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诬陷和猎魔人冰冷的质询，克里斯的大脑在瞬间的惊愕后飞速运转。
他立即明白这是莱克的报复，那个举报的男孩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工具。自己和指控者没有交集，更没有冲突，对象没有动机诬陷自己。
然而，在这个地方，逻辑和自证往往苍白无力。
就在他考虑如何应对时，站在他身后的约拿鼓起勇气走上前，看着猎魔人的脸，声音发颤却坚定：“不...不是他！克里斯没有......”
只是，有个人比他更快，像个被逼急的兔子，声音尖细但很清晰：“我看见了！是那个大块头！是大块头逼他说的！”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躲在人群后，脸色微变的莱克，然后又迅速指向那个被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指控男孩。
“他害怕那个家伙，他被威胁了！”
约拿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声的附和：“对，就是那个家伙，他刚刚还威胁人了！”
两个孩子的反指控让场面一度混乱，莱克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兴许他没想到有人会不怕他，敢站出来帮克里斯说话。
“放屁，你们两个小贱种跟他是一伙的！你们合伙诬陷我！”
疤脸的目光在克里斯、莱克，两个作证的孩子以及那个瑟瑟发抖的指控者之间来回扫视，他的脸上露出极度不耐烦的神情。
这种小屁孩之间的互相指责、栽赃陷害的破事，在他看来无聊透顶，纯粹是浪费他的时间。
“都给我闭嘴！”他凶狠的语气盖过了所有声音，“谁撒的石头，老子没兴趣当法官！”
他的目光最终钉在了克里斯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冷酷：“这件事情因你而起，废物，你没能管好你自己，也没能让别人闭嘴！这也是你的错！”
显然，他根本不在乎真相，打算采用最粗暴简单的处理方式——谁引起了麻烦，谁就承担后果。
“你叫什么来着，对，克里斯。”疤脸冷冷的宣布，“这个麻烦是由你引起的，今天的晚餐，扣除一半。至于你们，”他又瞪向莱克和那个最初指控的男孩，“再让我看到你们搞这种小动作，就一起滚去禁闭室饿三天，让你们跟水蛭和老鼠交朋友，看你们还有没有这么多事。”
“现在，都给老子滚回去继续训练！”
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式，克里斯不是很认可，虽然这已经是他没有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莱克虽然也被警告，但主要惩罚落在了克里斯头上，眼见对方的晚餐被罚没了一半，脸上露出了报复得逞的阴笑。
而那个被威胁的男孩，没有人去关心他怎么样了。
约拿和玛莎脸色苍白，面部表情显得有些窘迫，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作证反而坐实了克里斯“招惹是非”的过错，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助。
克里斯看着两人，先是点头肯定了两人的行为，然后示意两人不要说话。他明白，在这里，在绝对的力量和冷漠前，辩白和助力都是无力的。
疤脸不需要真相，只需要秩序和服从。
约拿和玛莎还想说什么，被他拉住，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大人，我接受这个惩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一脸得意地莱克，补充道：“我会管好我自己，也会注意...不再让‘麻烦’找到我。”
“以我自己的方式。”
克里斯心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透出的冷光却让莱克脸上的阴笑微微一僵，仿佛自己被农田里的毒蛇给盯上了一样。
今晚要饿肚子了，克里斯还是难免有些被影响到心情，但他更清楚，有些问题，光靠语言是无法解决的。
他拉了拉约拿和玛莎，低声道：“走，继续训练去。”
这个亏，他暂时咽下了，但不代表他认输，这事没完！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坏种，不把对方的爪子打折，总有一天还是会伤到自己。
在克里斯的心里，莱克已经被标记了一个猩红的需要被彻底解决的记号。
疤脸的警告，确实在表面上维持了一种脆弱的平静。
训练日复一日地进行着，项目越发严酷和诡异——除了体能、平衡，甚至开始加入简单的武器握持、躲避挥来的木棍、以及在不惊动假人的情况下穿过布满铃铛的区域。
起初莱克还有些提心吊胆，但几天过去，见克里斯没有任何报复的举动，只是沉默地完成所有训练，偶尔和约拿、玛莎低声交流几句。晚上回去也只是和约拿靠在角落休息，他便逐渐放下心来，以为那次栽赃事件已经随着半份晚餐的惩罚而过去了。
他甚至有些得意，觉得克里斯终究是怕了，不敢再招惹他。
但他大错特错。
