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碎片之雨，携着冰冷的清算意志，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每一片飞旋的、映照着血色与黑暗的碎片，都在薏幻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清晰倒映，轨迹刁钻，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那上面蕴含的力量，绝非她所能抵挡，甚至仅仅是感知到，就让她神魂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裂、净化。
沈嘉枫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似乎是想要强行催动最后的力量，但那吼声很快被更剧烈的咳嗽和鲜血喷涌的声音淹没。他的抵抗已至极限，连站立都勉强，更别说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杀。
要结束了吗？
刚刚得知的震撼真相，刚刚明晰的前进方向，就要在这最后的拦阻前，化为泡影？
不甘心！
薏幻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那段记忆里沈嘉枫义无反顾扑来的身影给了她力量，或许是心灯在极致压力下的本能反应——
她没有试图防御或躲闪那无法力敌的碎片攻击，而是做了一件超出常理的事！
她猛地张开双臂，并非迎向碎片，而是将她全力运转的心灯之力，以一种毫无保留、甚至是自我牺牲般的姿态，疯狂地注入脚下这片梦境之地，注入与身后沈嘉枫隐隐相连的那片脆弱空间！
“沈嘉枫——！”她喊出的不是绝望，而是某种指令，某种呼唤！
琉璃色的光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从她体内爆发，却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如同无数道坚韧又温柔的根须，死死地缠绕住沈嘉枫周围那即将彻底崩碎的空间裂痕，同时极力模拟、放大着属于沈嘉枫自身的、那丝深藏在记忆洪流深处的“守护”意念！
她在赌！
赌那冰冷的清算规则，其判定优先顺序！
赌它更侧重于清除“异常”本身，而非单纯的攻击行为！
赌她用心灯模拟放大出的、源于沈嘉枫的“守护”执念，能够短暂地、极其短暂地，让两人之间的这片区域，被规则“误判”为一个需要优先净化的、高度凝聚的“异常点”！
从而，为沈嘉枫争取那弹指一瞬的喘息之机！
至于她自己？她已顾不上了。那密集的碎片风暴，首要目标就是毫无防护的她！
果然！
那些激射而至的毁灭碎片，在即将触及她的前一刻，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斥力干扰，又像是被某种更吸引它们的目标所牵引——
它们绝大部分，竟是绕开了薏幻，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轰击在了被她心灯之力强行暂时稳固、且充满了“异常”守护执念的——沈嘉枫所在的那片区域！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鸣响起！
光芒炸裂，空间扭曲！
沈嘉枫的身影瞬间被那毁灭性的能量光芒吞没！
“不——！”薏幻失声，心脏骤停。
她没想到效果会如此“好”，好到直接将所有攻击都引向了沈嘉枫！这无异于她亲手将他推入了绝境！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刚升起的刹那——
那吞噬了沈嘉枫的爆炸中心，一道微弱、却极其坚韧的琉璃色光华，如同破开淤泥的莲子，顽强地透了出来！
是她的心灯之力！那部分缠绕保护着沈嘉枫的力量，并未在爆炸中完全湮灭，反而与爆炸中心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更加痛苦的记忆洪流，如同被爆炸彻底炸开了闸门，从沈嘉枫的方向决堤而出，再次将薏幻的意识淹没！
这一次，不再是车祸现场的短暂回溯。
而是更深、更黑暗、更令人心悸的……后续。
**\*\*\***
冰冷，黑暗，无休止的下坠。
意识如同漂浮在虚无的海洋里，感知不到时间，感知不到空间，只有残存的剧痛和濒死的窒息感如影随形。
这就是薏幻（记忆感知）此刻的状态。仿佛和沈嘉枫的灵魂碎片一同，沉沦在他重伤濒死时的意识深渊里。
模糊的感知断断续续地拼接。
……医院天花板刺眼的白光……
……身体被插满管子的异物感和钝痛……
……呼吸机单调而令人焦虑的声响……
……医生压低的、并不乐观的讨论：“……颅脑损伤严重……自主呼吸微弱……能否醒来是未知数……”
……还有持续的、深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本身的疲倦和痛苦，dragging着意识不断滑向更深沉的黑暗。
就在这无尽的沉沦与痛苦中，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融入那片永恒寂静的前一刻——
变化，悄然而至。
一种……奇异的“寂静”再次降临。
并非声音的消失，而是所有现代医疗仪器运作时固有的、细微的电磁噪音、电流声、甚至空气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了。
病房内的光线，也开始变得不对劲。
那不是灯光的变化，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光线规则被修改了。原本偏冷白的节能灯光，如同老旧的胶片褪色般，缓缓地、不可逆转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的紫色调。
这紫色起初极淡，如同晨曦的薄雾，但很快就变得浓郁起来，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梦幻般的质感，开始浸染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墙壁、仪器、床单、乃至空气本身，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场无声降临的紫色薄纱之中。
在这片愈发浓郁的、诡异的紫光中心，空间开始微微扭曲，如同高温下的气流。
然后，一个修长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那扭曲的紫光中央，一步迈出。
他穿着一身式样古雅、宽袍大袖的深紫色长袍，衣料上看不出材质，仿佛是由最纯粹的夜色与霞光共同织就，流动着微弱而神秘的光泽。长发以一枚简单的玉簪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拂过线条冷峻的侧脸。
他的面容……薏幻“看”去时，只觉得一阵恍惚。那无疑是师尊的容貌，却年轻了许多，褪去了平日那种温和包容的仙风道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洞悉万物规则却又超然物外的疏离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星海，其中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沉寂的、倒映着周遭诡异紫光的虚无。
