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追源者不弃 > 第十二章 货车司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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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间土路的尘埃尚未落定,老槐树的枯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碎响。刘臻背靠粗糙的树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和喉咙里的辛辣灼烧感。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迟雪,试图从那副冰冷的面具下,剖析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意图。

“为什么?”他重复着这个问题,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那个地址,是你通过房东老太太给我的。桐江堰的陷阱,是不是你布的?”

迟雪收回警戒的目光,转向刘臻。她的脸色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风衣内侧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喝一口,能缓解吸入的不适。不是毒药。”她的语气平淡无波。

刘臻盯着酒壶,没有动。怀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理智。

迟雪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警惕,自己仰头喝了一小口,然后将酒壶放在他身边的树根上。“如果我要杀你,在堰体里等你被炸死,或者刚才补上一枪,更简单。”

这话冰冷而现实,击碎了刘臻的部分疑虑。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拿起酒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烈酒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确实压下了那股辛辣恶心感。

“那你为什么引我去那里?”刘臻追问,目光如炬。

“不是我引你去的。”迟雪否认得干脆利落,“我查到有人通过底层线人网络,打探桐江堰的信息,手法很隐蔽,但目的性极强。我意识到他们可能利用了你父亲的研究,找到了那个地方,并打算做文章。我试图阻止你,赶到你的藏身点,但你不在。房东老太太说你已经离开了。我只能用那种方式尝试留下警告,没想到你还是去了,而且那么快。”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但刘臻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你查到?你怎么查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想掀开盖子看看下面藏着什么蛆虫的人。”迟雪避重就轻,黑眸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恨意,但这恨意似乎并非针对刘臻,“只不过,我比你先走了几步,也摔得更惨。”

“那刚才那些人?他们是谁?‘漕帮’的人?”刘臻换了个问题。

“是‘清道夫’。”迟雪的语气冷了下去,“专门处理麻烦的。爆炸是第一步,如果没成功,他们就负责第二步:确保现场没有活口留下。他们出现,说明你找到的那个符号,确实戳到了某些人的肺管子。”

“你开枪打了他们。”

“只是警告射击。他们的命不值钱,背后的人才值钱。”迟雪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清理垃圾,“这里还不安全,他们可能会绕回来。你能走吗?我需要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一个能让你暂时喘口气,并且看到一些东西的地方。”迟雪没有过多解释,转身示意他跟上。

刘臻犹豫了一下。跟上去,可能意味着踏入更深的未知陷阱。不跟,留在这荒郊野岭,重伤之下,同样危险。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咬咬牙,忍着剧痛,跟上了迟雪的脚步。

迟雪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她带着刘臻避开大路,在田间巷陌中穿梭,最后来到一处隐藏在废弃果园深处的老旧农舍。农舍看起来久无人居,窗棂破损,院子里荒草齐腰深。

迟雪却轻车熟路地打开一把锈蚀的挂锁,推门而入。里面别有洞天。虽然家具简陋,但打扫得异常干净,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一台老式的柴油发电机和一套净水设备。这里显然是她众多安全屋中的一个。

“处理一下伤口。”迟雪丢过来一个简陋的急救包,里面有些基础的消毒和包扎用品,“左边房间有干净的水。”

刘臻没有多问,依言走进房间。脱下破烂的外套,后背上大片青紫和几处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咬着牙,用冷水清洗伤口,简单消毒包扎。整个过程,迟雪都在外间,没有任何动静。

处理完伤口,刘臻走出来,发现迟雪正站在一张老旧的木桌前,桌上摊开着几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和一叠复印资料。

“过来看。”她头也不回地说。

刘臻走过去。照片拍摄的似乎是某个旧档案室的内部,灯光昏暗,书架林立。其中一张特写照片上,是一本摊开的、纸张泛黄的古老账本,上面的字迹是竖排的毛笔字,记录着某种收支。而在账本边缘的空白处,有人用更细的笔,勾勒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正是那个漕运银币上的诡异符号!旁边还有几个难以辨认的缩写汉字。

另一张照片,则是一份破损严重的船员名单,在几个名字后面,同样用极细的笔标注了那个符号。

“这是?”刘臻呼吸一窒。

“这是我所能找到的,关于这个符号最早的实物记载之一。”迟雪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来自民国十七年,本地一个叫‘义丰’船行的内部流水账和一份特殊雇员的名单。这个船行,明面上做正经漕运,暗地里,是当时走私烟土和人口的重要渠道之一。”

她抬起眼,看向刘臻:“而这个符号,就标记在那些见不得光的收支和那些处理‘特殊货物’的船员名字旁边。它从那个时候起,就是‘漕帮’核心圈子的标记。”

刘臻紧紧盯着那些照片,仿佛能透过影像,触摸到那段血腥而黑暗的历史。父亲的研究,竟然与近百年前的罪恶如此清晰地联系在了一起!

