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漫天的雨雾中,阿凌狠心辞了小鸳,冒雨来到了迎宾馆,拍开了王大人的房门,叫走了连夜守在那里的显达,负责迎宾馆马车的专职车夫小柯,也十二万分不愿意的被从值守的小屋里叫了起来。
一行人赶到玄英观的时候,雨势极凶,但这冷落的道观又是极静的——静得只有雨声。木板大门是好好掩上的,阿凌吩咐显老和小柯坐在车里等着:“老爷子!您和小柯坐里头,要是没事儿,咱接上维田就走,要有事,我再来唤您。”
不用阿凌明说,显达也清楚。如果维田偶有小病,那他一定得是自己给自己治好才行。太医院医士,请别人给自己看小毛病,传了出去也丢颜面。所以显达道:“我和柯小哥在车里等着也好,凌儿,撑好伞,快去吧。”
阿凌的手触上冰冷的铁门环,敲了几声,扬声唤道:“姑姑开门,是阿凌来了!”
很快有个姑娘来应门,阿凌看时,见不是怜霜、冷屏二位长者,却是二月里救的那位金橘姑娘的妹妹:郑玉荔。玉荔的姐姐金橘,自幼和维田定亲,却不幸在二月里因伤重去世了,此后年仅二十二岁的玉荔就一直在观中跟着清月。眼下这玉荔姑娘见了兆凌,很是意外,却把了他的手,拉他跨过了高门槛,进了门内,玉荔就要冲兆凌跪下,那脸上的神色悽婉哀伤,她不觉泪如泉涌,脸上是雨是泪也分不清了!
“玉荔,不急,你受什么委屈了?说与我,我给你做主。别来这套……”兆凌一手撑了伞,向前一步扶了扶玉荔,“走,咱进你屋里说去。”
玉荔慌忙道:“都是我不好,怠慢了主子,但我说的话,若给师父和我姐夫辛大夫知道了,他们要赶我离去的!”
阿凌收了伞,拉了玉荔躲在一处矮檐下,道:“那就在这儿说吧。显老他们在观外等着我呢。你快说,我还急着去接维田,再看一下你师父。林贤妹用了那解药,不知可有好转?”
玉荔凝眸瞧了兆凌半晌,犹豫了一时,才道:“我才来几个月,师父待我是最好的!冷屏姑姑和我说,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我想,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您,您是皇帝,是我们的主子,又是我师父和我姐夫共同的朋友,您是一定知道这事儿的!不想,他们竟把你也瞒住了!主子可知,那清露丸是用何物所制的?你可知今晚,辛维田为何不能回宫?你可知,我师父林清月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主子!小奴冒死向您进谏,那清露丸,再也用不得了…主子,再要用那药,只怕他二人…都不成了!”
阿凌听了玉荔的话,眼直直的怔了半晌,嘴唇动了几下,半日说不出话来,停了一时问道:“幻衣的王大人送解药来了四日,你师父竟还没有用上解药?”
“她……”玉荔呜呜咽咽抽泣了一会子:“观里没一个人知道什么解药的事,也没人见过什么解药!只知道,我师父是不成了…眼睛是无论何时一点光也看不见了,人也不能自己走动了,终日只能僵直地躺在床上,可怜她每个骨节都是肿的,连那手指头也肿的不成样子!现在由我们出两个人扶着还勉强能走几步路,再过一阵子只怕……”
“怎么会……怎么会……”阿凌的剑眉紧锁,那极美幽隧的明眸瞧向面前暗黢黢的雨幕,他失了魂似的捂着胸口,费力地喘了一阵子,又大叹了一口气,才茫然道:“莫非吴泽让王念嗣带来的是假药…莫非幻衣人是存心想陷害我们……”
玉荔哭得更凶了,她哑着声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主子!这事儿的祸根,都在主子您用的清露丸上面,为了那清露丸……我师父连原来用的解毒丹都不用了,她酒后还说过…非但不能解毒,还要重新配出灵雀引,再用一次才好呢!她还说……这样…她到死也不欠人情…尤其不欠你兆家的人情了……”
阿凌听了玉荔的话,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发胀,他步下不稳,手撑住了就近的一根灰泥土墙柱,勉强立稳了身子,眸光忽地望定了玉荔问道:“辛维田呢?他每天都来,难道他就不拦着林道人,还由着林道人胡干一场?”
