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晚上是宁静的，尤其是夏末初秋的天气，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吃完了晚饭，大都呆在家里，大多数人敞开窗户关掉灯早早的睡下了。
但是对于那些牛养牛的人家来说，还有很多活没有忙完。
刚吃完饭的陈晓提着接奶桶刚坐到小凳子上开始挤奶，忽听有人叫她：
“陈晓，还得多长时间能挤完？”
陈晓回过头：
“美丫，这么晚了你咋来啦？”
“啊有事儿找你，你快挤，等你忙完了骑上马去北道找我，我在那等你！”
“黑灯瞎火的你想干什么呀？”
“你就别问了，反正有事儿你必须去，快点儿挤吧！”
美丫说完不待陈晓回答就匆匆走了。
陈晓赶紧挤完奶，对着屋里忙着的母亲说了声：
“妈，我出去有点事儿一会就回来！”
然后骑上马跑了。
北道上美丫正着急呢，见了陈晓就说：
“过来了？跟上我，别落下！”
便翻身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陈晓也不含糊，也翻身片上了马，紧追了一会儿来到美丫跟前问：
“啥事儿美丫？”
“还啥事呢，那天的事儿太窝囊，尤其是英子一路到家，她都没高兴起来，咱们也都让人骂的不轻，好几天了，我这心里一直憋着气呢，你窝囊不？”
“怎么不窝囊，我当时都要气死了！可是跟那两个货你有啥招儿呢，忍着吧！”
“两个臭娘们儿，当时不叫英子死拉着我，我非两鞭子打碎那两个烂货！”
“英子也真是的，就是不该拉着，我觉得英子也是为你好，怕你打坏了人惹祸吧，对了美丫，咱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收拾她们一下出出这口恶气，你去不？”
“怎么收拾她们？”
“你别问怎么做，你就说你想不想收拾她们吧？”
“我恨不得扒下她们的皮把她们的烂嘴堵上！可我不敢，我胆小。”
“那好，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你就跟我来吧。”
八月天气，潮湿难耐，漆黑的夜里又是阴沉沉的，远处的云中时而打几个弱闪，但听不到雷声。
灰蒙蒙的乡村砂石路上，两个尚不成熟的姑娘为解心头之恨，她们想干什么呢？
两匹马飞快的跑着，很快她们来到了卫国农场的马圈前停了下来，二人拴好了马，便进了农场马场值班室，值班室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值班，美丫对他说：
“三叔，我爸要连夜拉马草，让我来借两匹马。”
“啊，是美丫啊，你爸没说想借里套还是外套？”
“他说借两匹辕马。”
那人站了一会儿：
“好吧，跟我来吧，不过明天早上千万送回来。”
不一会儿，两个姑娘骑着四匹马如飞的跑到了崔氏女和胖女人家的苞米地头草甸子，她们把自家的马绊好，然后把农场的两批马用长长的脖绳连在了一起，并且在长绳拖地的回弯处绑好了事先准备好的毛子刀头，然后两个人骑上马先在崔氏女家的苞米地里同一条垅两侧快速的向前走了起来，高高的苞米在两匹马的脖绳回弯处的长长的毛子柴镰的刀口下要么折折倒地，要么从中折断，要么东倒西歪，就这样两个人的报复行动开始了——
美丫心花怒放，憋了几天的仇恨终于释放出来了。
可是没走多远，她们就带住了马，毕竟是农民的女儿，泼妇的确非常恨人！但她们还是不忍心看着又高又壮的庄稼在她们的报复行动中就这样嘎巴嘎巴的被毁掉，她们有些难过。
陈晓：
“美丫，我有点不忍心。”
“我也有点——”
美丫犹豫着，她又想起来那两个泼妇，又蹦高又拍腿的恶毒叫骂的那种心里崩溃的刁蛮。
她又想到了自己几次想暴打她们几鞭反被英子拦住而有恨不能平复的压抑，她又想到了好闺蜜亓英子她们小小年纪受此大辱而委屈无奈地流泪的情形——
她对陈晓说了声：
“得了，你就别太懦弱了，懦弱的人就活该受气！”
陈晓咬牙：
“驾！”
一千多米长的玉米地垅头从南头一口气跑到了北头，一半以上的苞米被拉折了，满地是横躺竖卧的杆子叶子和大半浆的苞米棒了，那没折的也只能是东斜西歪的苟延残喘了。
胖女人家的一条垄也遭了同样的命运。
完事后，两人望着自己的杰作，失神了半天，谁也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作为一直生长在农村的农民的女儿，绝不会感到慰藉，相反肯定有些矛盾或后悔。
“陈晓，你后悔吗？”
