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渊已站在青藤武馆的石阶下。
苏清雪的体温透过后背灼得他心尖发颤——她昏迷得比昨夜更深了,睫毛上凝着的水珠不是晨露,是烧出来的薄汗。
林渊左臂缠着的破布还渗着暗褐血渍,那是昨夜替她挡下铁棍时留下的;肋骨处每喘一口气都像有碎玻璃在戳,可他背人的手始终稳得像铁铸,生怕颠醒了怀里的人。
哪来的叫花子?守门弟子斜倚着朱漆门柱,刀疤从眉骨扯到下颌,武馆是你能蹲的?
滚远点要饭去。
林渊没抬头。
他轻轻将苏清雪放在石阶阴影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片雪。
外卖箱咔嗒打开,半瓶抗生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瓶身还沾着他昨夜擦不净的血。
他抽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血灵芝三钱,递过去时指节在抖:换药。
换你娘的药!
一声嗤笑从门内传来。
周衍披着月白武服踏阶而下,腰间玉牌撞出脆响。
他扫了眼林渊手里的药瓶,又瞥向石阶上昏迷的苏清雪,眉峰挑得更高:淬体三重?
废脉的东西也配进武馆?他突然抬膝,鞋尖精准撞在药瓶上——玻璃碎裂声比晨钟还响,黄色药丸骨碌碌滚进泥水里。
林渊的膝盖重重磕在湿冷的青石板上。
他像捡命似的去够那些药丸,泥水渗进指缝,混着未愈的伤口疼得他发颤。
苏清雪的呼吸声在耳边忽轻忽重,他数着心跳——她每喘十口气,他就得捡回一粒药。
大师兄,这是要饭的疯了吧?
淬体境连气都引不进,还想拿血灵芝?也不照照镜子!
学徒们的哄笑像针,扎得林渊后颈发紧。
他弯腰的弧度越来越低,可脊背却绷得笔直,像张拉到极限的弓。
对面墙角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老瘸缩在破棉絮里的手指捏碎了半块馒头——他浑浊的眼珠正盯着林渊的后颈,那里有根青筋跳得像活物。
今日晨练,擂台试手。周衍甩了甩袖角,目光扫过人群,谁敢上台让大师兄三招不倒,赏一瓶止痛膏。
哄笑戛然而止。
学徒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接话。
周衍的视线慢悠悠落在林渊背上,嘴角扯出冷笑:怎么?
垃圾也想捡点残羹?
林渊的动作顿住。
他捡起最后一粒药丸,轻轻塞进苏清雪微张的唇间。
然后他站起身,指缝里的泥水滴滴答答落进青石板缝,像在刻什么字。
疯了!他以为刚杀了个赵枭就能上擂台?
青藤劲的扫堂腿能断牛骨,他这小身板——
议论声被林渊踩上擂台的脚步声截断。
青石台面沾着晨露,他的鞋印里还凝着昨夜的血。
周衍立在台中央,袖口翻卷间露出精壮小臂,青筋像青藤盘绕:我让你先攻。
第一拳。
林渊直冲冲砸过去,拳风带起的风刮得周衍额发乱颤。
可那拳路笨得像劈柴——周衍侧身一让,反手就是一记鞭腿。咔嚓,鞭腿抽在林渊左肩胛,碎骨声混着闷哼,他踉跄两步,喉间腥甜。
第二招。
林渊又冲上来,这次更快。
周衍勾脚扫堂,膝盖重重磕在他胫骨上。
林渊跪了下去,泥水溅上苏清雪的裙角。
他盯着石阶上那抹白,突然笑了——苏清雪总说他送外卖时弓着背像虾米,现在这虾米,偏要挺直了往刀刃上撞。
第三回起身时,他嘴角已经渗血。
老瘸缩在墙角的破棉絮动了动,沙哑的声音混着风飘过来:蠢货......痛都不怕,还怕打?
阿七躲在人群最后,攥着捡来的护膝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看见林渊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暴雨前的闪电。
第四扑。
林渊没出拳。
他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周衍胸口!
这招毫无章法,却带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周衍闷哼着退了半步,脸上的轻蔑终于裂了道缝。
找死!周衍怒喝,连环腿如狂风暴雨。
林渊不闪不避,用双臂硬接。
旧伤崩裂的疼从肋骨窜到指尖,可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每挨一拳,体内闭塞的经脉就咯吱响一声,像锈了十年的锁,终于被砸动了。
啊!
林渊突然低吼。
他转身,一拳砸向擂台边缘的石柱!
石屑飞溅的刹那,掌骨碎裂的疼让他几乎昏过去,可那股子反震的劲力却顺着手臂窜进肺经——噗,像捅破了层窗户纸,滞塞十年的气血突然涌了进去!
全场死寂。周衍盯着林渊渗血的拳背,喉结动了动。
林渊缓缓收回手。
血从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小红花。
他抬头看向周衍,嘴角咧开:你说我无资格......他吸了口气,肺里的热流顺着经脉往四肢窜,可我的拳,能砸碎石头。
他走下擂台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老瘸缩在墙角的破碗突然轻响——半块冷馒头落了进去,碗底压着张泛黄的残页,墨迹斑驳处隐约能看见撼山桩·第一式:立柱承千斤。
林渊没注意,他弯腰背起苏清雪,体温透过后背传来的热度让他眼眶发酸。
清雪,他低声说,我们去地铁隧道。那里潮,可没人打扰。
雨云正从天边压来,像块沉甸甸的铅。
林渊的影子被拉长,拖在青石板上,和苏清雪的影子叠在一起。
他走向城西时,老瘸望着他的背影,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塞进嘴里。
阿七从人群后追出来两步,又停住,攥着护膝的手松开又攥紧——他看见林渊的背影在雾里越来越挺,像棵被雷劈过的树,偏要往天上长。
暴雨夜的前奏在云层里翻涌。
城西废弃地铁隧道口的锈铁门吱呀作响,林渊的脚印混着泥水往里延伸。
隧道深处,混凝土承重柱的阴影里,有块破布被风掀起,露出下面半瓶没吃完的抗生素。
再往里走些,能听见隐约的喘息声。
有人赤着上身,后背抵着冰凉的柱子。
借着透进来的微光,能看见他背上纵横的伤痕,还有新渗的血——那些血珠顺着肌理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和着远处传来的雷声,敲出不太连贯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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