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地下车库,像一口被遗弃的铁棺。
混凝土碎块层层叠压,钢筋如骨刺般从四面八方扎下,其中一根贯穿了地行蜥的脖颈,将这头三米长的爬行异兽死死钉在地面。
它的鳞甲早已焦黑剥落,腹部裂开一道深口,内脏混着浓绿胆汁汩汩外涌。
可即便如此,那条粗壮的尾巴仍在无意识地抽搐,每一次抽动都震得地面簌簌落灰。
林渊被埋至胸口,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刺破皮肉,血早已浸透衣袖,凝成暗褐色的硬壳。
他呼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片刮过肺叶。
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死死盯着三米外那个歪倒的外卖箱。
箱角裂开一道缝,一缕暗红色的药液正缓缓渗出,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极轻的“嗤”声——那是唐老太太熬了三天三夜才制成的镇痉剂,用氟锑酸稀释提纯,专治因能量辐射引发的神经痉挛。
南区诊所里,三个孩子正躺在破床垫上抽搐,眼球翻白,嘴角吐沫。
他们撑不过今晚,除非这药能送到。
“不能……睡……”林渊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间炸开在口腔,疼痛让他混沌的意识猛地一震。
他用牙齿撕开右臂衣袖,一点点缠住左臂断骨,布条勒进伤口,痛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雨。
可动作没有停。
他盯着头顶那根斜插而下的钢筋,判断着力点,然后用肩膀、用膝盖、用还能动的右腿,一寸一寸,把自己从废墟里往外蹭。
每挪一寸,断骨就刮擦一次筋肉,痛得他眼前发黑。可他没停。
三小时前,他引着地行蜥冲进这条死巷,利用加油站残存的火光反射进它复眼中,让它短暂失焦,再借爆炸冲击波将它掀翻,最后用断刀撬开地面钢筋,亲手将它钉穿咽喉。
那是他第一次靠纯粹的战术和意志杀死一头异兽——没有系统提示,没有天降机缘,只有血、痛、和脑子里一声声嘶吼:活下去!
可现在,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像在搬山。
头顶忽然传来脚步声,沉重、规律,带着金属靴底敲击地面的脆响。
两名秩序部士兵手持突击步枪,戴着防毒面具,正沿残垣搜索。
他们看见地行蜥尚未完全断气,立刻后退两步,一人迅速从背包取出C4炸药,手已按在引爆器上。
“清场了,这玩意儿还没死透,留着就是祸患。”
“等等。”另一人皱眉,目光扫过满地碎石,“下面……会不会有人?”
“牺牲区了,上面命令,不计伤亡,全面焚城。”前者冷笑,“一个外卖员,几条难民,值得冒这么大风险?”
就在这刹那——
“别炸!!”
一声嘶吼从废墟中炸出,沙哑得不像人声。
碎石猛地一震,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扒开混凝土块,紧接着,林渊半张脸从瓦砾中挣出。
他的左眼被血糊住,右眼却亮得骇人,嘴唇干裂,牙齿上全是血沫。
“我……活埋了它!”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炸了……气浪会塌穿三层楼!下面……还有人!”
两名士兵浑身一僵。
他们认出了这张脸——那个总在南区穿行的外卖员,瘦弱、沉默、卑微得像一粒尘。
可此刻,这人眼神里的东西,让他们心头一颤。
那人正压在地行蜥咽喉穿刺点上,钢筋贯穿的致命位置,恰好被他身体挡住。
他不是被压住的——他是主动撑住的,用自己残破的躯体,防止这头怪物最后一搏挣脱。
“你……疯了?”持引爆器的士兵声音发抖。
林渊没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他们,像一头濒死却不肯闭眼的孤狼。
几秒沉默。
士兵对视一眼,最终缓缓放下引爆器。
通讯频道里传来急促的汇报声,消息如电流般冲向离舍城北区的秩序部指挥中心。
苏清寒站在巨幅监控屏前,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屏幕上,一段残破的监控录像正在慢放第七遍。
画面中,林渊在火光中奔跑,身后是百米长的地行蜥,他没有逃,反而不断变向,利用废墟地形压缩怪物行动空间。
他爬上加油站顶棚,点燃最后一罐汽油,火光映照蜥蜴复眼的瞬间,它猛地偏转方向——正中死巷。
然后是钢筋穿喉,是他在怪物抽搐时翻身压上穿刺点,是他在瓦砾下一点点挪动身体,是他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仍死死望向那个外卖箱。
整个指挥室鸦雀无声。
副官低声提醒:“南区已定为牺牲区,明日正午执行‘焚城计划’,所有幸存者视为弃子。”
苏清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像刀锋划过冰面:
“一个外卖员,能在没有支援、没有武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用肉身钉死一头淬体七重的异兽……说明我们错估了所有人。”
她抬眼,目光如刃。
“南区封锁线后撤五百米,调雷豹带救援队进去。”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重,“活要见人,死要收尸。”
指挥室一片死寂。
没人敢问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动摇——那是一种精英阶层从未有过的震动:原来,蝼蚁也能撕碎猛兽。
而在南城深处,火巷尽头,林渊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仰面倒下,双眼紧闭,唯有右手,仍死死扣在外卖箱的把手上,指节发白,像要把某种信念,焊进这崩塌的世界。
第19章火巷没死透(续)
热成像仪的屏幕泛着幽蓝冷光,红点微弱却固执地闪烁在废墟深处。
“活着!”探测兵声音发颤,“生命体征极弱,但还在!就在地行蜥尸体正下方!”
