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炮响，比前一声仿佛更大，一些船上的人纷纷喝彩道：“好阵仗。”
另有人不屑讥笑道：“头一回来吧，咱们帮每次开暮笳大会都会响三声大炮。”也有人大声道：“生瓜蛋子入帮没个五六年，都赶不上开一回暮笳大会。”
花齐嫣坐在舱里轻声问三伏瓜：“这暮笳大会是什么鬼？你们信江帮开个会也遮遮掩掩的。”
三伏瓜小声道：“姑奶奶，我只知道我们信江帮开大会都称作暮笳会，但还真不晓得暮笳是什么意思。”
梁栋听到暮笳，心中一动，偷偷目视秦渡厄，秦渡厄果然缓缓低声念道：“少年辞魏阙，白首向沙场。瘦马恋秋草，征人思故乡。暮笳吹塞月，晓甲带胡霜。这方行难果然是方鸣谦之子，用暮茄会来暗暗纪念他爹。”
梁栋暗暗点头：“这首唐人所作的《代边将有怀诗》，据传我朝抗倭大将方鸣谦时常吟诵，后经方将军流传到边疆官军中，普通百姓很少知晓，秦渡厄是个人才，能文能武。”
正想着，前面小船纷纷让开，河道出现一宽阔半圆形湖面，湖面上的芦苇凌乱长着，中间被一些柱桩和船链锁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水道进口，所有船从这临时扎起的进口依次摆入。
秦渡厄把头伏低了，梁栋也藏起自己那副英气勃勃的精气神，两人学着其他人样子，摇橹跟在船队后面。花齐嫣按住三伏瓜脑袋娇声道：“三伏瓜，现在噤声了，小心姑奶奶把你喂王八。”
三伏瓜匍匐在舱里低声道：“小点声，我的姑奶奶，不用您动手，带生人进燕尾荡就是死罪一条，被帮里人发现了，喂王八的机会都没了。”
花齐嫣看着仍不放心，一指把三伏瓜点晕过去。
秦渡厄和梁栋正低头划船，“哐当”一声，一个冬瓜大小的铁锤子擦着秦渡厄的脑袋砸到船舱里，砸得木板都跳起来，差点把船砸出个洞来，把船上三人都吓了一跳。
梁栋抬起看去，只见那柱状边靠着一艘蓬船，船上站着一青面汉子，颧骨鼓起，两眼呈三角，一脸骄横，手里握着一手腕粗的铁链，那足有八十斤重的大铁锤正拴在铁链上，被这青面彪形大汉甩到船上。
这青面汉子上下打量着秦渡厄和梁栋，喝道：“沙溪分舵，怎么不见副舵主过来？”
秦渡厄弓着身子，赔笑道：“我们余副舵主和手下几个昨晚吃了坏石榴，今早跑水上茅厕，没赶上这趟船，估计这会儿正赶下一艘船来呢。”
那青面汉子邹眉低声呵斥道：“这个余万成，真是一事不成！”旁边有看热闹的低声笑道：“吃什么石榴，我看余老二是去堂子里鬼混去了吧。”
周围船上飘来一阵低低笑声，秦渡厄讪讪笑道：“真是吃坏肚子了，早晨他们走半道就下船去岸边拉了两三回。”
青面汉子个子高，也没低身去看舱里还有什么人，只是把目光上下扫视着宫、梁二人，又问道：“今天我帮的切口是什么？”
秦渡厄忙道：“若问冰夷，则答是冯夷。”
青面汉子哐当一声，把大铁锤拽回来握在手里，目无表情道：“进去吧，新人不要乱跑。”
秦渡厄硬着头皮又划桨，梁栋站在后边，那青面汉子站在船头，打量着他，盯着他后背的定霸剑，点头道：“好剑！”梁栋微微一笑，亦朝青面汉子点头道：“好锤！”
青面汉子脸皮若隐若现动了一下，可能算作是笑了，不再理他们，又看向下一艘船。
四人都暗出了一口气，划出去好远，梁栋才徐徐叹道：“江湖之远，果然藏龙卧虎，这大铁锤汉子有些真功夫。”
秦渡厄点头道：“这人可能只是信江帮负责监查巡卫的，武功已经这么高了，这信江帮横霸信江是有道理的。”
花齐嫣撇撇嘴，不屑道：“信江帮有钱，当然能招揽些高手，那大铁锤子我瞧也中看不中用，梁大哥的剑削断它铁链子，大锤子落地砸坏他的脚。”
梁栋呵呵低笑道：“怪不得那汉子一直盯着我的剑，恐怕心里也是这么想得。”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进来的船只都头冲东，尾朝西，顺着燕尾荡暗流方向依次横在水面，密密麻麻足有一二百条，船上站满了胖瘦高矮老少各样人，身子都转向北面。
北面河滩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荻，红白相间，茫茫一片，近处用木头搭建起来的水上亭台，信江帮把开会的地方选在这前不靠岸，后朝江水的地方，又隐蔽又安全。
那台柱子后面绑着许多五颜六色的三角旗，迎风抖动着，亭台中间放着八把空椅子，椅子前边空地上摆着两个木头矮人，穿着花花绿绿衣服，不知是何用处。
两边的柱梁上竖挂着两条巨长白幅，各写了七个墨色大字，右边写着“千群貔虎方屯戍”，左边写着“万里鱼龙听鼓笳”，字体工整，韵律对仗，读后颇觉豪爽。整个燕尾荡此时鸦雀无声，只这十四字竖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添一种肃杀气氛。
接着第三声炮响，有人高喝一声道：“大会开始。”从亭台的右边台阶下，一艘船舱里钻出一汉子来，随即挺胸抬头迈步走上台阶。
这艘船划走后，紧接着另一艘小船靠岸，又有一人登岸迈上亭台，陆陆续续上了八个人，这八人依次走过那两个穿红戴绿的木头人前时，都脸露鄙夷之色，大声朝木头人头顶“呸”了一口唾沫，才纷纷落座。
梁栋放眼望去，见正中间靠右是一长须及胸的黄脸中年汉子，双目炯炯有神，一双大手叉在胸前，一会儿望着远处江水，或朝台下某人点点头算打个招呼。中间靠左是一白脸瘦消中年汉子，颌下无须，肩窄胸簿，好似弱不禁风，低头看着自己细白修长的双手，偶尔抬头望向江上众人时，眼神有如一道精光闪过，梁栋正细细打量那人，那人的眼神已如刀般掠过众人到他面前，吓得他忙低下头收摄眼神，心中暗凛这人好深的内力。
黄脸汉子突然清咳一声，站起来拱了下手，开口道：“诸位兄弟，正是水运繁忙时节，劳烦兄弟们放下手中营生，今日开暮笳大会，见谅了。”
台下众人都未说话，只是静静听他再说下文。
那黄脸汉子扫视大家一圈，又道：“受方帮主委托，雷某今日主持这暮笳会，实是有件关系到我帮生死存亡、百年大计的要事，帮里我们几个老兄弟已研究了几日，不能轻易定夺，所以召集大家来一起相商。”
这时台下有人纷纷呼道：“什么事凭方帮主和雷副帮主拿主意就行！”“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帮主下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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