“你从哪里搞到这些的?”他难以置信地问。

“这你不需要知道。”迟雪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要知道,这个符号代表的东西,比你想的更古老,更邪恶。它不仅仅是一个犯罪组织的标识,它更像一种传承下来的诅咒。披着‘漕帮’外衣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某些核心的规矩和标记,却一直延续了下来。现在的这个‘漕帮’,做的就是古董和文物的黑市买卖,特别是某些有特殊来历、承载着秘密和历史的东西。”

特殊来历?承载秘密?柳絮的话再次得到印证!

“他们为什么杀我父亲?就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符号的历史?”刘臻追问,心脏揪紧。

“不。”迟雪摇头,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因为你父亲可能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现在正在寻找的一件‘特殊的货物’。一件他们认为必须拿到手,不惜一切代价封口的东西。”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件可能和‘账房先生’直接相关的东西。”

账房先生!那个幽灵般的代号!

“是什么东西?”刘臻急切地问。

“我不知道。”迟雪的回答让刘臻一愣,“这是我一直在查,却始终无法触及的核心。但你父亲的研究方向,他最后接触的人,很可能指向那样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如此紧张,不惜灭口,也要收回所有可能相关的线索,包括你。”

她看向刘臻,黑眸中情绪复杂:“刘臻,你现在的处境,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你不仅仅是在为你父亲复仇,你更是在试图撬动一个扎根极深、流淌着百年恶意的庞然大物。他们不会放过你。”

刘臻沉默了。迟雪的话,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他原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真相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却显得更加庞大和恐怖。父亲的死,周昊天的背叛,连续的追杀这一切的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深远的黑幕。

“你为什么帮我?”他再次问出这个核心问题,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迟雪,“你说你和他们也有仇?什么仇?”

迟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移开目光,望向窗外荒芜的果园,侧脸线条绷紧,过了许久,才用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我姐姐迟雨。她是一名海关缉私队的调查员。五年前,她在调查一批走私文物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方结论是意外落水,但我知道不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和冰冷,“她最后一份加密的工作周报里,提到了一个词‘漕帮新脉’。她查到的东西,肯定触及了他们的核心。”

她猛地转回头,盯着刘臻,那双总是冷静的黑眸里,此刻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所以我必须查下去!我必须知道他们是谁!我必须知道我姐姐到底遭遇了什么!而你,刘臻,你现在踩着的路,很可能就是我姐姐当年走过的!我们是在同一个深渊里挣扎的人!”

她的声音在最后微微颤抖,泄露了那冰冷面具下汹涌的情感。

刘臻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她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和复仇的执念。这解释了她为何如此神秘,如此执着,如此不惜一切。

共同的敌人。这一刻,这个词才有了真正沉甸甸的分量。

安全屋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怀疑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基于共同痛苦和目标的理解,悄然在两人之间建立。

“接下来怎么办?”刘臻最终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

迟雪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你需要彻底消失一段时间。警方那边,高峰或许能暂时替你挡一下,但不能完全信任。‘漕帮’的触角比你想的更深。我会给你提供一个新的身份和落脚点。而你。”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需要从你父亲最后的研究入手,从他最后接触的人查起。他是历史学家,他要查那样‘特殊的货物’,一定会留下痕迹,一定会咨询某些领域的专家。找到那条线,我们才能知道,‘账房先生’到底在找什么。”

她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人,叫顾青山,是市博物馆退休的老研究员,专攻地方史和民俗学,性格古怪,但肚子里有真货。他是你父亲生前最后几个月,见面次数最多的人。从他开始。”

刘臻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名字,仿佛握住了一条新的、通往迷雾深处的线头。

刘臻的路,在经历了爆炸、枪击和生死逃亡后,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安全屋里,与另一段沉重的往事交汇,指向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

而他也深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比杀手和清道夫更难以捉摸的对手——一个深藏在历史尘埃和学者面具下的,可能知晓关键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