“是有点儿可惜，我不后悔，可我也不怎么好受，你呢？”
“我也说不上，别想它了！”
美丫解开了两匹马，又重新链好，连到自己的小红马的脖子上。
陈晓有些不解的问：
“美丫，干嘛要到农场去借马，咱们的马不是现成的吗？”
美丫瞪了陈晓一眼：
“你真是个呆子，用咱们的马，万一他们报案，派出所来调查首先要怀疑咱们，只要牵咱们的马一对比马蹄印就破案了，咱用农场的马，她们就是对比马印也查不出结果，有人调查我们，我们就是一口咬住，不承认谁也没辙！”
陈晓有些后怕，但她还是很佩服美丫机智，她说：
“美丫，你真鬼，我是没你这些主意！”
“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对自己的家人也不行说知道不？”
陈晓使劲地点着头。
“回去吧，马我自己去送，咱俩去送不好，记住我的话！”
牧场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牛儿们有的静静地卧着，有的不紧不慢的啃着，有的在安详地眯着眼睛反刍着——
也许是在回忆它们那曾有过的美好的梦幻与爱情，也许——此时的蓝天已经不其为蓝天了，大片大片的灰色的云朵云朵主宰着旷野的的上空，只在云团彼此的空隙间挤出那么几片或几条破碎的淡蓝。
云虽然很密集，但却不浓，一点儿也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如此更好，不光少去了烈日的暴晒，温度也更使野外的牧人感到可喜了。
肖龙为了不打扰别人，他坐在离群体远一些的大草头上，慢悠悠的吹着任光的《渔光曲》。
箫声低沉沉的，仿佛一种沉甸甸的意识弥漫了草场的低空，弥漫了每个角落，也沉沉的牵引着肖龙的心。
箫声停了，他拧着眉注视着遥远的天边，整个身心还完全沉浸在歌曲那凄苦的意境中。
东子默默地走了过去，他被肖龙似乎凝固了的神态所迷惑。
肖龙看了他一眼，他弄不明白东子的意思。
“有事吗东子？”
东子有些拘谨的又看了他一眼：
“虽然我比你大一岁，可是我又笨又蔫，连中学都没能考上，你都上了高中，你现在比我见的多，想的比我想得远，我特别佩服你。多少天来，有件事儿我想求你，可又不知怎么老是开不了口。”
肖龙见东子又窘又很诚恳，觉得一定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儿，他心里有些激动的说：
“东子哥，有啥事儿你只管大胆的对我说，我不是外人。”
“我，我们还是走走吧，到远一点的地方再说。”
“好吧！”
二人站了起来，肖龙无心的玩弄着手里的萧鞭慢慢的走着，东子有些手足无措地默默地跟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了。
“肖龙，你看美丫这个人咋样？”
肖龙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挺自然。
他看了看东子，自己又极力的冷静了一下，怎么回答呢？
“我是一个学生，还从来没想过如何去评论社会上的一个女孩儿。现在叫我怎么去评论一个认识时间这么短的人呐。”
东子喘着粗气说：
“你们认识的时间是不算长，可是你那么精明，就真的不能有点那啥——有点自己的看法吗，不用为难，我就是想让你有啥说啥？”
肖龙感到太棘手了，他重又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东子，又慢慢的踱着步，头脑中播放着第一次见面见面骑快马，打开牛皮，马赛，找农场牛倌算账，欲打两个泼妇，扬鞭碎蝶等一系列的事儿——
又过了良久他才问：
“你自己看她怎样？”
“我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她挺好的，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缓缓地踱着，肖龙非常谨慎的说：
“她确实挺好的，是个相当有特点的人。比如她心直口快，敢说敢做。好胜心强，并且在仪表上也就是相貌上，又是相当不错的。”
“那他是不是就没有啥缺点？”
“缺点？人怎么会没有缺点呢？你没发现吗？她办事儿时脾气急躁，是个办事儿不多考虑后果的又受不得委屈的直性子人，你说呢？”
“我也这么想，这也许需要好长时间的磨练才能纠正呢。我想她如果没有这些缺点，那就太完美了。而真正完美的人确实不存在的。对了，东子你问这个干啥？”
