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更谨慎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之前的议论。
断断续续的话语变得零碎模糊，难以辨清细节，但那沉重而紧张的氛围却如同投入池子的石子，在客栈上空荡开无形的涟漪，久久不散。
楼下隐约传来酒杯碰撞、食客刻意提高声调的喧嚣，却更像是刻意的掩饰。
“夫君……”
苏紫菀的声音极轻，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
“莫慌。”
君临寒抬手，指尖在空气中向下虚压了一下。
他走到桌前，并未立刻坐下，挺拔的身姿在灯火下拉长影子，投在墙壁上，透着沉静的力量。
他曾经见过那长泽门的少主——南宫泽，江湖少年，意气风发，而且还是苏子钰曾结交的好友至交。
他断然做不出此等事情，看来长泽门，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上下一心。
“楠枫！”
“听到了？”
君临寒问，声音不大。
“是，主子。”
楠枫沉声回应，想起入城前那走镖人，楠枫欲言又止，
“主子，白日里那个走镖人如您所料，有问题……”
“说！”君临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苏紫菀想起了之前他曾说过摄政王失踪的消息已经被封锁了，如今竟还有流言传来，想来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属下暗中跟随此人，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走到一处密林，与一人交涉，那人，属下并未看清，”
“只听到他们提到，燕州……”
“看来是有人暗中得知他的下落，故意让你知道的。”
苏紫菀沉声道。
“那人，是南宫泽吗？”
她又似喃喃低语，却又恰好让房内的人听到。
看来这件事虽已隐瞒，然长泽门终究还是有手段知道此事，并且能得知他逃往燕州，就是不知此事燕王是否知情……
屋内烛火烧得正旺，火光在君临寒的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深邃的暗涌。
他指尖一顿，敲击桌面的声响戛然而止。
“燕州……”君临寒低喃，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燕王若真知情不报……”
“主子，此事可要属下去探燕州？”
楠枫抱拳请示，袖口暗器泛着幽兰寒光。
君临寒抬手制止，转身从行囊中抽出一卷舆图。他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山道，
“……此事传信给小九，让他去燕州查探一番，你还有其他安排。”
“燕王若真与此事有牵连，倒省的我查证的工夫。”
楠枫闻言，脊背更直了。
主子这般神色，往往意味着风雨将至。
“是！”
窗外忽有夜风掠过，吹得窗柩轻颤。
苏紫菀拢了拢衣襟，目光却定在墙上的影子上。
那影子随烛火摇晃，如同蛰伏的猛兽蓄势待发。
她想起南宫泽昔日在如意楼侃侃而谈的恣意模样，如今却与阴谋纠缠不清，心头不禁一丝叹息。
“方才楼下提到长泽门和沧州码头一批货遇阻，似有争斗，那人言语间颇为忌惮。”
苏紫菀淡淡开口，南宫泽既然肯将这消息送给他们，那他们也自然愿意帮他处理些麻烦。
“嗯。”
君临寒眸色深沉，沧州城复杂的底色在这意外听到的只言片语中被猝然揭开了一角，
他沉吟片刻，果断开口，“你与无暇，现在就去楼下用餐，不必引人注意，仔细听听风声，尤其是关于长泽门和码头近况。”
“若有异常，即刻回报，勿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楠枫抱拳领命，与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却始终沉默、眼神锐利的李无瑕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地调整气息，收敛起身为护卫的锋芒，如同普通旅人般走了出去。
门扇合拢，带走了些微光，也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
“夫君，长泽门内部想来也不太平。”
“你说，南宫泽此番，究竟意欲何为？”
君临寒高深莫测的说，“夫人可信，此人三日后定会现身于沧州。”
他说的好似今天我们吃什么一样淡然，话语中却斩钉截铁。
“可要我将婉清带过来？”
“不用，有碧荷和楠初在，不会出事的。”
君临寒望着眼前轻衫薄衣的苏紫菀，眼中有些吃味，“夫人与其关心小妹，倒不如关心关心我这个夫君！”
“夫君~”
“夫人这是……害羞了。”
说着就将苏紫菀抱入怀中亲昵。
“别碰~夫君~婉清还在隔壁呢~~”
苏紫菀不堪撩拨，仓皇而逃，“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夫君尝尝看。”
“你啊~”君临寒看着苏紫菀这般模样，眉眼带笑。
忽听得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啼鸣——两长一短，正是楠枫与无暇约定的暗号。
苏紫菀执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时，君临寒已闪身至窗边，绛紫衣袂掠过烛火，在窗纸上投下利刃出鞘般的剪影。
“码头有变。”
他低声道，指尖夹着半片枯叶——叶脉上以针刺出细密纹路，正是沧州水道的暗记。
苏紫菀凑近细看，忽见君临寒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警示。
楼下传来碗碟碎裂声吗，紧接着是紫雾刻意拔高的赔笑，“客官见谅！新来的伙计手脚笨拙……”
话音未落，君临寒已带着苏紫菀旋身隐入帷帐之后。
木梯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听起来竟有五六人之多。
苏紫菀屏息凝神，忽觉颈后微痒——君临寒正以指尖在她背上勾勒字迹。
那修长手指划过蝴蝶骨时稍作停顿，继而利落地写出，【弩箭手，檐上三人。】
窗外月光忽然一暗，苏紫菀借着帐幔缝隙望去，只见对面屋顶瓦片微微错动，冷铁反光转瞬即逝。
她突然想起入城时那个总在如意楼门口叫卖糖人的小贩，，那人的扁担两头分明比寻常货郎沉上三分。
“长泽门的‘青蚨令’。”君临寒突然在她耳畔低语，温热气息拂过耳垂，“南宫泽若真要取我性命，不会用这等粗浅布置。”
他说着竟低笑出声，袖中划出柄乌木折扇，“刷地展开时，扇面墨竹纹路里暗藏银针寒芒。
楼下突然爆发出激烈争吵。
有人操着浓重北地口音吼道，“老子亲眼看见那批硝石进了你们长泽门的私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