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南歌洲头 > 第九章 一树海棠
换源:


       “阿瑛,”李月疾下巴靠着我的肩膀,喃喃道,“对不起。”

我闻言,连忙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眸子里此刻居然有一丝落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道:“驸马不用想太多。”

说完,我察觉到了李月疾抱着我的手微微一紧,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月疾,你怎么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轻推开他。

这样的他实在是太反常了,按道理王知雪的到来应该让他更加疏远我的。

可是对面的人眼神却丝毫没有改变,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是他的眼眶里红红的。

“你,”我哑然,望着他现在的模样,总觉得多有狼狈,于是心里一酸,道:“若因为是王知雪,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作这副神态,我也不需要你操心怜爱。”

李月疾眸子一缩,抱着我的手微微松了下,过了片刻,才清醒过来,慢慢撒开我,然后立起身子。

他背对着我,轻叹口气,然后缓缓走出了院子。

他是个有心事的人,我想,或许他的心思比我还要多,只不过因为身份原因,我可以无理取闹,朝父皇母妃撒个娇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但是他不一样,伴君如伴虎,他时时刻刻都需要小心翼翼。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由衷地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将我包裹住了,我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但是我只知道自己还是喜欢德馨宫长廊上朝我温柔一笑的李月疾,而现在这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正在肆意消耗我对他的感情。

阿云见李月疾来了片刻就走了,眼里都是疑惑,她从门外步履轻盈地走过来,边走边念叨道:“公主,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了。”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便直接躺在了榻上,她见状连忙从旁边取了件御赐的玉骨扇子,一边帮我扇凉一边支着头发呆。

下午的天气又闷又热,就算屋子的门窗就这么敞开着,也感受不到一点凉风,不一会儿我就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即使阿云在旁边扇着风,我也觉得浑身如同被蚂蚁噬咬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阿云蹙了蹙眉头,看我不舒服,站起身来打算去地窖抱两块冰来,就在她挽起袖子准备将扇子递给我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没拿稳,玉骨扇子顺势直接跌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奴婢该死!”阿云脸色一变,不等我说话,忙跪了下来,头砰砰朝地上磕了两下,素手去收拾扇子碎片。

我从床榻上爬起身来,盯着满地的碎片,有些无可奈何,就在我准备把目光落在别处时,却看见碎片里突出的一张半旧折住的纸,眸子立马深邃起来。

“阿云,你把这捡起来给我,”我说。

阿云闻声,循着我的目光之处,也看见了那张纸,她颤颤巍巍地捡起来,神色复杂地交在了我手上。

纸是旧的,面上甚至都已经开始发毛了,我生怕把纸弄坏,小心翼翼的拆开来看,上面没有字。

而整张纸虽然藏在扇子里,打开却足足有人的巴掌那么大,就好像有人刻意藏在里面一样。

“阿云,你说怎样才能把纸藏在玉石里,”我思索起来,心里觉得很是神奇,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呢。

阿云只管摇头,她低眼望着地上的碎片,心里好像有些慌张:“公主,我……我还是去帮您取冰块吧。”

话刚说完,她转身要走却被我拉扯住了,我吟吟笑道:“你怕什么呀。”

“公……公主,这个玉骨扇子可是御赐的呀,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奴婢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她哭丧着脸,好像我马上就会把她吃了一样。

看她这个样子,我玩心大起,故意拿腔作势,一脸高深莫测地瞥着她的眼睛:“说到这个事儿,我想起今天上午在德馨宫的时候,有个宫女不小心把娘娘的莲花给摔碎了,你猜怎么着。”

“啊?那……那……”

“你放心,”我娇嗔地笑着,“既然是御赐给我的扇子,以后真有人拿这说事儿,你就说是我不小心摔的就好。”

对面的女子听了,才舒了口气,一脸没好气地跟我说了句:“公主就知道打趣奴婢,奴婢不说了,先去拿冰块了。”

我道了声好,便目送着她离开,等阿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清月阁,我才止住了笑脸,将纸轻轻地拿起来,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刚放在鼻子下,就感觉到纸上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

