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血丹的丹方,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藤雷的脑海之中。那些文字不仅记载着药材配比与炼制流程,更蕴含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剑走偏锋的丹道理念——以自身精血为柴,燃一时之煌煌,或可融金炼石,或可逆天改命,然稍有不慎,便是玩火自焚,道基损毁。
藤雷盘坐在冰冷的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着那复杂而凶险的控火手诀。体内因白日小比和苏讲师的话语而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风啸神宗的阴影已然迫近,学宫并非绝对净土。按部就班的修炼,太慢!他需要更快的力量,哪怕需要付出代价。
“燃血丹…”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此丹并非用于提升修为,而是作为一种极端手段,用以应对特殊状况——或是催化某些极难炼化的材料,或是在绝境中短暂爆发出超越自身的力量。
他目前自然用不上后者,但若能成功炼制,并掌握其激发火灵根活性的法门,或许能对他理解更深层次的控火之术、乃至将来尝试炼制更高品阶的丹药,有着难以估量的助益。
风险极大,但收益亦然。
深吸一口气,藤雷眼中闪过决断之色。他没有选择去苏讲师提供的丹室,那里虽好,却难免留下痕迹。他决定就在自己的房中进行第一次尝试。此地有基础防护阵法,且更为隐秘。
他先谨慎地再次加固了房门的隔音与防护禁制,直到感觉万无一失,才从储物袋中取出炼制燃血丹所需的药材。
主药只有一味——“赤阳草”,这是一种蕴含着狂暴火元的三品灵草,通常用于炼制烈性火系丹药,药性猛烈。辅药则是几种性质相对温和、用以平衡和引导药力的基础药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药引”——一滴炼丹师自身的精血。
藤雷没有动用那尊赤焰小鼎。此丹太过凶险,他怕损及鼎身灵性。他取出了学宫发放的制式丹炉,置于面前。
凝神,静气。
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滴入丹炉底部。那血珠竟不散开,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滚动,散发出奇异的光泽。
点火!并非地火,而是他自身高度凝聚的丹火!
呼!
丹火涌入丹炉,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滴精血。按照丹方所述,需以文火徐徐煅烧,将精血中的本源之力激发出来,化为独特的“血焰”。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与掌控力。火力稍大,精血瞬间蒸发;火力不足,则无法激发其效。
藤雷全神贯注,精神力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丹火之上,感受着那滴精血最细微的变化。他能感觉到自身的一丝本源之力正在被缓缓抽离,融入火焰之中,带来一种奇异的虚弱感,但同时,那火焰也变得更加灵动,带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色,温度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血焰初成!
他不敢怠慢,立刻投入作为主药的赤阳草。
滋啦!
赤阳草一接触血焰,顿时爆发出惊人的抗拒力,狂暴的火元几乎要炸开!丹炉剧烈震动!
藤雷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双手掐诀速度暴涨,精神力与灵力疯狂输出,死死压制住暴动的药力,同时引导着血焰,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强行炼化赤阳草!
这完全不同于他以往任何一次炼丹的经验。没有温和的萃取,没有精细的融合,只有最直接、最狂暴的征服与吞噬!
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汗如雨下,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和精血的流失而微微颤抖。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丹炉中那团激烈冲突、逐渐融为一体的赤色药液。
投入辅药…药力更加狂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精神力束缚下左冲右突!
凝丹!这是最凶险的一步!
藤雷眼中厉色一闪,双手结出丹方中记载的那个极其复杂、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凝丹手印——血炼印!
轰!
他体内剩余的小半灵力连同又一丝精血,仿佛被瞬间抽空,透过手印疯狂注入丹炉!
丹炉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炉壁瞬间变得通红!
炉内那团狂暴的药液,在这股带着决绝意味的力量冲击下,猛地向内一缩!
成败在此一举!
藤雷死死盯着丹炉,精神力几乎枯竭,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丹炉,而是来自他储物袋中的、低沉却充满威严的鼎鸣,骤然响起!
是赤焰鼎!
那尊一直安静待在他储物袋中的小鼎,竟在此刻自行震动,发出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透过储物袋,悄无声息地渡入那剧烈震动的制式丹炉之中!
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古老的安抚与镇压之意,瞬间平复了炉内即将崩溃的狂暴药力,引导着那收缩的药液,缓缓凝聚成形…
噗…
一声轻微的泄气声响起,炉内狂暴的气息骤然消失。
藤雷脱力般向后倒去,重重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向那尊依旧通红的丹炉。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方才那关键时刻,是赤焰鼎出手相助?
