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院的小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院内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那几株灵木叶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被阵法削弱后的模糊人语。
藤雷站在院中,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新家。小院青石铺地,角落里的灵木枝叶舒展,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气。三间房舍门楣上分别刻着“甲”、“乙”、“丙”的字样。他的玉钥对应的是“丙”字房。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并没有立刻回房。初次离家万里,身处这完全陌生的环境,纵然心志较同龄人坚韧,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依旧悄然漫上心头。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母亲塞给他的、用油纸包好的肉脯,慢慢嚼着。味道早已不如新出炉时鲜美,却带着藤家村特有的烟火气,稍稍抚平了那份怅惘。
正当他出神时,院门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藤雷立刻警觉地抬头望去。
只见院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瘦、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素青色弟子服,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有些游离,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下撇,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郁结之色。他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线装书,低着头,似乎正沉浸在思绪中,直到走进院子才猛然发现坐在石桌旁的藤雷。
两人目光对上,都是一愣。
高瘦少年显然没料到院里有人,尤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格外年幼的孩子。他皱了皱眉,视线扫过藤雷身上的弟子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神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朝着刻有“甲”字门牌的房舍走去。
“这位师兄请留步。”藤雷站起身,礼貌地开口,“我叫藤雷,是新来的,住丙字号房。”
高瘦少年脚步一顿,转过身,再次打量了藤雷一番,似乎确认了他确实是室友而非走错地方的小孩,这才语气平淡地回应:“嗯。林轩,甲字房。”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说完便不再多言,用玉牌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很快关上了门。
藤雷摸了摸鼻子,这位林轩师兄,似乎不太好接近。
没过多久,院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与林轩气质截然相反的少年。年纪看起来与林轩相仿,但体型圆润,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怀里居然抱着一个油纸包,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咦?来新人了?”圆润少年一眼就看到了藤雷,眼睛顿时一亮,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小朋友,你就是新来的师弟?叫啥名字?哪的人?哟,这年纪…了不得啊!”
他语速很快,透着股自来熟的热情,一边说一边还自来熟地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只烤得金黄酥脆、灵气四溢的“灵麦饼”。“来来来,尝尝,丙区食堂王大叔的独家手艺,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藤雷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师兄好,我叫藤雷,从…从很远的地方来。谢谢师兄。”他接过一块还温热的灵麦饼,咬了一口,麦香浓郁,还夹杂着些许甘甜的灵草碎,味道确实很好。
“嘿嘿,别客气!我叫赵胖子,哦不,赵昊!住乙字房!”圆润少年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有啥不懂的尽管问我!这外苑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没我赵胖子不知道的!”
他又压低声音,指了指甲字号房:“那位,林轩,比咱们早来半年。人嘛…唔,就是话少了点,性子闷了点,不过人不坏,就是可能家里…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对了,藤雷师弟,你多大?怎么这么小就来学宫了?天赋肯定很厉害吧?”
面对赵昊连珠炮似的发问,藤雷只好简略地回答:“我六岁。是家里长辈引荐来的。”
“六岁!甲等天赋?”赵昊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肥肉都抖了抖,“乖乖!难怪!看来咱们庚申院要出个人物了!以后师兄我可就靠你罩着了!”
藤雷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有些想笑,连忙道:“赵师兄说笑了,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还要请师兄多指点。”
“好说好说!”赵昊很是受用,又热情地介绍了一番外苑的情况,比如哪个食堂的灵食最好吃,哪位讲师脾气最好,哪个修炼室灵气最浓却又最便宜,滔滔不绝。
