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曙光染红巨石隘口嶙峋的山巅时,藤雷一行人已然整装待发。
最后的这段山路最为陡峭险峻,巨大的石板路被岁月和脚步磨得光滑,一侧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沙行驼走得异常小心,喷着粗重的白气。阿吉全神贯注地牵引着领头驼兽,不敢有丝毫分心。
藤雷坐在驼背上,回望身后那片浩瀚无垠的流风原。黄褐色的大地在晨光中展现出一种苍凉壮阔的美,几日来的风沙、酷热、夜宿荒窟、乃至黑风峡中的意外发现,都化作了一份沉甸甸的阅历,沉淀在他心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储物袋,那尊“赤焰”小鼎安静地躺在其中,与他产生着微弱的联系。
终于,在正午之前,他们攀上了隘口的最高点。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截然不同!
隘口之后,并非继续下降的山路,而是一片巨大无比、仿佛被天神之剑削平了的高原平台!平台之上,矗立着一座完全由白色巨岩砌成的宏伟城池——巨石隘口城。
城池的风格与碧波城的灵秀、黑岩城的粗犷皆不相同,它更像一座庞大的军事堡垒与交通枢纽的结合体。城墙高厚得惊人,其上符文闪烁,遍布箭塔与巡逻的修士。无数车驾、驼队、甚至各种奇异的驯化荒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通过数道巨大的城门涌入城中,喧嚣鼎沸的人气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城池最中心处,那数座比城墙还要高出不少的巨型塔楼。塔楼顶端,并非瞭望台,而是不断闪烁着强烈空间波动光芒的平台——大型远程传送阵!
“终于到了!”阿吉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巨石隘口城是连接东西部的咽喉要道,热闹得很!学宫在这里设有专门的接待点和中转传送阵。”
缴纳了入城税,穿过厚重得仿佛能隔绝一切的城门洞,喧嚣的声浪瞬间将三人淹没。街道宽阔得足以让十辆驼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幌子五花八门,售卖着来自大陆各地的特产物资。穿着各色服饰、来自不同地域的修士、商人、佣兵摩肩接踵,气息混杂而强大。
藤玉衡依旧那副清冷模样,周身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拥挤的人流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一小片空间。她轻车熟路地带着藤雷和阿吉,穿过几条相对安静的巷道,来到一座风格雅致、门前悬挂着一方白玉算盘标志的建筑前。
这里明显安静了许多,进出之人也多身着带有学宫各院系标记的服饰,气质从容。
“万象学宫接待处”。匾额上的字迹清晰而有力。
进入厅内,立刻有身着水蓝色执事服的学宫弟子迎了上来,见到藤玉衡腰间的玉牌,立刻恭敬行礼:“玉衡师叔,您回来了。”
“嗯。安排一下,我要使用前往‘学宫外苑’的传送阵。另外,这位小友藤雷,是我引荐的新晋弟子,办理一下入苑登记。”藤玉衡简洁地吩咐道。
“是!”执事弟子好奇地看了一眼藤雷,尤其是他那明显过于年幼的年纪,但动作毫不迟疑,立刻前去办理。
手续很快办妥。藤雷领取到了一套素青色的初级弟子服饰、一枚新的身份玉牌(正面刻有他的名字和编号,背面暂时空白)、一个装有基础生活物资和十块下品灵石的储物袋,以及一本薄薄的《学宫外苑规例》。
“学宫外苑是诸多预备弟子及初入宫弟子学习、生活之地,位于主学宫区域外围。”藤玉衡对藤雷解释道,“你需在外苑通过基础考核,明确发展方向后,方能参加各院内门选拔。届时,方可决定最终去往丹院、器院或是其他院系。”
藤雷握紧手中的物品,重重点头:“我明白,玉衡姑姑。”
“此间事已了,我需即刻回玄水院复命。你持我玉符,在外苑若遇无法解决的难处,可寻外苑执事长老,他们自会知晓。”藤玉衡将一枚冰蓝色的传讯玉符递给藤雷,“修行之路,始于足下。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如水流般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看着姑姑消失的地方,藤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怅然。这几日的护送与指引,虽言语不多,却恩情不小。
阿吉也上前道别:“小客人,我也得去找商队结算这趟的佣金了。以后若再来流风原,记得找我阿吉!”
送别了阿吉,藤雷在一位执事弟子的引导下,走向城内专属于学宫的传送区域。
这一次的传送阵,规模远比之前经历的都要宏大。复杂的符文几乎布满了整个平台,镶嵌的灵石光芒璀璨,空间波动强烈得让周围的景物都微微扭曲。
与数十名同样等待传送的、年纪稍长的学宫弟子一起站上传送阵,藤雷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新的身份玉牌。
光芒冲天而起,剧烈的空间撕扯感再次传来。
这一次的传送,似乎跨越了难以想象的距离。在光怪陆离的空间通道中,时间感变得模糊。
当光芒散去,双脚站稳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到极致的天地灵气如同温润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洗涤了长途跋涉的所有疲惫!
