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收拾行囊上路时,日头已过正午。陈锋抬头看着太阳,前一秒还感觉日光好刺眼,后一秒感觉一阵眩晕,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声响,是他在人类世界时,几乎每天都听到的闹钟的铃声。一时间倒是有些久别重逢的亲切感。
他猛地扭头,闹钟就搁在脑袋边。自己竟没骑马,而是躺在熟悉的床上。难道这是在在做梦吗?可指尖触到的床单纹理、窗外蝉鸣的热度,都真实得可怕。反倒是魔法世界的经历,倒是更像一场过于离奇的幻梦。
陈锋木然的掀起被子,赶忙下床,却由于起床太急,脑袋“嗡嗡”地响。他摇摇头笑了笑,起身习惯性的去橱柜里拿出一袋方便面。
“我昨天不是给你留了汉堡?怎么还吃这个。”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陈锋漫不经心的说一句,“哦,忘了。”
他等了片刻,见母亲没再说话,又问:“妈,今天星期几?”
陈锋母亲笑着说:“糊涂了?今儿周日啊。”
陈锋心头一震,他去魔法世界那天是周六。“我……昨天早上出去了多久?”
“不知道,我们醒时你不在,九点多才回来,也没说去哪。”
“哦。”他应了声,指尖捏紧了方便面袋。心中安安抱怨,从小就这样,父母对他的存在表现的一致很冷淡,即便是出门了,也从不追问他的行踪,放任着陈锋四处闯荡。虽然很自由,但是却让自己感觉到被完全忽视了。
他机械地拿起桌上的汉堡,放进微波炉,心中默念 15秒,这是他摸索出的分寸:短了热不透,长了生菜会烂。陈锋暗暗想着刚刚魔法世界的梦,对比如今的状况,也算是生活中的一件无聊的趣事吧
陈锋举着汉堡,木然的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母亲弯腰洗脸,忽然感觉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心灵,作为在“梦”里离家那么久的少年,他很想冲过去抱住母亲撒娇,但是他从记事起就没做过这种事,如今都上高中了就更不会了,只是站在门口,他缓缓开口:“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去了魔法世界,还当了国君。”
等了许久,母亲才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最近少玩点游戏吧。”
“我上高中后就没玩过了。”陈锋有些委屈,“而且那梦太真实了,不像假的。”
母亲的声音裹着洗发液的香气飘过来,并伴随着母亲坚决且固执的论调:“就算不玩,心里也惦记着。否则也不会梦到这些东西。你怎么就不能梦见点跟学习有关的。如今眼看要高考了,你的成绩……”
“妈,我刚上高二,高考还有近两年。”他不耐烦打断道,“而且我已经是年级第一了。”
“但不是全区第一、全市第一,更不是全国第一。你拿全年级第一,证明你们学校不行,所以你才能拿第一。如果要是在好学校,你就不是第一了。你总觉得时间还多,忘了你底子薄?你上初中时……”
陈锋没再听母亲细数“历史”,那无休无止且固执的论调让自己烦躁的不行。但是从小的教育却又压抑着他不许顶撞父母,最终所有的愤恨化作了个白眼走开。每次都是这样,想跟父母好好沟通几句,最后都是灾难式的结果收尾。陈锋草草啃着汉堡,耳朵还能听见他母亲不断的絮叨。或许他母亲并不需要他倾听,只要自己有发泄的机会就好。陈锋吃完饭,抓起车钥匙,“我出去走走,一会回来。”
自行车还停在车棚里。夏日的阳光火辣辣地砸下来,晒得柏油路发烫。他忽然很想把那个“梦”讲给谁听,却发现这个世界里,没有像努多立克、哈努资那样的朋友。小时候成绩不好,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他玩的孤单,长大了成绩耀眼,却添了点傲气,如今混在一起,竟成了“孤傲”。
他站在车棚前发呆。回到现实,没有了生命危险,没有了举国期盼的重负,也没有了宿敌。可随之消失的,还有朋友,甚至自我的价值。这个世界安稳却冰冷,索然无味。不知为何,他竟有点想念那个危机四伏的魔法世界——在那里,至少有人盼着他帮忙,有人需要他,甚至有人崇拜他。
