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官官邸出来,看看天色,申豹跟禾策说了一声,匆匆去跟禾乌洛见面。
这个年代,求见人还算容易,找人就太难了。
已经约好与乌洛见面,就要如期而至.
如果不按时去,乌洛又是个大商人,繁忙事多,之后你再想与他见面,就会变得特别难,他也会认为你没有诚意,不再等着见你。
申豹走得非常着急。
禾策这边知道他们见面之后,乌洛可能会要去去看马,留下子石带人看管禾业,自己则带上颇,匆匆离开。
要凑集百余匹马或许有点难,但不是做不到,但让乌洛在什么地方见到马匹,并不容易。
你不能让地点、人关联起来。
让申豹出面,而不是禾策自己去,就是怕乌洛丢了货,醒悟过来,觉得是仙人跳,直接找上门来。
他也是等着要走,却不料雅裳追上来了,衣襟一紧,被她自后面拉住了衣裳,她还双手拽住,撒娇一样甩了一甩。
扭头看看。
深秋初冬季节,塞外鬼方这边的天气已经寒冷。
她赤裸着两条大长腿,娇嫩的脚丫直接踩在坑洼的土路上,人也是在瑟瑟发抖,骄傲气满过去,只剩下冷。
禾策把自己的外氅扯下来,给她捂上,给她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还等着有事儿,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雅裳说:”乐坊已经没吃的了,你剩下的羊肉,今天上午我们就已经吃完了,你真的会管我们吗?我们不已经是官坊了吗?到哪弄吃的呢?”
禾策愣了一下。
粱父等于把乐坊卖给禾方官方了。
这是公子基答应的,漂洗出钱财给他父女,但禾方买了乐坊成为官坊……
上头谁来管,乐人有没有俸,拨不拨给粮食,营业的话,谁收钱?收益是谁的?
估计公子基作为国君,不在意芝麻大小的事儿,给完梁父好处,其他事根本不管,那接下来,别人也不一定知道乐坊已经是公产了。
他说:“你先经营着吧。颇。你派个人,把酒食给乐坊供应上,先让乐坊能继续开下去,别把人都饿死饿跑了。”
摆脱雅裳,禾策就要考虑如果乌洛要看马匹,在哪里让他看。
他想起了两处地方。
一处是一所公产庄园,出城五里外,去年失火,又被林匪攻破过,以禾方低下的管理效率,应该还没着手恢复。
另一处在城北三十里外的老破山寨,山寨的主体建在横山山区一处山谷里面。
那儿本来是一支林胡部族的匪窝。
当然,中原诸国因为鄙视,也称呼鬼方禾氏为林胡,但在当地,林胡是指没有归化,出没在山林的部族和匪帮。
当年禾伯权将这支林胡部族剿灭,打算将匪窝改建之后,建成城镇,作为二弟的封地
山寨两侧山势险峻,坐卧清泉,背后是一处被山林围裹起来的浅谷,开阔平坦。
向南延伸,可以接近前往服远、猗方的要道,往北开辟出来道路,可以控制乙、丙两乡。
禾伯权不在之后,六乡不受控制,自然也无需在此屯兵,却因为两山屏障,野径曲折,人迹罕至,成为禾策私下练兵的好地方。
在那儿,他们驱赶了好几次野人和部落,最后安置了十余户人家,避免被人侵占。
出城先到的是近处的庄园,到了之后,庄子还在,只是已经几无人烟。
你不但要把马赶来,你还要布置点烟火气。
算算时间,今天很难做到,但是乌洛说来看就会来看。
他派人通知申豹一声,免得申豹下午就带人来。
随后,他就直奔三十里外的林胡寨去了。
军使出入,队伍拉起来,要有个集结的地方。
既然那里比较隐蔽,离城又远,禾策之间就把集结地定在那边。
伯武已经先一步去到了。
禾策这边天黑才到。
山寨已经集结编签了不少士卒,眼看要天黑,过了关卡,山寨中已经点了好几处篝火,是先到的老卒在围火而坐。
禾策来到,很多人都不自觉凑来跟前,围成一个圈子,他就捡那些熟识的士卒打招呼,说些笼络感情的话。
火光照拂在人的脸上,镀上颜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高涨的士气。
伯武把他接上,介绍说:“军使通知到家,来了接近二百人。到明天,还能来三百人左右。健全武勇的老卒,就都在了。没来的,要么不在了,要么流落他乡,要么残疾,要么叛了。普通人能吃饱一顿饭很不容易,死了,流落他乡,都在所难免。小主也不要担心人少,现在乡野吃不饱饭的人太多,都是一呼百应,只是他们未经训练,未经战阵,也不是我们的人,做不到守口如瓶,就没招人……将来一样可供小主驱使。”
不收是对的。
五百人日耗多少呀。
禾策点了点头。
他问伯武:“能战吗?”