“他…四日前辛公子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我师父乱来…我听见他俩商量,要把灵雀引的毒力全都激发出来,再用辛公子的血加以调配,这样制出的清露丸才不至于太烈,才能有最好的效用……”玉荔哭了一阵子,心里焦急,哀哀告道:“主子!清露丸的方子是师祖广兴真人留下的…可是那有用没用我不知道,我姐夫…辛公子却一定折在这上面了!那丹丸是取血炼的,一个不慎,灵雀引的寒毒就染在他的身上,今日他就突然失明了两个时辰,方才是冷屏姑姑按师父教的法子给他施了针,他才好了些,冒了雨就跑了。说是晚了怕你担心!我方才听得有人敲门,还以为是他中途又不好了,回来躲着呢……”
玉荔一哭,那兆凌的心绪更乱了,他强自定了神,凝神看定了玉荔姑娘,他那眸光清灵如水,眼里的泪是含着不落,泪眼里还带着点温暖的笑意,嘴角也挂着笑,安慰她道:“玉荔…莫哭!你是个心疼人的好姑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有法子…那清露丸是广兴道长弄出来的,那东西有没有用,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我才不信呢…今后,我是断然不会用它了…你莫哭…我去瞧瞧林贤妹,回去再把你姐夫好好数落一顿,断了这清露丸,今后也不让他再来了!我再让显达帮维田把毒性解了。他中毒还不深,显大夫该有办法的!至于你么…荔儿…你想救你师父吗?”
玉荔狠狠地点了一下头:“我师父博学多才,对我又极好。她在这短短的时日,已教了我好些东西。她于我有再生之恩,我自然愿意救她,那您说,我那入门级的医术,怎么救她呢?”
阿凌望了望玉荔,小声教她道:“你欺负她现在什么时辰都看不见…到她房中去找黑白两只玉瓶子,那里面的水剂就是灵雀引解药。我让旷老花了大价钱从吴国主那儿求来的!你尽快找到那两个玉瓶,把那里面的药每日三次配在八宝茶里给她喝。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她就好了!荔儿…你记住…怜霜、冷屏她们都得听我的,你也得听我的!别人的话,不作数!知道吗?”
“主子…主子!荔儿知道…那清露丸一定是有用的…可是…主子贵为皇帝,天下解毒的妙方尽归主子您所有!我想,您问问别人,是定然还有法子…我家师父,今年不足二十四岁…可怜她早早就给奸人害了,十七岁便只有半个人了…如今…她又要强,夜里再不肯让一个人去守着她!我看她也是逞强呢…主子,那辛公子是劫后余生的人…他也不算什么神医…主子,小婢听说,你和他这么要好…现在他是铁了心,只有您…看在过往情份上…您拉他一把呀!”
“好了…荔儿,你只管去吧…我……”阿凌自己咬紧了下唇,压了胸中翻涌的血气,温柔地转眸瞧着玉荔:“我心里有数,劝得动他俩。没什么事儿…我会护住他俩的……”
玉荔眼中也含着哀伤,深深瞧了阿凌一眼,又诚心行了一个礼,拾起她放在地上的旧黄纸伞,转身便消失在左边一带的屋舍中了。玄英观现在有十个女子住了,当初华姑姑送第一批人来的时候,传了阿凌的话,短时整理了许多屋舍出来,现在玉荔她们都住在里面。
阿凌望了玉荔的背影,可怜他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一时怜惜起清月、维田,一时又为自己和小鸳想着,一阵阵地怕起来。他不觉心神恍惚,有些失神落魄地一脚踏进了雨里,身上的雪狐裘着了雨,那精心打理的狐毛湿漉漉的,重重的贴在他身上,看起来落拓萎靡,再没了半分威势。米白色的油纸伞本是打开的,又被他丢了魂似的收起了。他右手里漫无目的地拿着收好的伞,忽地朝着脚边溅起的水花呕出了一口血。那极艳极红的鲜血落在泥污雨水里,红得也没那么刺目了。
阿凌心里空落落地踏着雨来到清月的那熟悉的房间,那木门没落锁,说是关着,其实是虚掩着。阿凌伸手开了门,转过外间,来到内室。见清月卷着一条碎蓝花的旧被僵直地躺在床榻上,她的面色白得吓人,内里枯败的黄气,又从惨白中透出来。她额上发间全是冷汗,五官线条和原来一样,还是完美的,整张脸秀逸中隐着英气,眉毛虽然也隐着汗水,但眉形也依旧是英气好看的!然而她的眼睛却没有闭上,在暗夜里如两眼荒井,虽黑洞洞的,内里却如无物!她那原本丰腴的鹅蛋脸儿,已经浮肿。那样好看纤挺的鼻子,丰润性//敢的双唇,却显得和她此刻的脸并不相配。她的气色是差到了极点,如秋雨刚打了那幼弱的雏菊,却又遭了一场大霜冻,冻得她在本应绽放的时节却零落难寻,成了没入衰草之中的一抹花痕。阿凌凝眸看了一会子,默默地啜泣一阵,却听榻上的清月喃喃道:“是谁…是姑姑吗?”
