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市中心的霓虹灯在冬雾里洇出朦胧光晕。黎倩倩踩着刚解封的白色小皮鞋，在广场喷泉前跺了跺脚，溅起的水珠映着身后LED屏上飞轮海代言的手机广告。
备考的那些日子，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刻也不能停。而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禁锢中解放出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她忍不住伸展双臂，仰头对着天空露出灿烂的笑容，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
“倩倩！“带着猫咪耳罩的周姝琳从三轮的士上跳下来，白色棉服口袋里的MP3耳机线晃得像流星尾巴。姚飞漾慢悠悠跟在后面，头发上还沾着做手工留下的细闪粉渍。
三人照例用奶茶店集点卡当扇子击掌，这是她们从初中延续至今的仪式。当塑料卡片相碰的脆响在暮色中绽开时，黎倩倩忽然觉得期中考试积攒的疲惫都化作了嘴边呵出的白雾。
“第一站——”周姝琳刚要开口就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打断。拐角处新支起的夜市招牌正闪烁着“街头烤串”，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炸土豆的热气，将她们卷入了沸腾的人潮。
黎倩倩的麻布包很快坠满了战利品：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旋风土豆塔，竹签上串着的糖葫芦在路灯下泛着琥珀光泽。
姚飞漾捧着比她脸还大的水果刨冰，鼻尖沾着果酱仍不忘用手机拍下霓虹灯牌上“买一送一”的字样。
“再吃下去，拍大头贴要变三下巴了。”周姝琳晃着叮当作响的零钱袋，举起出门前刚涂上的绿色指甲刻意在两人眼前炫耀着。
她们挤进巷尾挂着“回忆贩卖机“招牌的小店，泛黄的背景本里夹着半年前拍的大头贴——那时姚飞漾的刘海还是狗啃式。
选相框时起了争执。黎倩倩坚持要HelloKitty，周姝琳非要拽酷的铆钉款，最后折中用了姚飞漾选的彩虹云朵。
当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三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定格在200万像素的镜头里，背景音乐正好播到《爱的供养》副歌。
精品店的玻璃门被撞得叮咚作响。周姝琳扑向新到的韩版毛线帽，姚飞漾在研究怎么把《小时代》书签拼成爱心形状。黎倩倩的视线却被角落的草莓挂件吸引——她无条件喜欢一切草莓有关的事物。
奶茶店的玻璃窗将月光滤成蜜糖色，三人围坐在角落的藤编吊椅上。空调外机嗡嗡震颤，向室内喷出暖气。
“要热巧克力……可我好容易上火。”姚飞漾咬着吸管尾端卷起的塑料纸，“西瓜汁倒是馋人，但上周称体重......”她突然揪住腰间并不存在的赘肉哀嚎。
黎倩倩和周姝琳交换个眼神，突然拍着桌子齐声喊：“2B啊你！”三个人的笑声惊得柜台后刨冰机都跟着震颤。
“本宫豁出去了！“姚飞漾赌气似的把柠檬水吸得呼噜作响，突然瞥见黎倩倩从帆布书包里掏出的杂志。铜版纸在阳光里“唰啦”翻动，飞轮海四人组的海报泛着珠光，夹页里还飘落两张香氛卡片。
“我老公们新拍的写真绝了！”黎倩倩指尖抚过忙内的腹肌特写，颊边梨涡盛满蜜糖，“看看这太平洋宽肩，这古希腊雕塑般的下颌线……”
周姝琳突然撑着桌子探过身，戳向某页彩插：“邱泽这个扯领带的动作才叫致命好吗！”她模仿着《夏家三千金》里霸总招牌动作，却把黎倩倩的草莓奶茶撞得晃出涟漪，“昨晚看到他和女主的雨中分手戏，我哭湿了三包纸巾！“
“说起这个！”她突然泄气地趴在桌沿，吸管在融化冰堆里戳出小洞，“我妈非要看品如复仇，每次广告间隙我抢遥控器，她就拿锅铲敲茶几——说我的偶像剧全是低智！”
黎倩倩正要安慰，姚飞漾突然踹了她的小白鞋：“倩！那不是喜欢你的那个学长吗?”