他知道该去哪了,去找蓝克斯。去那条上学路上的小岔道。飞身跃上自行车,刚蹬了两步,车身猛地晃了晃。他失笑:“是啊,好久没骑,都生疏了。”
慢慢适应了脚踏板的节奏,到了本该有的岔路口前,才发现眼前却没有记忆中的小巷,没有小桥,更没有蓝克斯。掌心空空的,没有发光的印记。
失落像冷水浇下来,漫过心口。他终于认清:自己只是个高二学生,不是什么曙光圣君。没有魔杖,没有追随者,最大的敌人是高考,目标是那个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考上的 B大。高一才开始发力,从倒数冲到前列,可这些光环像层玻璃罩,把他和所有人隔开,甚至比当什么曙光圣君时还要孤独。
“算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复习吧。”他对自己说,车头一转,风驰电掣的往回赶。这是陈锋很喜欢的感觉,生活越是沉闷越是喜欢这种追风少年似的冲劲儿。
熟悉的台灯,熟悉的书桌,连习题册上的批注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魔法世界的一切,看来真的是南柯一梦,梦醒了诸般过往就该忘了。
空荡荡的一天在笔尖划过,转眼到了半夜。陈锋躺在床上,眼睛瞪得溜圆。他还在想着魔法世界的一切。此时,他倒觉得像是庄周梦蝶,是自己梦见了魔法世界,还是魔法世界里的“陈锋”梦见了人类世界?
十二点的钟声在父母的鼾声里轻响。他坐起身,走到书桌前,对着题库发呆。忽然,一只红酒杯轻轻搁在习题册旁。
“睡前喝杯红酒,有助安眠。”
陈锋猛地回头,幽渊冥王正倚着书架,指尖转着酒杯。陈锋吓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下意识张开右手,魔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出现。
幽渊冥王抿了口酒,轻笑:“别白费力气了。”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对方晃了晃酒杯,“是你自己不希望它出现在这种环境中。”
陈锋沉默了。的确,他打心底不希望那根魔杖出现在这个“家”里。“我到底在哪?”
“你很聪明。”幽渊冥王放下酒杯,“这里不是你家。你们误撞在幻觉魔域的城墙上——这里是你的幻觉,也是你心中的阴影。没想到这片阴影,竟这么大。”
陈锋捏紧了酒杯,指尖泛白:“你是趁机来杀我的?”
幽渊冥王突然狂笑:“陈锋啊陈锋,太小看我了。我要想杀你,在你们学校、卡利亚城、精灵国,我都有机会。何必等到现在,只是我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我只是来聊聊天。”
“在我的心理阴影里聊天?你真会选地方。”
“那换个地方。”幽渊冥王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换。他们站在一片废墟前,黑烟还在残垣上缭绕,冰渣混着败落的花瓣,散在焦黑的土地上——显然刚经历过大战。
“这是哪?”
“冰晶魔域的边界。”幽渊冥王望着断墙,“当年火焰、鲜花、幻觉三魔域联军,在这里和冰晶魔域交战。”
“三打一?他们够勇。”
“也不算是,冰雪这边有迷雾、云朵两魔域助阵。”他顿了顿,“起因是幻觉与冰雪的边境纷争。”
陈锋环顾四周,数十里荒芜一片,根本认不出地貌。忽然,一块倒塌的断墙动了动,里面爬出个五六岁的孩子,满身尘土,脸庞稚嫩,却睁着异常坚定的眼睛,死死盯着废墟,那眼神里的光,绝不是同龄孩子该有的。
“那是你吧。”陈锋轻声说。
幽渊冥王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学美术的,你们俩的骨骼构架很像。所以这是你的心理阴影”陈锋顿了顿,“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心理阴影里?还能穿梭到你的心理阴影里?最重要的是你让我看你心理阴影干什么?总不能是让我为你抚平伤痛吧!”