阿凌哽咽道:“是我…贤妹…是我……”
榻上的清月声音细弱而暗哑,她那丰润美丽的唇上也似蒙了一层寒霜,她那嘴唇枯干皲裂,问道:“是阿凌吗…是你吗?”
“……”
清月幽黑无神的眸中点点下泪,眼泪从她的腮边坠落,似画者点画在枯焦荷叶上的露珠,分外晶莹,她叹了一声,好像有些失望,有些丧气了:“我怕是做了个梦…唉!这么大的雨,他不会来的……那…你是谁……”
阿凌思绪极乱,失了方寸,忽然转了个念头,要往阿田身上推托:“贤妹…是我…我是辛维田。我回去接上了显大夫,来替你…替你瞧病呢。”
清月的声音仍是低弱的,她出了左手,努力地撑着床边,好像是要坐起来,她的语气中含着幽恨,又有些焦急:“维田哥哥…不!不要!你请了显达,那他不就知道了吗…维田…不可以的!”
兆凌抬手抹了一把泪,又托起她的一只肿极了的手,放进她的被里。见了她的样,想起自己虽然为她找来解药,却非但没护着她,反而拖累她到这步田地!阿凌一时恨绝了自己,口里却还不忘要装作维田,编出假话令她放心。他想了一想,柔声答道:“不要紧。他熬不住,初更不到就睡下了。我用交情从迎宾馆直接找的显大夫,他不知道的。贤妹…不说他了……贤妹!你为他弄到这样,他什么也不知道…贤妹!你犯不着……”
“阿田…你莫劝我。我这样做全是自愿。你若悔了,也很简单。阿田…你真后悔了不成?”
“唉!我不过是个医士,怎能令枯木逢春呢?他那身子,今儿不死在这珍琇奇毒上,明儿也要败在胸口的剑伤上…他那是底子坏了……”阿凌是越说越悲,声音也呜咽哀凄,难以自控:“他是自个儿命不好,咱们作为他的朋友,为他做到这一步,已极尽朋友之义…再没一点对不住他的地方了……”
清月的眼泪一阵阵落着,她尽力想阖上眼,只是眼皮也是肿的,连闭目养神,都成了奢望!清月徐徐叹道:“阿田…你既这样说了…那也无妨…你也知道,显达曾给阿凌开过一副补汤,名叫‘百珍补气茶’,你回去找他开给你喝。你中毒不深,只用那方子,不出三次就好了…只是……”清月说着,咬着牙恨声道:“唉!维田!我恨…我恨呐!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寻见那双头人参,为什么就不能……”
阿凌极尽遗憾落寞地瞧了清月,又极力不见波澜地打断她道:“你我做不到的。贤妹…我今儿眼睛突然出事儿,面前一片漆黑,心里反倒明白了!贤妹,妹妹你要听劝!咱们和兆凌是有一场缘份,可咱们也各有各的日子!贤妹!他…是不成了…你可别把自个儿耽误了…贤妹……阿凌既替你求了解药,你要是不好好用,就是负了他呀……”
“不…不!你不明白…我欠了他的情!只要我一日活着,就保着他一日!你既不肯再帮我,我会再用别的法子……”
阿凌听了她的话,觉得实在找不到方法开解,只好狠心撂了狠话。他暗暗想到,也许话说绝了,叫她不再挂念我,什么都好起来了呢?湿漉漉的雪狐裘虽还能替他挡去这夜凉,但挡不住他此刻内心的凄凉。阿凌回想起在二月初的时候,他们刚见面的样子,清月对他的恩情,一分分留在了他的心里。有时候,绝情才是留情。想到这,阿凌把心沉了下来,说话的口吻也冷了下来,但他那脸上,还是藏不住什么大江大河,眼泪大颗大颗地抛下来,沾湿清月的被面,但清月却听见,她床前的人压低嗓音,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林优昙!我用不着你!天下名医齐聚帝都,他们都是朕的阙下之臣。你呢?你是个无职野道,野路子出身能有多少才学?你不要自视甚高,误己误人!”阿凌骂了清月几句,却想到阿月舍命为着他想,自己却说出这种话,简直丧尽天良!阿凌只落得蹲在阿月的床前,怀着满心的愧意,哭得伤心欲绝,哭到剧烈地咳了一阵子,口中的鲜血如落红遍地,染上了床前的灰泥地。他怔了一怔,又强撑着说道:“你不是早说过,我中的这毒,一到吐血就没有救了吗?你这会子还管我,又能有什么用?再说了…林道长也要看看你自个儿!我在你面前你都分不清人了,你自个儿都是个待死的人了,你于我还有什么用?过往的恩情,早就过去了,我早就忘了,你还提它作什么?你何曾于我有什么恩?称兄道弟,你来我往,我不过是深宫孤寂,找人玩玩罢了!那郁高国师…他不是也曾是你的‘叔叔’吗?不过都是嘴上说说,过后…谁都……”