他挣扎着爬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揭开沉重的炉盖。
一股奇异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与赤阳草的灼热,却又奇异地混合成一种稳定的药力波动。
炉底,静静地躺着…一颗丹药。
只有一颗。
龙眼大小,通体呈暗红色,表面却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天然纹路,隐隐有流光闪烁,散发出一种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丹药品相…难以界定。绝非寻常的“合格”、“优良”可以形容。它更像是一件凝聚了狂暴与毁灭力量的艺术品,一件…凶器。
燃血丹!他成功了!
虽然只有一颗,虽然过程凶险万分,若非最后赤焰鼎莫名异动,恐怕已然炸炉甚至反噬自身。
但终究是成了!
藤雷看着那颗暗红色的丹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触摸到危险力量边缘的战栗与…兴奋。
他珍重地将这颗独一无二的燃血丹用一个空玉瓶小心收好,然后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沉沉睡去,甚至连清理丹炉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极其疲惫。梦中仿佛有烈火焚身,又有清泉浇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转醒,只觉浑身酸痛,经脉空空荡荡,一种极度的虚弱感从骨髓深处透出。那是精血损耗过度的表现。
他勉强坐起身,看着地上那尊依旧带着余温的制式丹炉,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奇异药味,回想起昨夜那惊心动魄的炼制过程,恍如隔世。
他尝试运转丹心诀,发现灵力恢复得极其缓慢,那滴消耗的精血,并非短时间内能够补充回来的。
“果然…代价巨大。”藤雷喃喃自语。但这代价,换来的不仅是一颗奇丹,更是一次对丹道、对自身极限的深刻认知,以及对赤焰鼎更深层次的联系。
他挣扎着清理了房间,将所有痕迹抹去,又服下一枚普通的聚气丹,打坐调息了许久,才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
接下来的几日,藤雷明显变得“安静”了许多。脸色也时常显得有些苍白。他推拒了赵昊几次一起去食堂的邀请,大多时间都待在房中调养恢复。
赵昊只当他修炼刻苦,未曾多想。而林轩,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几次,藤雷感受到林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一日,藤雷感觉身体恢复了大半,正准备去传功堂听课,刚出院门,却见林轩站在不远处,似乎正要回来。
两人迎面遇上。
林轩的目光在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漠:“修行之道,张弛有度。过犹不及。”
藤雷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是指自己看起来状态不佳,以为是修炼过度所致。他点了点头:“谢林师兄提醒,我晓得。”
林轩不再多言,与他擦肩而过,走进院子。
藤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动。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兄,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冷漠。
经过几日的调养和反思,藤雷对那晚炼制燃血丹的过程有了更深的体会。他意识到,自己对丹火的控制,在经历那次极致压榨和赤焰鼎的辅助后,竟有了显著的提升,变得更加精妙入微。而对《基础丹决》中许多关于“刚柔并济”、“险中求衡”的奥义,也有了豁然开朗般的理解。
傍晚,他再次来到苏讲师提供的丹室。
这一次,他并未炼制复杂的丹药,而是再次选择了最基础的聚气丹。
然而,炼制过程却与以往截然不同。他对火候的掌控,仿佛突破了一层无形的壁垒,变得更加随心所欲,圆转如意。地火的狂暴在他手中变得驯服,药材的熔炼、融合、凝丹,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开炉之后,五颗聚气丹静静躺在炉底,每一颗都圆润无瑕,青光流转,药力内蕴,赫然都达到了极品品质!而且炼制时间,比以往缩短了近三分之一!
效率与品质,双双大幅提升!
藤雷看着这五颗丹药,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燃血丹的冒险,值得!
他抚摸着赤焰鼎温热的鼎身,心中充满了感激。若非此鼎最后关头相助,他恐怕已遭反噬。
“多谢了,老伙计。”他低声自语。
赤焰鼎似乎听懂了一般,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作为回应。
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丹室,藤雷走在返回庚申院的路上,心情是几日来未曾有过的轻松与明朗。
然而,当他快要走到庚申院时,却看到赵昊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院门口,一见到他,立刻跑了过来。
“藤师弟!你可回来了!不好了!”赵昊语气急促,“刚才有执事堂的人来找你!说是…说是要询问一下关于你入门引荐的一些细节…我看那执事脸色不太对,不像是普通问话…”
藤雷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执事堂?询问引荐细节?
风啸神宗的阴影,终于以这种方式,悄然迫近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赵师兄告知。”
他抬头,看向那看似平静祥和的学宫天空。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