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去,洞口边缘锋利的断木上还残留着血和黑色羽毛,灰云缓缓盖过夜空中那一轮圆月,光明褪去,只剩高处滴血之声。
“啪嗒、啪嗒、啪嗒——”
血腥味儿掺着旱厕里特有的味儿在鼻腔里兴风作浪,万分刺激,换是以前,我早就跑出去吐了,哪还能面不改色地把情况再描述一遍?
“知道了,”祝玛转身出门,“你们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回到房间,枭哥已经睡了,药蓠往下铺一躺,我准备去上铺,手腕突然被他抓住,我瞥了一眼面朝墙壁熟睡的枭哥,只好作罢。
“关灯。”我翻身背对他。
意识渐渐下沉,再回归时,我感觉自己悬空了。下方的混沌里忽然浮出一尊真人大小的双头佛雕像,像是太空中失重的物体,迎面而来,与我擦身而过。说来诡异,那四只微眯的眼睛就直勾勾地俯视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
“簌簌簌簌,簌簌——”
梦境消失,刚刚惊醒的我又被不知何时坐起来的药蓠吓了一跳,正欲开口,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你听。”
“……”
门后的楼下传来一个,不,两个男人的声音:
“嘿,动手的好机会!”
“不叫上其他人?”
“咱俩够了。”
“……”
这是要对我们不利!
大漠茫茫,他们若只是打劫倒还好,就怕有备而来,搞不好其实整个营地都等着瓮中捉鳖呢!
药蓠表情凝重,指了指窗户,用唇语道:“先离开。”
借着月光,枭哥已经悄悄收齐了装备,我把浪烈从枕头底下取出,藏进外套里。
门外又传来声音:“我靠,这么快?”
话音刚落,我们三人已相继跳窗——
果然,落地、直起身的刹那,一道刺眼白光打在了我们身上!
“不许动!”玉攥紧手电,又惊又怒,由四人跟随,两人手持棍棒向我们逼近,两人抬着蒙盖白布的担架,白布上,是血和黑色羽毛。
“死了?”药蓠微微一惊。
见那人抡棒,我立刻起跳,木棒呼了个空,我一脚踹在那人脸上,不等人爬起来,反手夺过木棒,对着他脑袋就是一下,愣是把人揍晕了过去。
那边,药蓠也已制服对手,另两个人见状,愤然把担架放下。
“慢!”集装箱顶端跳下一人,风起,云涌,露出月光为他开场。
此人个子很高,一袭修身黑衣,化着哥特妆,卷而遮脸的散发很像波利犬,声音偏中性,给人优雅又阴郁的感觉。
玉见状,睨了我们一眼,退至他身边。
“晚好?我是这里的临时管理者,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小波。”他走近我,似乎是看到了药蓠的神色,漫不经心地驻足,“小兄弟,你也不想稀里糊涂背上杀死金乌的罪名吧?”
金乌,《山海经》中的驮日神鸟——现实中是乌鸦的一个亚种,三只脚,羽毛中有一种罕见的黑色素,能够将吸收的太阳光转化为体温。一般它们不会离开世代栖息的汤谷,因为那里有一棵扶桑树,其果实就是它们主要的能量来源,然而一旦离开扶桑树,它们就必须追逐太阳以保持体温。
我上前一步,沉下脸:“金乌很少离开汤谷,更是极少单独行动,现在,仅仅一只金乌出现在这里,本就十分蹊跷,与其纠缠一个目击者,为什么不好好找人验尸,调查清楚死因呢?”
“说得好,”小波双掌相击,“但我受人之托,很多事还是繁琐一点放心,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顿了顿,他兀自一笑,补充道:“再说,只有你目睹了关键,调查的话,也需要从你这里多了解一些细节嘛!”
“我都告诉祝玛了。”我道,“你们可以去问她。”
忽然,两个人从客栈前面跑出来,边跑还边拌嘴:
“早知道多喊几个兄弟了,没想到他们的辅助这么厉害……”
“嗐,半夜溜出来,能喊上谁?”
“你也知道是半夜,还在那嫌他们睡觉早,呼噜响,非要拉我出来!”