清月苦笑了一阵打断了阿凌的话,她说话缓慢,似乎也挺费劲的,她那病后危困的样子落在兆凌的眸中,阿凌脸上疼惜的神色又怎么也藏不住了!
清月道:“你是说称兄道弟的话,你从不记在心上?你既要骂我,不过是派手下宣一道诏书的事。今儿大晚上的,外头下这么大的雨,你来干什么来了?你虽贬损了我,却还是字字句句念着我呢。不管你对我是不是真心,我可都是掏了真心对你!阿凌……我以前眼睛好的时候,反倒是有眼无珠,可如今…我的心里雪亮……阿凌!你好好说话,莫要激动…否则那毒要攻心的……兄长,小妹的命不长了,你也别再怄我了!你既来看我,我也很高兴。还算你还有良心。你过来,我渴了,水就在小几上,你倒杯水给我喝……小妹有几句要紧的话,想和你说呢。”
“水…贤妹,你莫动,等我一会儿来扶你……”阿凌手压着胸口艰难地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倒了水,心一急,水漫出来,烫到了阿凌的手,阿凌候了一时,待那白瓷杯子的温度合适了,才递到她手中道:“杯子不烫了,水可还有些烫呢。我扶你靠着,你可慢点儿喝,别呛着。”
“阿凌……”清月脸容沉静,呷了一口茶说道:“你找了显大夫来也好。让他替我金针封穴,我还能多撑一段日子…到时候,我可以制出一种药,放在我的毒血里,这样就算我死了,那毒血也还可以入药…我亲自制药…怕是不可能了,便把这药方背出来,由显老替我制,也是一样。”
“我不要!贤妹…方才我说你的话,你也别记恨!只是你这样子,不是救我的命…你是催我早死呢……阿月!你不懂我呀……我这个毒啊,是心甘情愿中的,为了我姐夫的恩情,我给人骗死也心甘呐!我这人虽说活得不济,但也从来不做违心的事!”阿凌不管不顾地痛哭着,泪水随意擦在狐裘的袖子上、内穿的绿袍袖上。他哭了会子,怕清月伤心,他费了好大劲稳住了神,又抽嗒了几下才道:“阿月!我这人一生错过了好多情。虽说以前呢,我那个太子是挂名的,可我从小到大,也算在金玉堆里长大的,那些个东西,我一点儿不在乎!我从小最缺的…只是人气…我从出生到22岁,为着朝里的事情,从没几个人搭理我。我打小就没了亲娘,爹对我那样,廉娘娘人是好,可不到一年就走了。姑婆对我…也就那样儿…也就姐姐打小疼我,可她和我差不多大,有时候她也不会疼人呢……可是阿月,自打我22岁被我姐夫救了以后,我遇见了好多人…我才知道我最想要什么!阿月!我知道你掏了心出来对我,可我也掏了心给你啊!你若想让阿凌多活几天,就用上我给你求的解药,等你解了毒…到我跟前跳个舞,练一套功夫,或是咱们许多人在一处,喝喝茶,说说话…你爱干什么都行…只要让我看见你好好的,我就知足了!可是…你现在…让我活着,眼巴巴瞧着自己在乎的人为我糟蹋成这样…你还不如让我立时死了…那样我无知无识,才不会给人活活的撕我的心肝子呢!……月儿……我不要,我不要!若我所亲所爱之人都不好,纵然那王母娘娘的不老丹放在我跟前,我也不稀罕!……阿月……”阿凌呜呜咽咽说了一阵子,忽又扬起脸微笑起来,他舒了眉峰,忽地抬起水光迷离的眸子,注目于清月,温柔地安慰道:“贤妹!其实我怕死的很!我有一个秘密,连我家小鸳也不知道。其实啊…我虽中了那珍琇石的毒,又有当年剑伤留的病根在身上,可是,我却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们府上藏有一件可以救命的宝贝!阿月,你道我为什么不肯即位,不肯叫人将我家王府升格?其实啊…就和这件宝物有关呢。我是怕有那贪心的人进了我府上,把这个东西拿了去,那我才危险呢。”
“我不听…你这人又不知编什么说辞来骗我!”清月道:“上回你在朝上骗人,说可以叫叶驸马的大师兄出手救幻衣国的王大人,维田都和我说了!可如今人呢?”
