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她先去找了冷冰,还好很顺利就找到了,四年过去了,冷冰已经不似当年那般,整个人看上去很平静了很多,整个人装扮的也淑女很多,李玉脑海里那个如小太妹一样的人再也和眼前的冷冰重合不到一起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冷冰淡淡地说,手里摆弄着那杯升腾着冷气的咖啡,眼睛望着窗外。
“我不是无情之人,很多事情我都埋藏在了心里,只是有时候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只想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你现在还好么?”李玉看着冷冰的脸。
冷冰收回目光,与李玉四目相对,冷哼一声,“你觉得呢?我一直以为李英走了,你摆脱了桎梏,干爸干妈杳无音信,你不闻不问,李杰意志消沉,需要有人陪伴,你倒好,一走了之,躲得远远的。”
冷冰的一席话让李玉回想起李英刚离开那段时间自己是如何的伤心欲绝,四年里她也从未间断询问干妈干爸的下落,至于李杰只是因为太了解而不想去打扰罢了,这么多年伤痛如印随行,她从来没有摆脱过。
李玉微微低头,喝了一口冰冷的咖啡,砸吧一下嘴,“冷冰,我回来不是和你斗嘴来了,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了,但是我还是不想让你记恨李杰。”
“这还轮不到你教我!”冷冰一脸的不屑。
“其实,李杰一直都很喜欢你!”李玉说完长舒一口气。
“喜欢我?时至今日你还谎话连篇,你以为我会信你的么?”她冷冷一笑,笑意中透着不屑一顾。
李玉只好把那年冬天同李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冷冰,冷冰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那我告诉你他当初对我是多么决绝吧!
原来李玉上大学走后,李杰声称要去散散心,轻装简行,带着一些钱便走了,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又回来了,他告诉冷冰自己要出家,冷冰激动起来,她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你看看你曾经的家,现在只有你能守住了,可你居然想出家?再说,你出家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还有你的父母,你不管他们了么?”冷冰哭喊着,拽着李杰的胳膊无力地委顿下来。
李杰将眼神看向遥远的天际,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浅笑,眼里噙着泪水游移在远处,像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却又带着无声的嘲弄。
“芸芸众生,不过浮尘过眼,熙熙攘攘,都只擦肩而过,好个世间轮回!”李杰慢慢地说出口。
冷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懂!”她死咬着嘴唇摇着头,泪水急如雨下,心中痛如刀搅。
李杰低头看着冷冰,“我去了山上,去了寺庙,找方丈聊了天,我心里难受,我讨厌这熙熙攘攘的城市,半幅红尘,万丈烟云。冷冰,你该去追求你的幸福人生,但我给不了你。”
说完便用力掰开冷冰的手径直向前走去,冷冰机械地跟着李杰,仿佛自己的意识已经随着李杰的决绝而死去,但还是抛出了一句:“你不找你父母了吗?”
李杰闻听此言身形微微一震,站立了片刻之后并未回头,最终随着长途汽车的一声关门,李杰便在车上如一骑绝尘,冷冰站在原地痴傻地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冷冰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纠缠,她该是都放下了,最后她还是告诉了李玉那个寺院的位置。
寺院依山而建,隐藏于绿树之中,寺院外几条溪流汇集,形成一个水势平缓的清澈湖面,此地依山面水,风景相当宜人。烟香幽远弥漫,苍松翠柏之间掩映着一座禅院,李玉确定李杰一定是躲在这里的。
阳光在翠绿的枝头跳动闪耀,耳边鸟鸣清脆,婉转悦人,李杰真的出家了,直到这里李玉才真正相信。
果不其然,李玉一眼便认出了李杰。
“李杰!”李玉脱口而出,还像当年他们最初相遇时的感觉,只是李杰的装扮已经不再是从前了,他一身僧袍加身,再没有了从前的灵动,整个人沉稳的像一截枯树桩。
李杰抬头看了李玉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李杰如同李英附体,一时竟让李玉有些恍惚。李杰扭转身体,移步焚香,焚香的气息如轻微的叹息,又如遥遥的思念。李杰在佛祖面前三拜后把香插进了香炉,然后手持佛珠结痂跌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那缠绵的沉香气息飘飘零零,若断若续,袅袅萦绕在李玉与李杰之间,仿佛隔了一层雾气,迷蒙不清。
李玉也不敢冒然打扰,便转身走了出去,在石栏边上举目远眺,许久李杰走了出来站在了李玉的旁边。
“李杰,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回一趟家好么?”李玉转头看向李杰,乞求道。
李杰抬眼眺望着无边的天际,神情悠远,好似带着一丝怀念,却表情淡然的说了句“贫僧法号清欲,在俗世红尘中早已无家,我与失主算是缘分已尽。”
说着拿出一串佛珠给了李玉,“这串珠子就送给你吧!”
