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女孩扒开轿帘，探出好奇的小脑袋。
“我…啊啊啊”我使劲想要说些什么，才忘记了自己不久前才失去了声音。
“原来是个哑巴，哈哈哈”银铃般的声音跑开后，从轿子的四面又探出不同的脑袋来。
“我猜他是从悦乐馆被打发出来的，乐馆不会要一个哑巴”
“哑巴怎么了，如果会弹琴，倒可以和我合奏一曲。”
“模样倒是挺俊俏的，是个女子倒好，肤白貌美，是个男娃嘛，皮嫩了点，嗨，会劈柴吗？”
“啊啊啊”我只会张着个嘴巴，手舞足蹈，吱哇乱叫。
“唉，也是个可怜人啊，莫不是被什么仇家毒哑了，也想来这避避风头。”
“世子府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这年头什么蛤蟆臭虫闻着味的都来了。别以为咱们世子好心就想投奔，赖着就不走了，要进世子府还得过爷爷我这关”一个扫帚从我脚下扫过，差点让我四脚倒地。
“疯子李，你别欺人太甚啊，世子府只许你这闲吃干饭的进，就不准这小哥进啊，就看看你那样子，不是管事的可怜你，你早就去长城填尸坑了。这小哥我看还面善，来来来，跟我找管事的去。”
我被一个男子架着冲出了人群，直入内堂。内堂中，一个胡子拉碴，翘着二郎腿的人，正扬脖子吞下一口老酒。
“管事的，门口来了个哑巴，坐轿子来的，问他从哪来的他也不说，我看他模样倒还俊俏。”
“哑巴，嗯？废话，哑巴怎么能说话？我来问问。”管事人酿酿跄跄从座位上起来，凑到我面前。
“小子，你是哑巴？好，我问你答。哦哦哦，不，我问你你摇头点头便是。”
我此刻只能头如捣蒜。
“你是从哪里来的？哦哦哦，不，应该这么问，你是从西国来的？”
我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那你就是我们东国人啦？”
我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
“你是被赶出来的？”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西国人，被赶出来了，想在世子府混口饭吃。这兵荒马乱的，你也知道，想来世子府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没有真本事是来不了世子府的，当然，没有金砖你也敲不开这门。”他上下左右地瞟着我，就想从我这瞟出点什么东西。
我顺势摸出腰间的小金豆递了上去，临走前侯爷给我防身的也就这点东西。
“没有金砖有小金豆也是不碍事的”，这厮猜想我这逃命的也没带多少东西，索性一股脑收下。
“世子倒还缺个磨砚洗笔的，是个哑巴倒也清净，不会打扰世子雅兴。明天就带你晋见。
“旁边柴房空着，你就委屈一宿儿。到时候见到了世子，他老人家要是高兴把你要了去，你就烧高香了”
一夜无眠。“尘儿，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耳边回响着的还是他温润的声音。
“不成功便成仁吧，也算对得起你的知遇之恩”，我在心里喃喃道。
“起来了起来了”天刚泛起鱼肚白，柴门就被踢开。我被管事的带到一处偏房前，半开的门缝望去，一个肥碩的人半靠在床边悠闲地吸着旱烟。
“去去去，世子近日身体抱恙，什么人都不见！别什么货色都往这带，指不定有什么奸细”，他边说边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瞅，吓得我赶紧一激灵。
管事的连忙上去耳语一番，又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递上去，这厮立马喜笑颜开。“行吧，看他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就去浣衣坊呆着去。”
千恩万谢以后，我便被带到一处地方，脚边横流的是浆洗衣物的污水，一群高挽袖笼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劳作，她们身边放着成堆待洗的衣物。
“许妈，人我给你带来了，以后他就归你指挥”，管事的把我带到一个粗腿女人前。
“那敢情好，世子近日不知犯了什么病，天天都要换几趟汗衫，更别说那换下的汗巾，现在正缺人手呢”。
她用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我一番，“看你细胳膊腿的，你就负责去洗世子的贴身衣物，别出什么纰漏，小心你的皮”，说完把旁边一堆颜色较为淡雅的衣物递给我。
“这上面的汗渍血渍可要仔细小心的洗，另外世子抱恙的事情可不能告诉外人”粗腿女人告诉我。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他是个哑巴”，管事的插上一句。
“哑巴？那就好那就好，省得我再费口舌。衣服洗好晾干后你就给紫娟小姐，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粗腿女人指向不远处连廊里和其他女人攀谈的一个清秀女人。
“许妈，这是谁啊，咱们浣衣坊什么时候能让男人进了？”紫娟略带嗔怒地望向许妈。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别使绊子了，你看看浣衣坊这堆成山的衣物。世子爱整洁是他作为贵人应有的做派，连带着他身边的哥子小姐们也是如此，下面的人早就苦不堪言，你就怜惜怜惜我们吧”。粗腿女人连连作揖。
紫娟看到粗腿女人的窘态哼哧一笑，“看你说的，世子就这么不体恤下人了？不过是近日身体不适，多出了几身虚汗，就惹得你们在这里唠叨抱怨，等段时间世子身体好了，少不得我禀明世子。”
“哎哟哟，我的紫娟小姐哦，这是哪里的话。看看看，这不是特地选了个细皮嫩肉的哑巴来洗世子的贴身衣物，其他皮厚肉糙的可不敢让他们近世子半分。”说罢一把将我拉向紫娟面前。
又被仔细打量一番，从头到脚处处让人不自在。“模样倒是俊俏。不管你是真哑还是假哑，进了世子府，进了这浣衣坊，你就得变成哑巴、聋子和瞎子。”紫娟怒目看着我，也许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我的来路可疑，但又没什么证据。
“世子的衣物需要仔细清洗，他不喜欢有残留的味道，衣服只能阴干，再熨烫服帖，每周我会定时来取。”
我头如捣蒜，目送她离开，想来要从浣衣坊脱身再见到世子也并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