藤雷震撼地看向四周。
他正站在一个无比广阔的汉白玉广场上。广场尽头,是连绵不绝、掩映在灵雾霞光之中的仙山楼阁。飞瀑流泉从山巅垂落,化为彩虹;灵鹤祥瑞在空中翩跹起舞;无数驾驭着法器或乘坐仙禽的修士身影,在群山之间穿梭往来。
远处云海中,九座巨大无比的浮空仙岛如同神迹般静静悬浮,洒落下道道神圣的光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各种灵草、丹香、器鸣、符文道韵混合的清新气息,吸上一口,都觉神清气爽,体内灵力活跃。
这里的天,更蓝,云更白,阳光都仿佛蕴含着灵气。
与他一同传送过来的那些弟子,大多也面露激动与向往之色,显然并非第一次来,却依旧为此地的气象所折服。
“新来的?外苑弟子往这边走,乘坐‘云舟’前往迎新殿报到!”一名身着执事服饰的老者声音洪亮地指引着方向。
只见广场边缘,停靠着数十艘造型精巧、通体由灵木或玉石炼制而成的轻舟,正有秩序地接送着新人。
藤雷随着人流,登上一艘云舟。云舟无需人力操控,自动升起,平稳地向着远处一座较为低平、却依旧气势恢宏的山峰飞去。
沿途,他看到了种植着无数奇花异草的灵药园,看到了地火喷涌、锤声阵阵的炼器工坊,看到了地面上刻画着巨大阵法、弟子们正在练习符文的广场,也看到了不少与他一样穿着素青色服饰的年轻弟子,或在听讲师授课,或在独自修炼,或在交流切磋。
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浓郁的学术氛围。
这就是万象学宫!真正修炼学术的圣地!
藤雷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憧憬。
云舟在一座大殿前降落。殿门上方,“外苑迎新殿”五个大字道韵盎然。
殿内已有数百名年纪在十岁至十五岁之间的少年少女在排队办理手续,一个个眼神中都充满了兴奋与紧张。
藤雷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六岁的年纪和略显稚嫩的身高,在这群少年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么小?”“是哪家的小天才吧?”“嘘,别瞎议论…”
各种好奇、探究、甚至略带轻视的目光投射过来。
藤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些许不适,默默排到了队伍末尾。他告诉自己,来到这里,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队伍缓慢前进。终于轮到他时,负责登记的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讲师。
“姓名,年龄,籍贯,引荐人。”女讲师温和地问道。
“藤雷,六岁,来自风啸神宗辖地边缘藤家村,引荐人是藤玉衡姑姑。”藤雷清晰地回答,递上自己的身份玉牌和藤玉衡给的玉符。
女讲师听到藤玉衡的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过玉符确认后,态度更加温和了几分:“原来是玉衡师叔引荐。好,信息已录入。接下来需进行灵根与精神力基础复核,以便初步分班。看到那边的‘测灵晶柱’了吗?过去将手按上去,注入灵力即可。”
藤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大殿一侧立着三根晶莹剔透的晶柱。
他走到其中一根前,依言将小手按了上去,运转丹心诀,注入那缕经过锤炼的丹火灵力。
嗡!
晶柱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赤红色光芒,纯粹而耀眼,高度直接冲过了代表“优异”的刻度线,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甚至隐隐泛出一丝尊贵的紫金之意!
“天!火灵根!如此纯粹!”“这亮度…都快赶上那些内门师兄了吧?”“他才六岁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负责记录的女讲师也愣住了,连忙激活晶柱旁的另一个阵法,测试精神力。光芒再次亮起,虽然不如灵根光芒那么夸张,但也稳稳达到了“优良”的范畴,远超同龄人,甚至超过许多年长的弟子。
女讲师深吸一口气,迅速在藤雷的身份玉牌背面刻下一个“甲上”的评级,以及一个鲜明的火焰标记。
“藤雷,天赋…甲上。暂分至丁字区,火灵根预备班。”女讲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将玉牌还给他,“会有师兄带你去往住宿区。明日清晨,准时到传功堂上课,不得延误。”
“谢谢讲师。”藤雷接过玉牌,面色平静。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一位早在一旁等候的、年纪稍长的青衣弟子上前,对他友善地笑了笑:“藤雷师弟是吧?我叫陈远,负责带新弟子熟悉外苑环境。跟我来吧。”
跟着陈远走出迎新殿,乘坐另一种代步的“纸鹤”法器,飞向外苑的住宿区。
外苑面积广阔,山峦起伏。住宿区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分为不同区域,每个区域又有若干院落。丁字区是条件相对普通,但也是最主要的预备弟子居住区。
陈远将藤雷带到丁字区庚申院的一间房舍前:“师弟,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每间房舍都有基础的聚灵阵和防护禁制,用你的身份玉牌即可开启。食堂在丙区中心,每日定点供应灵食。传功堂、藏书阁、试炼场等地,玉牌内有简易地图可查看。今日你先安顿休息,明日我再带你熟悉各处。”
“多谢陈远师兄。”藤雷真诚道谢。
送走陈远,藤雷用玉牌打开房门。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但干净整洁。墙壁和地面上刻着简单的符文,使得屋内的灵气明显比外面又浓郁了几分。
他关上门,激活了屋子的防护禁制,那喧嚣的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夕阳的余晖将远方的仙山楼阁染上一层金边,景色美得如同画卷。空气中浓郁的灵气让他每一个毛孔都感到舒适。
这里,将是他新的起点。
他从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尊“赤焰”小鼎,轻轻放在桌上。暗红色的鼎身在夕阳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
又拿出那套素青色的弟子服,轻轻抚摸。
最后,他握紧了那枚身份玉牌。
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