“这个问题问得好,先来说第一个问题,我的法力足够强大到,通过幻觉魔法进入被困在幻觉中的人的心理阴影里,而且自由切换场景。第二个问题,”幽渊冥王笑了,“你想知道幽夜帝国的历史吗?”
陈锋抿了抿唇:“愿闻其详。”
“传说混沌初开时,魔法世界被群山环绕,山外有屏障,碰者即死。因此,整个世界类似葫芦一样,一个大圆一个小圆,中间小细腰的完全封闭的空间。有一日,天降黑白二光,白光落极南,黑光落极北。就是光明圣典和黑暗圣典。二十七个魔域由这两本圣典幻化而成。”
“这些基础知识我知道。”陈锋不耐烦地打断,“说说幽夜帝国吧。。”
“魔域一开始各安其地,互不打扰,但是很快,人们的野心开始膨胀,不断扩张,却发现世界并非无限大,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于是,人们开始争夺土地。而战争就像齿轮一样,一旦开始转起来,就会越转越快,很难停止下来。”幽渊冥王的声音沉了沉,“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的家园被毁,亲友被杀,战争的受害者呈几何数增长。”
陈锋望向幽渊冥王,眯着眼说:“所以……你是想说,你们是受害者?”
“可以这么说。”他扯开衣领,颈间有个淡青色的骷髅头印记,“我机缘巧合得到黑暗圣典,获了黑暗祝福,法力大增。我用武力迫使死亡魔域向南压缩出一片极北之地,建了个收容所,给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安身。”
陈锋冷笑一声:“然后你们聚在一起越聊越恨,越聊越觉得世道不公,于是你们就开始复仇?”
“你说得轻巧!”幽渊冥王猛地攥紧酒杯,红酒溅在废墟上,“你知道这些域主、首领的贪婪和暴虐,致使多少人失去至亲吗?我们脖子上的骷髅标记,是世人嘲笑我们‘疯癫’的证明!可他们像我们那样。经历过失去一切的滋味!”
“所以你们就让更多人失去家园!”陈锋也动了怒,声音陡然拔高“挑起更大的战争,更多无辜者因为你们所谓的正义,而流离失所,甚至无端被杀。你们跟那些域主和领主又有什么区别!”陈锋愤然扭过头时,幽渊冥王竟不见了。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记忆像决堤的洪水般袭来,幼儿园时幼小无力的哭闹;小学时被孤立的午后;初中时被嘲笑“笨”的课堂;高中时第一次拿到全科第一,傲视群雄,不可一世的感觉;魔法世界里众人期盼的眼神、此刻废墟里孩子的哭声……所有画面搅成一团。
强光刺破混乱,陈锋猛地睁眼。身上的校服变成了法师长袍,掌心握着熟悉的魔杖。他回头,见除了小丑王,其他人都在低头喘气,额上渗着冷汗。
陈锋关切的问,“你们没事吧?”
柳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见父亲战死了……回家时,母亲也……”
花妖扶住她,轻声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蓝色铠甲人……为我而死。是……是他杀的……他……”
“我们到幻觉魔域了。”陈锋沉声道,“刚才撞在了城墙的魔法阵上,所有人都被困进了最糟糕的记忆或幻想中。不过没事了,幽渊冥王把我们拉出来了,我也趁机把大家拉了出来。。”
努多立克怒吼:“幽渊冥王?为什么是他!他凭什么!”他既气自己被噩梦击溃,更恨竟要敌人搭救。
陈锋低头沉思片刻:“或许,他想和我们堂堂正正较量一场。”
努多立克气得攥紧剑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气定神闲的小丑王身上,质问道,“你为什么没事!”
“小丑魔棒本就属幻象属性。”小丑王笑得轻松,“我是没有肉身的,我只是小丑魔杖的具象化残影,这点小把戏奈何不了我。”
“有人来了。”哈努资突然拔出箭,箭头对准前方的迷雾。众人立刻握紧武器,警惕地望向那片晃动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