背好的说辞,将自己昨晚洗澡更衣时是如何踩水滑了一跤,然后脸先着地以至于昏迷不醒的一整套流程详细阐述。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一点,甚至还不忘伸手同步比划试图增加说服力,不过除了最后被白风一行送回房间的结局部分以外,前面的内容究竟有多少是可信的他自己当然心知肚明。
“滑倒?磕地板能磕出这效果?我看怎么有点像是跟别人干架留下的……”
还没等身边的好兄弟将话题回顾完毕,训练场就已经到了。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身为总教官的红以冷冽目光对着入场的他们逐一审视,而站在她身边的丽丝比今天不知为何竟戴上了金丝眼镜,怀里抱着一大捆纸笔,同样是表情严肃一丝不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在大姐头身边的秘书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即笼罩在训练场上所有官兵的心头。
果然,等到队伍站定后报数完毕,上前一步的丽丝比推了推眼镜,用清晰而冰冷的语调宣布:“鉴于单纯的体能训练效果有限,且过程过于枯燥,经总教官批准,即日起实施‘文体双轨考核制’!从今日起,凡体能考核不达标或动作规范屡次不过关者,无需额外加练,改为现场抄写《士官手册》全文十遍,纸张笔墨,均已备齐!”
“啊?什么!”
“抄……抄书?!”
“十遍?!《士官手册》?!杀了我吧!”
“老子当兵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学写字的!”
“这比跑废两条腿还狠啊!”
“训练累得手都抖,哪还握得住笔!”
宿卫连顿时响彻一片哀嚎,对于这群绝大多数连自己名字都不一定能写利索的大头兵们来说,让他们抄书确实是比跑五十里山地越野还要更可怕的酷刑。丽丝比却压根没理会他们的抱怨,只是把怀里的手册往臂弯里紧了紧:“抗议无效,这是总教官和我们的共同决定。既练体能,也补文化,要不是为了你们好,我才懒得跟你们啰嗦呢。抄写完毕后,若是再次训练仍然不合格,则抄写遍数翻倍!二十遍、三十遍、四十遍……以此类推!特别提醒,抄写须字迹工整,内容准确,何时抄完何时合格,否则——不准解散!不准吃饭!”
“说得对。要一群连字都认不全的文盲有什么用?等将来上了战场,连军令都看不懂。”红也终于开口了,她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冷哼一声道:“趁这个机会,都给我好好补补文化课!提升一下你们那贫瘠得可怜的文化水平!尤其是某些人……”
最后一段话,红几乎可以肯定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的,她同时又将目光投向队伍后排,死死锁定了正在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剑齿虎。
“连澡堂门帘上的‘男’和‘女’都分不清,不借着机会多认几个字,下次说不定就要闯进炊事班的猪圈里洗澡了!”
天罚吓得浑身一哆嗦,肿胀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将视线回避开,连口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反驳些什么了。不知为何,他突然萌生了一种预感——接下来的军训时光,怕是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尤其是在这个记仇又毒舌的女魔头手下,他的“异世界适应期”,估计还要多添几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