他踏着紫光而来，脚步无声，仿佛不是走在病房的地板上，而是行走在某种更高维度的层面。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病床上那个被各种仪器维持着微弱生命体征、浑身缠满绷带、陷入深度昏迷的沈嘉枫（记忆主体），眼神没有丝毫波澜，既无怜悯，也无厌恶，就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或者说……一个出了故障的、但尚有价值的程序。
然后，他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了病床旁——那里，另一个身影躺在移动病床上，同样处于昏迷之中，但伤势似乎相对轻一些（薏幻知道，那是记忆中的自己）。
紫衣师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片刻，最终，还是定格回了生命体征更微弱的沈嘉枫身上。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着浓郁的、仿佛有生命的紫色光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沈嘉枫额头的刹那——
“嘀——！！！！！”
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跳的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
沈嘉枫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消失！物理层面的死亡，即将降临！
紫衣师尊的动作顿住了。
他微微偏头，看着那发出刺耳噪音的仪器，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并非因为沈嘉枫的濒死，而是因为这噪音打断了他的“工作”。
他并没有出手阻止生命的消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条直线，看着数值归零，仿佛在等待一个过程的结束。
终于，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消失了。医疗仪器的警报声还在徒劳地嘶鸣，宣告着医学意义上的死亡。
就在这时，紫衣师尊再次动了。
他指尖的紫光骤然变得炽盛，如同一个小小的紫色太阳。他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出，并非点在沈嘉枫的身体上，而是点在了他额头上方寸许的虚空之中！
嗡——！
一声低沉的、非物质的震鸣响起。
指尖落处，虚空仿佛化作了一块无形的画布，而他的指尖就是画笔。一道道繁复无比、蕴含着难以言喻奥秘的紫色符文，随着他指尖的舞动，被飞速地勾勒出来，印刻在虚空之中！
那些符文的结构精妙绝伦，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秩序感，它们彼此勾连、嵌套、旋转，构成一个不断向内收缩、凝聚的复杂立体封印法阵！
法阵的核心，正对着沈嘉枫的眉心。
随着法阵的成型，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从中产生！
病房内，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沈嘉枫的残存意识碎片、那些不甘的执念、痛苦的记忆、以及某种更深层的、即将逸散的生命本源……都被这股力量强行束缚、拉扯，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吸入那旋转的紫色封印法阵之中！
这个过程霸道无比，丝毫不顾及那些意识碎片是否承受得住。薏幻（记忆感知）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嘉枫残存意识在那强行收束下的剧烈痛苦和挣扎，那是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又强行糅合的酷刑！
最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碎片、所有的挣扎，都被彻底吸入了那不过巴掌大小的紫色封印法阵之中。法阵猛地一亮，随即迅速黯淡、收缩，最终化作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微微旋转的紫色光点，如同一个活着的刺青，缓缓沉入了沈嘉枫（已无生命体征）的眉心，消失不见。
下一刻——
“嘀……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绝望的直线，竟然重新出现了微弱、却坚韧的波动！
生命体征，回来了！
但薏幻知道，那回来的，或许已经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沈嘉枫”了。那具身体里被强行封印进去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痛苦不堪、被外力强行维系住的灵魂。
做完这一切，紫衣师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指尖的紫光缓缓散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旁边病床上的、记忆中的薏幻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审视和考量。
他缓缓踱步过去，站在她的病床边，低头俯视着昏迷中的她。
沉默了片刻。
他再次抬起手，指尖同样萦绕起淡淡的紫光，但比之前要柔和许多。他的手指虚按在她的额头上方，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心灯……未泯……”他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如玉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了然，“……资质尚可……或许……更能承受……”
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规则力量，直接穿透了肉体的阻隔，响彻在昏迷中薏幻的意识最深处——也响彻在如今正沉浸在这段记忆回溯中的薏幻的灵魂之中！
“小友。”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薏幻意识嗡嗡作响。
“吾可救他。”
他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任何迂回。
“然，天地规则，等价交换。”
“救他性命，维系其魂不散，需以汝之‘记忆’与‘自由’为契。”
“吾将取走汝与此段‘过往’相关之记忆，封存此界。自此，现实之中，汝将忘却此人，忘却此间种种，一如常人。”
“而汝之‘自由’，亦将暂归于吾。汝需入吾所执‘沙盘’，历劫修行，直至……规则允许之日，或汝自行挣脱之时。”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交易条款。
“若应，则契成立，吾即刻施为，他可活。”