雷豹瞳孔一缩,大步上前,一脚踹开挡路的碎石。
他盯着那根贯穿异兽咽喉的钢筋,又看向钢筋下压着的人形轮廓——半边身子埋在瓦砾里,左臂扭曲如枯枝,脸上血污干裂,可那只右手,竟死死扣在外卖箱的把手上,五指痉挛般紧扣,指节惨白如骨。
“挖!”雷豹低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暴烈,“轻点!给我把人完整地挖出来!谁敢弄断他一根骨头,我扒了他军服!”
铁锹、液压钳、切割机齐上阵。
每挖一寸,都有暗血从缝隙中渗出,混着腐土与胆汁的腥臭。
士兵们手脚发颤,不是怕脏,而是被那具残躯中透出的意志震慑——这哪是个外卖员?
这是用命在钉锁一头凶兽!
终于,林渊被抬出废墟。
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到几乎断绝,可右手依旧死死抓着箱子,任人掰都掰不开。
唐老太太跌跌撞撞冲过来,满头白发沾着灰烬,一把抱住外卖箱,颤抖的手掀开箱盖。
她抠出那支暗红色药剂瓶,对着光看了又看,忽然老泪纵横,仰天嘶喊:“还剩七成……够救两个半!够救两个半啊!”
她猛地转身,扬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雷豹脸上。
“啪!”
清脆响亮,整个救援队都僵住了。
“你们这些穿制服的,天天喊秩序、喊净化!”她嘶吼着,声音像刀刮铁皮,“可你们有谁来过南城?有谁看过孩子抽搐到口吐白沫?有谁——敢用自己的命去换一瓶药?!”
雷豹脸颊红肿,却一动未动。
他沉默三秒,缓缓抬手敬礼,声音低沉却如雷滚过:“您说得对。我们……来晚了。”
随即他转身,厉声下令:“把人抬回去!用我的医疗舱!氧气、血浆、镇痛剂全开!我要他活着睁开眼!”
救护车撕裂浓烟,冲向北区临时医院。
林渊在颠簸中陷入更深的黑暗,意识如沉海底。
可就在那濒死的深渊里,他听见了——
血在奔涌。
不是心跳,不是呼吸,而是全身经脉中,气血如江河炸堤,轰然冲撞!
三处早已淤塞的关窍,在生死极限的压迫下,竟被纯粹的本能冲开!
筋骨震颤,骨髓沸腾,一股热流自脊椎直冲头顶,又逆返四肢百骸!
淬体六重!
没有天地异象,没有金光加身,只有一具残躯在绝境中完成的自我进化。
武道之门,第一次向他真正开启了一道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将他从黑暗中拽回。
林渊睁开眼,视线模糊,冷汗浸透床单。
他躺在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四周是临时搭设的医疗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铁锈味。
左臂已固定包扎,可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仿佛仍在与死亡角力。
他缓缓转动眼珠,望向窗外。
南区边缘,那道高达十米的合金封锁墙,竟在缓缓闭合,液压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而远处北城高塔之上,几辆黑色装甲车正悄然驶出,车顶信号灯无声闪烁,目标直指撤离通道。
他眯起眼,记忆碎片浮现——火巷中,雷豹曾低声骂过一句:“总教官也拦不住上头的‘净化计划’……南区,早晚要烧成灰。”
“净化?”林渊喉间滚出一声冷笑,沙哑如刀刮。
他缓缓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愤怒在骨髓里燃烧。
药……还在箱子里。
可南城的人,还能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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