李玉颤抖着捧出双手伸到李杰面前,那串珠子柔柔地落在了手中。
“你的父母还没有消息,你也不想找了么?”李玉幻想着这个理由也许能让李杰还俗。
闻听此言,李杰眼神黯淡下来,“不找了,就算找到又如何,该走的,不该走得,最终都要离开;想见的,不想见的,最终也不能再见了。我累了!只想一个人安安静地过完后半生。”
李杰嘴角扬起淡淡一笑,笑容中尽是释然。
李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说出的这些罗圈话让人迷茫。
于是李玉心存一线希望地耍起了无赖:“你若不答应,我就在这里住下去等你。”
李杰脸上毫无波澜:“贫僧只想在这里吃斋念佛了却残生!施主请便。”
说罢!李杰扭身翩然远去。
李玉见无计可施,找到了管事的方丈,捐赠了一些香火钱,方丈派人收拾出一间禅房供李玉住下。
晚上,这山上倒是安静,但李玉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睡,索性顺手拎起一件外套出门透
透气。今晚的云块有些厚重,月亮便在云层穿行中忽隐忽现,月光更显清冷。
在昏黄的灯光下,李玉举目四望,看见李杰垂手立于栏边,目光穿透重重夜色不知投向何方。夜风吹得他衣衫飘荡,李玉突然觉得那僧袍围裹之下挺拔的身体是如此的孤寂,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清冷。
李玉凝神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轮廓,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但却又似乎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出来吹吹风而已。李玉隔着夜色看了李杰许久,恍然见她发现那个人真的不是李杰,而是清欲,她看见了清欲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禅意,她也许不该如此纠缠下去了。
未等拂晓,李玉便收拾好自己的行囊,清晨时分山间冷风阵阵,吹得草木窸窣作响,李玉在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中告别了清欲,清欲眼神依旧平淡,一副不染纤尘的样子,似乎真的割断了一切的俗世印记。
山林深处庄严的钟声遥遥传来,钟声如诵,山寺渐远,李玉驻足回头遥望寺阶高起,缭绕的青烟中隐藏着李杰,一副即将羽化登仙的模样。她长舒一口气,转身飘然而去,没有一丝留恋,似乎至此死生不复相见。
多年未回A城,变化有点大,李玉在记忆的摸索中寻找着曾经那栋华丽的别墅,之前他们所在的区域由于政策改变,成了陈旧的老城区,很多人都搬去了新城区居住。
刚走进老城区,一种难以言状的落寞便铺天盖地袭来,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场景,仿佛这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突然街上出现几个孩童嬉笑打闹,似乎生出一片平静祥和的景象。
李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家,那个曾经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大门如今锈迹斑斑,歪歪斜斜地关闭着。李玉推开那扇已经不需要密码便可以闯进的大门,吱吱嘎嘎后一扇门轰然倒地,掀起尘土一片,呛得李玉直咳嗽,她挥手驱赶四起的烟尘,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瞬间,忽然感到一种深切的回归。
整个院子安静凄凉,没有一点生机。墙壁风化的厉害,地面布满了青苔,石缝中钻出乱七八糟的荒草,随着尘埃的落定,周围死一样寂静,偶尔听到枯枝落下的声音,整个院子也如同死去了一般。
自己似乎从未来过这里,所有的回忆如同梦一般,那么的不真实,然而这里的一切却都异常的熟悉。
李玉走去后花园的小池塘,各色杂草杂乱无章,肆意伸展,将甬路遮的严严实实,腐土和烂树叶味道冲的人要呕吐出来,矗立在院中的三层楼房死气沉沉,像夜叉一般俯视着整个院落。
她慢慢蹲下来,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池塘,太阳的影子伴着涟漪碎成金光片片,水光摇动,心绪也随着起伏,空落落的无处着力,感觉从此又是无依无靠,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池塘里曾莲花绽放,鱼翔浅底,凉亭中那嘻笑打闹的声音似乎还在余音绕梁,冰面上那转瞬即逝的烟花似乎夜凝固了绚烂,那一段段携着流光飞舞的记忆让情丝荡气回肠,如今这苍凉的景象揪得心头剧痛。
许久李玉站了起来,一股血流急切切地冲上头顶,只觉得一阵眩晕,她闭上眼睛前后摇动了一阵,才感到些许的平静。
转身踱步走进房子里面,映入眼帘的破败不堪更是惊心,但凡有点用处的家具不知何时被何人都给偷走了,就连楼梯上的铁栏杆也没了踪影,每个阶梯的外侧都被砸碎,伤口处已落满了斑驳的伤痕,整栋楼里唯一有生机的便是那蛛网上伺机捕食的蜘蛛。
李玉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底原本已长成的坚固的支撑突然被抽走,一颗心蓦然一沉,落往无尽的黑暗。
李玉沿着满是碎片的楼梯拾级而上,展开右手的手指,从落满尘埃的墙边慢慢往上划去,一寸一寸,极慢极慢,似是在回忆着这楼梯上曾经每个人的脚步声。
不到十年的光景却已人去楼空,死的死、丢的丢、看破红尘的心也死透了,躲去山里了却残生,那些干妹妹也不知所踪,而唯一不该留下来的,却还要见证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伤心往事。
看着墙面上一片残破的、落满灰尘的镜子,里面自己的影子蓬头垢面,李玉手中紧紧握着那串珠子,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泪水却流的更加凶猛,犹如决堤的洪水,索性便嚎啕大哭起来,许久才平静心绪,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你们也许都还好好的,遇上我是你们每个人的命魇!”
日暮之下,城市渐渐笼罩在一片柔和的余晖之中。整个空间中,迷茫中暗藏着孤独,李玉独自扯过李英学习桌的一个残角,是的,即便只有一角她也能一眼认出来。用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如此盼望着李英那命令却又令人讨厌的语气,甚至是那双清冷而幽远的眼神。许久在唇边掠起一丝隐约的笑意,淡若浮痕
当初高鹏离世时李玉的心是痛了有一段时间的,但终是被时间治愈了。而李英的离开,李玉内心却是复杂的,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是讨厌李英的,她会把李英的离开视作身旁那无牵无挂的一缕清风。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越发觉得李英的离开在一丝丝地抽取着自己的灵魂,每当想起他便依旧痛彻心扉,于是除了学习她连吃饭、睡觉都会忘记。
天地浩渺,而人生苦短,每个人的一生中:一帆风顺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希冀罢了,世事无常才是颠扑不破的常态。李玉只不过是刚好见证了身边人的命运无常而已,却要把他人的不幸与自己联系到一起,她的想法何尝又不是自己人生的命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