“若否……”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沉默本身，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力。那意味着沈嘉枫将真正死亡，而她，或许也会因为目睹了不该目睹的一切，而被“处理”。
根本没有选择。
昏迷中的薏幻无法回应，但她的潜意识，或者说，她那未泯的心灯，在那强大的规则力量和无形的压力下，微微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顺从的波动。
这似乎就被视作了同意。
“善。”
紫衣师尊淡淡吐出一字。
他并指再次点出，这一次，点是向了昏迷中薏幻的眉心。
指尖紫光流转，化作一个相对简单、却同样玄奥的契约符文，缓缓印向她的额头。
就在那符文即将烙下的瞬间——
或许是极致的危机刺激，或许是心灯最后的本能抗拒，昏迷中的薏幻，眼角忽然渗出了一滴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而那枚一直被她无意识紧握在手中的、那点温热的“灵烬”，也似乎回应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紫衣师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那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契约符文，最终还是轻轻点落，没入了她的眉心。
一道紫色的细线一闪而逝。
薏幻（记忆中的）身体轻轻一颤，随即彻底陷入了更深沉的、仿佛被洗涤过的沉睡之中。所有关于车祸、关于沈嘉枫、关于这场交易的相关记忆，都如同被橡皮擦擦去，迅速变得模糊、褪色、最终消失，被封印至意识的最底层，被一层浓郁的紫光所笼罩。
而沈嘉枫那边，生命体征逐渐趋于稳定，虽然依旧微弱，但已脱离了即刻死亡的危险。
紫衣师尊做完这一切，缓缓收手，负手而立。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被诡异紫光笼罩的、充斥着现代医疗仪器和古老契约力量的病房，眼神依旧淡漠。
最后，他抬手轻轻一挥。
周遭浓郁的紫光如同潮水般退去，涌入他的袖中，消失不见。病房内的光线恢复了正常的冷白色，仪器的噪音也重新变得清晰可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病床上一个刚刚经历“奇迹”般复苏的伤者，和一个被抹去了关键记忆、陷入安睡的少女，证明着刚才那超现实的一切并非幻觉。
紫衣师尊的身影，在光线恢复正常的瞬间，已然如同鬼魅般悄然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呃！”
薏幻猛地回归现实，意识从那段冰冷而残酷的记忆契约中抽离，整个人如同被浸入冰水后又捞出，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原来……是这样！
原来沈嘉枫是这样活下来的！
原来她的记忆是这样失去的！
所谓的“师尊”，所谓的“入门”，所谓的“修行”……竟然始于这样一场冰冷无情、趁人之危的交易！用她的记忆和自由，换取了沈嘉枫一种近乎被禁锢的、痛苦的“生存”！
巨大的震惊和被操纵的愤怒，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燃烧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场由毁灭碎片引发的爆炸光芒也终于散去。
只见沈嘉枫之前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周围的空间裂痕依旧密布，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
而沈嘉枫本人，单膝跪在坑洞边缘，用一柄布满裂纹、几乎要破碎的幽暗短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他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但，他毕竟还活着！
而且，在他的身体周围，隐隐有一层极其淡薄、却坚韧无比的琉璃色光华在闪烁，正是薏幻之前拼命注入的心灯之力，与他自身某种深层的求生意志结合在一起，勉强扛过了那波恐怖的攻击。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段被强行引爆的记忆洪流，感受到了薏幻此刻剧烈波动的情绪。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狼狈，有一丝被看到最不堪过往的羞耻，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歉疚？
四目相对。
无需言语，一切都已明了。
那场车祸，那个契约，那份被剥夺的记忆，那份被禁锢的自由……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们任何消化这份惊天真相的时间。
墙上，那血色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流转，并且因为刚才的攻击和干扰，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丝！
现实世界中，那双纯黑的、非人的眼睛，依旧透过破碎的“镜面”碎片，冰冷地锁定着他们！
【——干扰持续——清理效率不足——】
【——申请启动‘终末步伐’——】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般的催促。
更大的危机，正在酝酿！
薏幻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下来。
愤怒和震惊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破这个僵局！打破这个由“师尊”一手缔造的、冰冷的“沙盘”！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投向那后山禁地的方向，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锐利！
那里，不仅是梦境的锚点，或许也是解开这一切阴谋和束缚的关键！
“走！”她再次低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猛地撞开了房门！
门外，不再是熟悉的庭院景象。
而是被血色晷刻的光芒和冰冷凝视所扭曲、如同噩梦般的诡谲世界！
道路在扭曲，树木在枯萎，天空悬挂着不祥的暗红色漩涡。
最后的逃亡，或者说，最后的反击，开始了！
而他们没有注意到，在破碎房间的阴影角落，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紫色光芒，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悄然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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