这味道像硝石或是硫磺,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闻到过,只觉得万分熟悉。

这把玉骨扇子是父皇赐给我的,因此玉石的用料当然也是最好的籽料。

只是是何人要将一张纸藏在玉骨扇子里的呢,我越想心里觉得越发有猫腻。

看着旁边桌子上今早刚斟的一盏凉茶还未饮尽,我爬起身来,将纸平铺在自己的梨花木桌子上,然后在杯子里倒上一壶凉茶,慢慢浇了上去。

茶水如蜿蜒的小蛇在纸上慢慢流动,一点一点渗透了纸张,我屏着呼吸,盯着水滴慢慢在纸上被吸收,我不敢多倒,怕一下子就会破坏了这张已经很破旧的纸。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原本这张空白且平平无奇的纸上渐渐显现出几个拇指大小的小字,写字的人用笔穹劲有力,收尾干净,若真要细究,倒像是一个三十不到的男人的字体。

我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唯一不知道这几个字写的是什么,总之在穆国的文书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字。

我心里想着可能是别国的文字或是前朝的文书,就没有再多想,把这张纸收在了自己的檀木梳妆盒里,又慵懒的坐回了榻上,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等着阿云回来。

谁知阿云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像是专门跑去市集上买冰块一样,再等她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多了个布条子,好像是受了伤的。问她,她就说是下地窖的时候不小心被门刮伤的,正巧碰上了上次那个帮驸马疗伤的小厮,这才小心翼翼给她包扎好的。

说完,她就把怀里的冰块轻轻放在一个官窑所制的白色瓷坛子里,摆在了我的床下,然后另挑了一把扇子,安安静静的坐着给我扇风。

这样就没有刚才那么热了,瓷坛子里冰块寒寒的气息不断地往上攀延,空气也变得湿冷流通起来。

我也忘记了纸的事情,只是终于觉得胸口不再那么闷躁,心里也惬意起来了,随后眼前的画面,身体的感知都渐渐变得朦胧,意识也模糊得让我不知自己到底身处在哪里。

阿云坐在旁边,一点声音也没有,起初我只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到后面我便伴着她的呼吸声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的晚霞十分红艳,好像烧着了那一整片云,长安城里各处好像都被晚霞的颜色浸染了,红红的格外好看。

这也是长安城的迷人之处之一,城里人都说,在这样一个傍晚,若是有机会去落霞峰绝对会欣赏到人间绝景。

我还没有机会去过,我想以后总有机会去的。

此时,阿云在我旁边睡着了,我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然后轻轻地将她扶在自己的床上,自己随手套着一件单薄的鹅黄色披风,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屋外。

整个公主府内十分清净,不见一个人,下午收拾库房的几个小厮已经回到了外院去了,只剩下一本账本留在了书房里。

我细细翻看着,里面记载的大多数都是大婚时候各家给我送来的珍奇异宝,花钱的地方还不算太多。

就在此时,我忽然灵光一现,立马放下了账本去书架上找找前朝的典籍。

书房的书架不多,但典籍却广为收纳,一方面,是父皇怕我闲着无聊就吩咐宫人给我送来的,另一方面,是和李月疾大婚的时候他带过来的。

可就因为书籍太多,像前朝文书这样不太受用的典籍就被下人随意地摆放在了书架的最高处,而各氏杂学以及教人立身齐家的书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我大略浏览了一下,找到了前朝文书的位置时,却大吸一口气。

那几本蓝色的册子果然被塞在了最高处,旁边还有几本不知名的书,厚厚重重的,一个人去拿根本不方便。

我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丰衣足食,搬了一个凳子想先把那几本厚厚重重的书籍给搬出来。

就在我一手扶着书架,一手推挪着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身后轻轻扶着,我转身回头看,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了。

李月疾一只手扶着凳子,一只手在我腰后轻轻揽着,好像生怕我会摔下来一样。

我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笑说道:“你怎么在这?”

李月疾听了,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一直在这,只不过你没有看见罢了。”

也对,

我拿完了书,慢慢从板凳上跨下来,然后去到案前坐下。

“明日你有没有时间?”李月疾见我不说话,主动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他语气平淡,眼眸子里也是波澜不惊,让人猜测不到到底在想什么。

我抬眼看着他,回答道:“有啊,怎么了?”

“过不久就禁苑围猎了,你陪我去买一副好的马鞍吧,”他说。

这还是他主动邀请我一起出门,也许是因为官职的事情,我能感受到月疾对我的态度稍微有了一些变化。

可是,对于温润如玉的他来说,这一点点变化似乎又从没有在他的生活中掀起波澜。

月疾待我是极好的,只是这样的好,通常不夹杂任何私情,许是公事公办,许是我没有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