阿凌语音平稳,又答道:“伏道长我虽一时寻不到,但那救人的东西,我却是还有的!我只是吝啬,不肯舍给王大人用罢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凌便在清月身边榻上坐了,平了平气,编了个故事顺口说道:
我姐夫是仙鬼之身,这也不必瞒你。自打他认识我们,他身边总是带着一支短箫。他只会一支箫曲,后来,为着好听,我家小鸳把那支曲子改成了两人合奏的。那时,我便学了这支曲子,用秦筝弹着玩。后来为了修复拘魂瓶,我用父皇的鸣凤琴又弹了这段曲子,这才从曲谱上得知,此曲就叫《九龙巡天引》,我弹的正是此曲的首段。
我惜花哥的那支箫,后来在我成亲的时候,惜花哥就送给我了。他还用仙术,把那箫化作了一方玉。他说他知道,我这人不喜箫的声音,虽然温厚淳正,但总含着哀愁,带些悲感。但那管箫,又非凡品,实则是一件带有神力的宝贝!它的名字,就叫神乐之魄。惜花哥说,这东西原是囚牛神君所赠,可以护我周全!求它护佑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弹奏《九龙巡天引》。为了让我一直佩着,他就用仙术把那箫变成了一块宝玉的样子。那玉啊,它通身是透润雪白的,可正面中心却有一片青绿色的斑。同样的,欲用此玉,也要先奏《九龙巡天引》。我见了这玉,嫌它普通,又不忍拒绝惜花,因此自我得到它,就一直锁在我书房的地库里,根本没戴过。
阿凌的心绪这才平了些,又苦心劝道:“所以…阿月!你是白担心了!我根本没事儿啊…大不了,我回去找出这玉,靠这宝物的神力,也能保我呀…阿月!你听劝,快用解药吧。我不是发过誓,此生永远不骗你!这事关乎我的生死,为兄哪会扯谎骗你?”
清月倦倦摇了摇头,虚弱地打断他道:“你莫胡说了,我没精力听。阿凌!我虽不信这话,却还是信你这个人。雨大,你回吧。我也不是三岁孩童,万事也自有主张。我也是心甘情愿,我也不做违心的事!你若真找了显大夫,那,我在这儿谢过你了!你回吧,我要听见你出了门,再安心躺下去歇呢。”
阿凌一边站起,一边回眸顾她:“贤妹一定要用解药!你答应了,为兄才走。我说的那件事绝没诓你,我说的要是有假,叫我见不到今年最圆的月亮!你不说话,便算你答应了!为兄走了,我会叫显大夫今夜起便在这里照顾你。贤妹只需看我份上,好好敬着显老爷子便是。阿凌先告辞了!”
反正,我活过六月都是妄想了,八月中秋,是不可能了。怎么扯谎也没有关系!那神乐之魄就是姐夫的箫,是姐夫和姐姐定情的东西,他早送给我姐了。现在还在牡丹宫姐姐的府上好好放着,那东西有没有神力?反正我从没见过,姐夫也没有提过。我剩下的全是扯谎!只要她用解药,扯一万个谎也没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