话音落处,就看到相持不下的我们,两人慌忙闭嘴,眨眼没了影。
原来只是在打游戏么?
“这样吧,”药蓠一挑眉毛,“我们和他一起跟你走。”
小波笑着垂下眼,用手摸了摸下巴,歪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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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渐西沉,我们穿过这里的小径,来到一顶毡帐前,小波掀开门帘。
看见门帘上的logo,我不由一怔,很简单的两个字“天空”,被竖着设计成天穹、山脉和道路上飞驰的骏马……
小波拖出来两个破旧轮胎,又把沙发上的杂物移开,这才凑齐四个座位。
“你喜欢写歌?”药蓠问。
虽然小波拿走得很快,但我们仍看清了先前放在桌子上的乐谱。
小波微微一笑:“我靠这个吃饭。”
“不错。”我说着,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现在没有别人了,”小波抬起双手交叉于脸前,态度骤变,“为什么杀死金乌?”
“啧,”我微愠,“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栽赃?”
他却不紧不慢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只木匣,打开,转向我们,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药蓠皱眉。
身为白色狮子猫,山鬼尾巴上的毛特别飘逸,竖起来,就像风中的芦苇。
“鬼哥?”我神色痛苦,难以置信。
失去光泽的毛发散落两侧,此刻只如枯死的芦苇,末端凝结着血肉。
“谁知道是不是你随便砍了哪条猫的尾巴?”药蓠狐疑。
“不相信就请回吧,总之,不配合的话,我也不会给你们提供任何信息。”小波往后面靠了靠,神色慵懒。
“难道——”我陡然反应过来,攥紧双拳,“金乌是你杀的,想要挟我们顶罪?”
忽然,门帘猛地掀开,一个扎双丸子头的蓝发皮衣姐姐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略过我们,一把薅起小波的衣领:“你又把他藏哪了!”
小波瞬间傻了眼,好像一个撒谎被当场揭穿的孩子。
“这是什么?”看见木匣中的断尾,蓝发姐姐更是怒不可遏,“噌——”抽出小刀,狠狠扎进沙发,“说话!”
“七月七月七月,别,别给这种人一般见识。”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大叔追了进来,本想分开两人,七月的刀却抡出一道弧光——刀锋毫不留情停在喉咙处,大叔脸都白了。
“少和稀泥!”七月横眉立目。
我忽然察觉到什么,一看果然,小波已悄悄挪到了我们身后,眼看就要摸到门口……
“唰!”药蓠即刻出手,接下来的画面太过暴力,不过也符合药蓠的风格,我就不赘述了,总之很快,鼻青脸肿的小波就“噗通”跪倒在地。
眼看大势已去,小波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交代道:“他急着去找老孟打开归墟,自断一尾作为交换……我拦不住,这才一路追过来!”
“归墟?”枭哥眉头一蹙。
“可是那个被记载为冥界入口的水底漩涡?”药蓠问。
小波吸了下鼻血,连连点头。
“山鬼他不要命了么!”我又急又气。
“我听说,那实际是一个时空传送门。”小波撇嘴。
“都别吵了!”七月不耐烦道。
我们顿在原地,一时竟真的鸦雀无声。
“老鬼失联几天了?”七月问小波。
“半个月。”
“你们是?”七月回想着,“莫昱,药蓠和哮天……”
“枭天启。”枭哥面无波澜。
“哦对,老鬼常常提起你们,”她点头,“我是七月,这是段哥,还有小波,我们都是老鬼的朋友,年轻时一起组乐队的,你们可以信任我和段哥。至于小波,其实人不坏,只是关键时候指望不上,还爱出风头——”
说着,她忽然红了脸:“我替他向你们道个歉!”
“啊,没事没事!”我赶忙摆手。
药蓠叹了口气,甩手把哑口无言的小波扔到了沙发上。
“我虽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听老鬼说过,归墟在这居延海的水底,”段哥说,“此来,七月和我带了潜水装备,打算下去探一探,就拜托你们……”
“等一下!”我与药蓠相视一眼,随后起身,“这种地方一般两个人是不够的,而且有些突发状况,你们没有受过特别训练,可能无法应对,不如就交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