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向玻璃墙外，黑白配色的机车划出漂亮弧线。少年摘下头盔时，额前碎发扫过眉骨处的创可贴，黑色皮衣袖口露出半截绷带。
蝉鸣在那一刻骤然放大，冰沙机嗡嗡作响盖不住怦然心跳。飞轮海的海报渐渐晕开粉红水渍，像极了那个年纪藏不住的心事。
回忆如奶茶的热气扑面而来。那晚他载她穿过梧桐隧道，裙摆扫过机车的烫金字母。坐在后座的她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个拘谨的雕塑小人。后视镜里，他外套的金属扣子上折射的星光比她心跳还晃眼。
第二次亲密接触，她靠在男生宽厚温暖的背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雨后初绽的槐花香味，令她意乱情迷。
“什么？所以你俩好上了？！”周姝琳猛地从吊椅上弹起来，膝盖撞得原木桌哐当摇晃。她腕间的手链像串惊慌失措的银铃，叮叮当当扑向黎倩倩的肩膀，“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呢？你们孤立我！”
黎倩倩整个人陷在藤椅里，发梢沾着化掉的冰淇淋奶渍：“别听小肥羊瞎说！”她徒劳地扒拉着周姝琳涂着糖果色甲油的手指，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人家根本没说过喜欢我……”
“装，接着装。”姚飞漾叼着彩虹吸管猛嘬一口柠檬水，冰块撞得玻璃杯清脆作响。“前几天他可是背着你绕了大半个学校呢，这件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你还害羞什么。”
“那是意外！”黎倩倩急得去捂姚飞漾的嘴，“我的脚不小心受伤了，所以他才会背我的。”
“哟哟哟，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子。我上月八百米摔成狗吃屎，怎么就只有保洁阿姨递了包纸巾？”姚飞漾翻了个生动的白眼。
姚飞漾突然举起手机上拍的电脑界面：“喏，这就是证据。一中贴吧热门帖——'惊！不良少年为爱化身校服天使’，配图是你趴在他背上说悄悄话的侧影哎！”
“坦白从宽！你们是不是演上偶像剧了？是不是在学校小树林……“周姝琳突然凑近黎倩倩涨红的脸，鼻尖几乎要蹭上她颤抖的睫毛。
“没有！”黎倩倩慌乱中打翻草莓奶昔，粘稠的果酱在桌面漫成一片玫粉色的星海。柜台后擦杯子的服务生抬头张望，邻座几个女生咬着吸管偷笑。
姚飞漾晃着见底的玻璃杯，柠檬片贴在杯壁像轮萎靡的月亮：“哎哟喂，这柠檬水酸得我后槽牙都要倒了。”她故意捏着嗓子学偶像剧腔调，“某些人再狡辩，空气中都要飘粉红泡泡啦～”
黎倩倩的耳尖瞬间红过杯中的草莓酱。她慌忙摸出《时代影视》挡住脸，杂志里飞轮海的跨页海报突然不香了。
“等等！”周姝琳突然拍得奶茶杯集体跳恰恰舞，“这不是江哥生日那天送你回家那个男的嘛？叫什么来着？”
她咬着拇指关节作苦思状，指甲在玻璃桌面敲出哒哒节拍，“我想起来了！金、亦、函。”周姝琳每个字都咬得清脆，像在嚼珍珠奶茶里的琥珀冻。
黎倩倩也不由得跟着重复了一遍：“金亦函？”她把吸管咬成扁扁的月牙形：“其实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此时，街对面网吧二楼的玻璃窗前，未熄的烟头明明灭灭，屏幕蓝光映亮金亦函的脸，眉骨处替江哥打群架留下的淤青还未愈合。
“阿嚏！”他突然对着耳麦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震得桌角那罐可乐都在冒汗珠。正要开团战的手一抖，游戏角色“金の邂逅“直挺挺栽进岩浆里。
屏幕跳到结算界面，他瞥见倒影里奶茶店暖黄的方格子光晕——三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挨在一起，中间那个扎着草莓发圈的一颤一颤，像株含羞草。
手机在桌面跳起死亡华尔兹，来电显示“父亲”二字刺得金亦函瞳孔骤缩，他用缠着绷带的手掌狠狠拍灭电话。网吧小哥探头提醒“轻点摔”，却被他眼里的戾气吓得缩回柜台。
黎倩倩把发热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杂志上，忽然希望这个雾气朦胧的冬夜，永远不要迎来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