从黑暗的船舱内苏醒后，克里斯表面上一直很平静，实际内心正在经历一场革命。
那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信奉息事宁人、寻求和平解决冲突的灵魂，正在被这个血腥、残酷、毫无道理可言的世界的生存法则快速同化。
莱克的陷害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残存的天真幻想。
他清晰地认识到：退缩和忍让不会换来安全，只会招致更肆无忌惮的欺凌和毁灭。
在这个地方，麻烦不会自动消失，必须被“处理”掉。
而莱克，就是一个必须被处理的麻烦，一个会持续带来威胁的不稳定因素。
而不稳定因素，往往伴随着变数甚至是死亡。
他的思维模式逐渐改变了。
他不再仅仅思考如何应对眼前的冲突，而是开始像猎手一样，谨慎地、周密地谋划如何彻底消除潜在的威胁。
莱克不知不觉中，成了促使克里斯完成心态蜕变的催化剂。
这一点，是克里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一味的在观察。变得更加沉默，观察得更加细致。
他在训练中留意莱克的习惯、他的弱点、他什么时候落单、营地守卫换岗的规律、甚至哪些区域是监视的死角。
他也在脑中不断推演各种可能性，权衡每一种方法的利弊和风险。
他需要一场“意外”，一场看起来合情合理、不会引火烧身的意外。
猎魔人只是在制造一个合格的实验品交差，不会在意一个学徒的伤亡，但他们绝不会容忍公然挑战规则的内斗。
处理麻烦，必须干净、利落，毫无痕迹。
一段时间后，夜晚时分，几个猎魔人在离开训练场时小声地说道——
“艾哈特和梅利葛德的眼线最近在三角洲活动频繁，这批‘学徒’……班德里那边好像开始催了……质量参差不齐……”一个声音沙哑地说。
另外一个声音冷漠回应：“……林子里‘自然淘汰’最快……能活着带回材料的……应该就算合格了……”
“……疤脸也是这个意思……总好过浪费我们的粮食和时间……”
“……上面似乎有什么大计划……最好别把我们也拖进女术士集会所和北方王国的政治漩涡里......”
“……物资有些不够了……或许该让这些小鬼早点进森林……。”
“赶紧结束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克里斯在极其疲惫中无意间听到了他们低声交谈的片段，没能听完就沉入了睡眠，但那些零碎的词语——“林子”、“淘汰”、“合格”——像冰冷的种子一样埋在了他的心底，也给他的计划提供了新的思路。
随后几天的训练中，不出意外的新增了内容。疤脸派了一个对草药学略有研究的猎魔人，开始填鸭式地向孩子们灌输一些常见的草药的形状、功效，以及几种在他们眼里不算太难对付的魔物，其中自然包括了克里斯熟悉的角色——水鬼、食尸鬼和孽鬼的弱点和大致的栖息地。
教学的过程粗暴直接，记不住的孩子会遭到呵斥甚至是轻微的体罚。
克里斯学的异常认真，游戏和书籍作品中的印象不代表在现实世界里能保持一致，这些知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可能就是救命的稻草。
时间愈发紧迫，克里斯知道，危险越来越近了。
......
又过了几日，在一个清晨，孩子们喝完了碗里照例稀薄的麦粥后，疤脸站到了他们的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残酷和期待的冷漠表情。
“听着，蛆虫们，”他开口，声音沙哑如同冰冷的钢铁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吃了这么久的免费食物，学了点农夫学不到的东西，是时候去林子里检验你们的成果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瞬间紧张起来的小脸。
“今天，进森林，任务很简单：采集你们这几天看过的草药，还有能吃的蘑菇。”
“每人都有份额，这不是什么郊游，林子里的一切都有可能弄死你们——带毒的植物，泥潭里的水鬼，甚至只是一块湿滑的石头，都有可能要了你们的小命。”
“我们的人，”他指了指身边另外几个已经整装待发的猫学派猎魔人，“会跟在你们四周的区域，但是——”
他的声音徒然变得冰冷锐利：“别指望我们会想保姆一样时刻盯着你们！我们只负责清理掉可能出现的、你们绝对无法应付东西。至于其它的，比如迷路，掉进陷阱，被蛇咬了，或者惊醒了一窝水鬼……”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那就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是哭喊着等死，还是用你们学到的那点可怜东西搏一条生路，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的话残酷而直白，撕碎了任何可能存在的侥幸心理。
“猫学派的第一课，永远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生存！”他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眼神扫过面前这些小鬼，“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