通过赵昊的嘴,藤雷对万象学宫外苑有了更具体的了解。外苑弟子数万,竞争激烈。每月有考核,成绩关乎资源分配。想要出头,要么天赋绝伦被哪院讲师提前看中,要么就得拼命努力,在各项考核中崭露头角。
正当赵昊说得口沫横飞时,甲字号房门无声滑开,林轩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的水壶,似乎是想去打水。他看到还在院中聊天的两人,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径直走向院角的水井。
赵昊立刻收声,冲藤雷挤了挤眼,做了个“他就这样”的表情。
藤雷看着林轩沉默打水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热情洋溢的赵昊。这两位性格迥异的师兄,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室友了。看来,学宫的生活,并不会单调。
是夜,藤雷在自己的丙字号房内,第一次激活了房内的微型聚灵阵。
当阵法光芒亮起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四周天地间的灵气如同受到牵引般,丝丝缕缕地汇聚而来,虽然远不如传送广场那般磅礴,却也比外界浓郁了数倍,而且更加温和纯净,极易吸收。
他盘坐在蒲团上,运转《基础丹决》,丹田内的那缕丹火灵力欢快地游动起来,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火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壮大。精神力在灵气的滋养下,也感到格外舒适清明。
在这里修炼一日,恐怕能抵得上在藤家村苦修十余日!难怪天下修士都对万象学宫趋之若鹜。
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按照法诀所述,稳扎稳打地拓宽着经脉,巩固着感悟境中期的修为,同时不断温养着那尊置于身前的“赤焰”小鼎。鼎身那丝微弱的灵性,在纯净火灵的浸润下,似乎也活跃了一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藤雷便准时醒来。
洗漱完毕,推开房门,发现赵昊已经等在院中,正做着一些古怪的、伸展肢体的动作,嘴里还哼哼唧唧。
“藤师弟,早啊!走,师兄带你去食堂,吃饱了好去传功堂占个好位置!”赵昊看到他,立刻招呼道。
甲字号房门依旧紧闭,林轩似乎早已出门。
藤雷点点头,跟着赵昊走出小院。清晨的外苑空气格外清新,道路上已经有不少弟子行色匆匆,赶往各自的目的地。
丁字区的食堂是一座巨大的殿堂,足以容纳数千人同时用餐。里面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灵气弥漫开来。弟子们凭身份玉牌领取定额的免费灵食,也可花费灵石购买更高级的品类。
赵昊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带着藤雷排队,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哪种灵谷粥最养胃,哪种兽肉馅饼蕴含的气血最足。
藤雷领了一份免费的早餐:一碗熬得浓稠的赤晶米粥,两个灵麦馒头,一碟小菜。简单,却蕴含着不错的灵气,吃下去腹中暖暖的,精神倍增。
用完早餐,赵昊便带着藤雷赶往丁字区的传功堂。
传功堂位于半山腰一处开阔的平台上,是一座古朴大气的殿宇。此时,殿外已经聚集了数百名身着青色弟子服的少年,皆是火灵根资质,按照不同的班级区域站立,叽叽喳喳,气氛热烈。
藤雷被赵昊带到了标注着“丁亥班”的区域,这里大多是十岁出头的孩子,藤雷的出现再次引起了一番小范围的骚动和打量。
辰时整,钟声悠扬响起。
一位身着赤红色讲师袍、面容肃穆、气息赫然达到元素境的中年修士,龙行虎步地走上殿前高台。目光如电,扫过下方,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吾乃传功讲师,李炎。”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讲授《基础火源经》第一卷,引气篇与凝火篇。此乃学宫火系道法根基,尔等需仔细聆听,用心感悟,不得懈怠!”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讲。
李讲师深入浅出,从天地火灵的本质,到如何感应、引气入体,再到初步凝聚本命火源,每一个步骤都讲解得清晰透彻,并辅以实际演练。许多藤雷之前自行摸索时遇到的晦涩之处,经他一讲,顿时豁然开朗。
他讲得投入,下方的弟子们也听得如痴如醉。藤雷更是全神贯注,生怕漏过一个字。他发现,学宫传授的《基础火源经》与他的《基础丹决》在引气炼火方面有许多相通之处,但侧重点不同。前者更侧重于道法威能,后者则完全服务于丹道,更精细微操。两者相互印证,让他对火之一道的理解飞速提升。
一堂课讲完,已是日上三竿。
李讲师留下几句修炼要点和告诫,便飘然离去。弟子们则纷纷散去,有的迫不及待地去找地方实践,有的则围在一起讨论课上内容。
“怎么样?李讲师厉害吧?别看他板着脸,讲课可是一等一的好!”赵昊凑过来道。
藤雷由衷点头:“受益匪浅。”
“下午是灵药辨识基础课,在百草堂。走,师兄再带你去认认路!”
接下来的日子,藤雷便彻底融入了外苑弟子规律而充实的生活。
每日清晨修炼、上午听传功讲师授课、下午学习灵药、矿材、符文等基础学识、傍晚则或是去藏书阁翻阅典籍,或是回到院中继续修炼,偶尔也会被热情的赵昊拉着在学宫外围逛一逛,熟悉环境。
他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知识。学宫系统而全面的基础教育,极大地弥补了他之前野路子修行的不足,将那些来自古书和外祖父手稿的碎片化知识,逐渐串联、整合、深化。
他的修为在浓郁灵气和系统修炼下稳步提升,对丹火的控制也越发精细。那尊赤焰小鼎,成了他每晚修炼时最好的伙伴,那丝微弱的灵性联系,也在日复一日的温养中,逐渐变得清晰。
而同院的两位师兄,林轩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样子,除了必要的碰面,很少交流,但藤雷偶尔能察觉到他在暗中观察自己。赵昊则一如既往的热情,成了藤雷在外苑的“万事通”和向导。
平静而充实的日子流逝,藤雷很快适应了学宫的生活。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每月一次的考核即将到来,那才是检验真正成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