大概是伯武没有听清,禾策又问:“眼下人数接近一个旅,明日到齐之后,编签来得及吗?如果明天就作战,能战吗?”
按照周制,天子六师常备,诸侯公侯之国三师,侯爵之国为二师,伯爵之国一师,子、男封地,不得超过一师,其中“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五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一旅为625人,一师为3125人。
这都是理想状态,也是周立国时,诸侯各方人少,加上约束有力,形成的礼制。
现在人口膨胀,哪个诸侯能受这限制,即便是常备兵力是这个数,真要打仗了,大打出手时,马上扩充数倍。
禾伯权划六乡,也是不懂,僭越了。
他理想上,是想在将来的某一天,一乡可以编为一师,六乡为六师,加上禾方城内人口,可以编签出三个师,作战时,兵力能达到三万人左右。
但实际上,他那时期户籍难料,交战时,一乡也就出兵一旅。
至于当时的一旅多少人,人数不等吧,任命一位乡士,乡士挑出些精干老卒,后面再跟着的,都是凑数的。
为计兵方便,精锐队伍一卒往往只有100人,一旅500人,眼下的人数,也只能按旅编制。
伯武这回听清了,他带着骄气说:“能战,都是咱们老卒,苍榆不死卒,无畏卒,那些受伤的,落残疾的,怕累赘,照着精兵的标准,挑出去没要,我们几个按你的吩咐,每年都有军事训练,每次训练一斗小米,小米不白养,一来就能编签,就等着小主任命旅帅了。”
禾策陷入沉默。
去思索这500人怎么用。
老卒们越来越多,越围越多。
他们围在旁边,眼看入冬了,还是破衣烂衫,却洋溢着笑容,似乎就是为了看少主一眼,
有人突然大声高呼:“公子策。公子策。”
立刻就有人跟从高喊,喊声先是杂乱,后来汇集成巨大的节奏声浪。
禾策还不习惯,有点腼腆地接受下来。
他一再挥舞双臂,让大家安静。
最终,场面安静下来。
环顾这些面孔,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多数有印象,见过,伯武怕他不熟悉,赶紧挑选重要的老卒给他介绍。
利咸,身材高大,面容内敛,一起身,连人带披风,遮挡了大片的火光,曾是禾伯权麾下的年轻将领。
禾策记得父亲为止惋惜:“利咸善用卒,通军略,英勇善战,若出自士族,应该能成为一军之帅。”
子扎。
看起来最年轻,当年禾伯权的马童,自称是晋地士族之后,姓李,但大家都不认,都是赤贫,凭啥他有个姓氏招摇。
孟禾。
禾氏旁枝。
蹇仲,一只脚有点瘸。
这些都是家臣,太熟悉了。
禾策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卑谦地说:“各位叔伯,策不才,阿大亡后,家中无产,无力优恤诸位,而公族推举公子基主政,言城外皆附庸,从主而战,战胜有掳掠可自得之,没有奉养先例,不予抚恤,所以让你们受委屈了。阿大死时,子策就向你们许诺,你们不弃我,我不弃尔等。我母与我二人,虽是力薄,却是尽力而为,策心有愧。诸位怨我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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