肖龙是明知故问了。
东子有些囧的说：
“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美丫好像喜欢我？”
“你看出来了？”
“我看有点像，但我也说不准，怕弄错了，可我很喜欢她，帮帮我们的忙行吗？”
肖龙笑了：
“我也觉得她对你有好感，不然的话，山子那样跟她开玩笑，就她那脾气，早就收拾山子了。”
“就是嘛。”
“东子哥，我可跟你说，这样的事我可是从来没办过，更没经历过，但是我感觉这是很重的话题，是要一个人准备一生负责任的的话题，你心里做好准备了吗？”
东子红着脸，半天吭哧出一句话来：
“是很重要，就是为她死我都认了，这是我真心话！”
肖龙笑了：
“另外你也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那为啥？”
“因为你觉得美丫对你有好感，这只是你的想法，万一美丫对你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她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而你还在那想入非非，一厢情愿的做美梦呢。一但美梦破碎你要有面对现实的雅量，这些都是事先要想好的，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否则会让人陷入失望和苦闷中，绝望的时候有些内向的人容易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的！”
东子唯唯诺诺，
“这我都想过了，我没事！”
“那要真是那样，你直接跟她说喜欢她不就行了吗？”
“可我怕弄错了，会把它吓跑了，那多不好？”
“放心吧，不管她喜不喜欢你，真正的爱情都是最真实，最伟大，最宽容的。对虔诚的追求者，即使没有爱神的请帖，但那也会虔诚相待的。放心的去勇敢的追求吧！”
东子看了肖龙像牧师教诲信徒似的，东子诚恳的说：
“那我知道了，你们想办法给我们整个机会，我在跟她说，这个总还能行吧？”
肖龙乐了。
又一个难得的好天，牛倌们都到齐了，伞也支起来了。
今天的值日生选拔赛上，肖龙主动叫号坐在了美呀的上家，小山子坐到了每丫的下家，另外一个是亓英子。
肖龙凭借个头上的优势，不断的偷看着美丫的牌，便打出了很多专门恶心美丫的牌，山子又心知肚明，只要排面够大，一顿乱砸砸的美丫喘不过气来。
英子也是乐得配合，三个人一同黑美丫，果然痛快的很，不长时间，英子到账，而美丫早已经被黑到了地平线以下——
美丫纳闷儿。
气哼哼的说：
“真倒了霉了，又是美大小姐值日！”
“也许用不了几天，你就会说真是幸福透了，多亏了美大小姐值日呢！”
小山子首先埋下了伏笔。
英子很高兴，她冲着牛倌儿们说：
“好些天没去玩了，今天咱们去东凤凰山采榛子，再采一些别的野果，大学生，你去不去？”
“采榛子？我还从来没采过榛子呢，我必须去学习学习怎么采！”
“东子，你去不去呀？”
“这还用问吗，东子肯定的去呀，哪次也没少了我东子哥呀！”
山子胡搅一气。
肖龙笑了笑说：
“东子，你还是别去了，以前你们都玩过不知多少次了，今天我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看我指的方向，看见那头牛没？”
东子很听话的朝着指的方向，看见一条大花牛正趴着倒嚼呢，
“怎么？”
“那头牛不大精神也不爱吃草，我去玩以后，就把它托付给你，虽然不是你家的牛，但你要拿出真心，拿出勇气，要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它。”
“嗯，好的。”
美丫听肖龙的话很有意思，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俩唠嗑，不知其所以。
肖龙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美丫的注意力。
他又说：
“你注意到没有？那头牛正莫名其妙地望着你呢，她是多么需要你真心的照顾啊！”
东子笑了，他假装不知道。
美丫好奇的站了起来，看看远处那头牛莫名其妙，那头牛根本就没朝这边看，真是活见鬼。
英子上了马，众人尾随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