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鸦雀无声。
很多人都听懵了。
伯武糊里糊涂地问：“子策，你愧什么呀？你家每年拿出来多少粮食、皮毛和布匹，子石就跟在你身边，子石不说么？没人不知道，少主是尽力了呀。要是没有大家的拖累，也不用回回为了资助大家过冬，变卖资产，你怎么还说你有愧呢？”
禾策说：“我一直问我自己，我只能做这么多吗？我只能力所能及，分烈士、伤残之家那么一些粮食吗，是，让他们饿不死，但也不曾让他们吃饱过，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已经可以了吗？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就配让大家感恩戴德吗？别忘，你们都是我阿大招去作战的，我阿大一声令下，诸位一往无前，英勇奋战，到最后，就换一个父母妻子饿不死吗？”
老卒们欲言又止，却又表情严肃。
申豹也赶来了。
他来，要给禾策汇报与乌洛见面的情况，毕竟乌洛下午的时候没有见到马匹，没见到马，价格上也没有深谈。
他凑近了，挂了两耳朵，忽然热泪盈眶起来。
他做过禾策的老师，身份合适，赶紧挤进去，大声说：“子策。你没有成年，没封国，也没袭爵，这几年，你母子私产几乎用尽，已经尽了力，家臣都看在眼里，你是主公，是恩主，怎么会觉得欠家臣和奴仆们呢？”
为什么他这么说？
不只是为禾策说句话。
他也感到自愧，他就是不想只是饿不死，跑服远去了，他在想，我跑服远，是我的错，不是你对不起我们呀。
禾策说：“因为非子先君被车裂，我阿大，虽然理政禾方，但最终，没做几天国君，本想厚养你们，但他过世了，所以他向你们承诺的田产和禄食没给到你们手里，所以，我们父子是愧对大家的。正因为如此，有些事，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不去做，今日召集诸叔伯，就是欲为尔等讨公道，拿回你们应得的田禄。尔等为苍榆战贼，功高无赏，在苍榆几无安身之所，是我父子负你们，是父亲英年早逝没有能够完成这个愿望，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儿子接着来完成，眼下我已经成年了，再不去做，就是我的过错，你们跟着我干这一把吗？”
老卒们你看我，我看你，似被真情所染，不由现出泪花。
干不干这一把？
禾策又说：“我今日招你们前来，原想趁公子基搬迁凤鸣，收购了些田产，想邀请你们携亲族老幼入城居住，占地而居，图谋将来，不打算打仗，但就在诸位聚集的时候，我临时改了主意，我不给你们小恩小惠的承诺，我给你们大的，我要带着你们，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要带着你们，拿回禾方，我要带着你们论功行赏，我会让禾方不计出身，唯功封赏。”
轰一声，人群就沸腾了。
不知道该喊些什么来表达，他们先是呐喊“拿回禾方，拿回禾方”，后面又呐喊”公子策，公子策“。
公子策？
不是喊禾策的人名，公子策不是人名，而是国君，是子爵，是对禾方国君的称呼。
寒风萧萧，霜叶飘飞，却是一张张信任、欢心的面容。
禾策压去声音，趁此机会，开始着重宣布卒伍纪律。
这才是重中之重。
卒伍约束得住，就一定能成功，卒伍约束不住，哪怕战胜了敌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讲令。
他讲进退。
他讲褒奖。
他也讲处罚。
一律一条，再三再四强调，伯武都觉得烦了，想打断他，被申豹拉了一拉胳膊。
利咸左右看着没人，干脆示意申豹，到圈外说话，到了外面，感到说话方便，问他：“小主的大事，能成吗？”
自始自终，禾策没讲他的大事，但心腹股肱，心里都明白。
申豹自信地说：“一定能成。”
利咸看向人群，此时寨中，不过二百多卒而已。
申豹知道他的意思，告诉说：”整个六乡，整个禾方，都是公子策的人，公子策比公子基贤能百倍，方国自然知道如何选择，难不成，利咸你怕事不成，被烹了，被车裂，正瑟瑟发抖呢？“
利咸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少主太草率。“
草率么？
申豹看向人群，小声说：“少主十年磨剑，早已千锤百炼，用不着你替他操心，我周游列国三、五个，所见过的权贵国君中，没有一人能比子策。”
高估了吧？
利咸还是忐忑，他怕大家轻率行事，拿着这最后的力量去跟石头碰呀。
申豹按上他的手背，拍两拍，小声说：“小主心里有数，真不用你瞎操心。还有，要改口，什么小主，少主，感觉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少——主上他，手段娴熟得很。你记着，跟我一样，要叫公子策，要叫主公，要叫君上。还愁眉苦脸？就现在这场面，几人比得过，萧墙谋变的人，往往忙着取悦士卒，谁能顾上强调军规，再三强调不许扰民，要秋毫无犯，那是王者之师才有的风范……”
禾策终于讲完了。
怕士卒们不识字，听不懂，他是反复讲，举例讲，但还不放心，招手找申豹，想让他这个士大夫事后再叮嘱。
申豹答应下来，挥手让众人散了，带禾策去一旁，给他介绍乌洛的情况。
因为说马匹远在三十里外，乌洛放弃让申豹带着去看，要申豹明日把马带进城，如果进不了城，赶到城郭的周边，他到跟前看一眼。
这也意料之中的，乌洛这么一说，到时候把马赶去，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行了。
申豹说完还要回城。
禾策一把拉住他，要求说：“吃点饭，我跟你一起回。”
申豹担心地说：“这可是三十里呀，到了之后，起码都下半夜了，不如我回去，你在这边住一晚。”
禾策摇了摇头。
城外做的各种准备，禾策布置完，可以让伯武他们去干。
城内却是信息所在，出了城，一懒躺下了，弄不好会因为没有充裕的准备，遇到意外。
禾策让伯武派人多杀一些羊来，分去各个篝火边。
自己则坐到伯武身边，用树枝在地上跟他们几位画图。
他边画边给将士们解释说：“商队已经开始装车，按照商贾的习惯，喜欢在下半夜，天快亮的时候动身出城，我打算让我们的人混进去，眼下路线已经有了，伏击的地点我也已经选好，我们要伏击，有几个要点，第一是摸准他们的行程，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扑空，第二呢，要带够军鸽，我们最好来一个引蛇出洞……“
申豹心思一动，问禾策：“连禾仲一起算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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