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是丙午年,莆田的春天来得早,登峰宫前的紫荆花刚落,凤凰木就抽出了新芽。戴伟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宫门口,二十五岁的青年身形像极了父亲戴国远,只是眉眼间带着书卷气,手里攥着红色请柬,笑得有些腼腆。戴源峰倚在石狮子旁,三十岁的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直播事业早已步入正轨,此刻正对着手机调试镜头,要把弟弟的婚礼全程记录下来。
“哥,心萍他们快到了。”戴伟凑过来,声音里藏着难掩的兴奋。
“急什么,你嫂子正帮着奶奶摆盘呢。”戴源峰朝堂屋努努嘴,宋林芳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正和吴秀玉一起往八仙桌上摆喜糖,五岁的戴乐通穿着小红袄,像个小炮弹似的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抓起一颗糖塞进嘴里。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戴伟立刻迎了上去。陈心萍穿着洁白的婚纱走下来,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眉眼弯弯,看见戴伟就笑出了两个梨涡。“爸妈,哥,嫂子。”她依次喊人,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风,走到戴金海和黄爱珠面前时,恭敬地鞠了一躬,“太爷爷,太奶奶,我是心萍。”
八十四岁的戴金海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颤抖着伸出手:“好,好姑娘。”黄爱珠拉着陈心萍的手,八十四岁的老太太手上还戴着那只银镯子,摩挲着她的手背:“以后常回家,奶奶给你熬粥。”
婚礼办得热闹,堂屋里坐满了宾客。戴伟牵着陈心萍的手,站在供桌前拜堂,轮到拜长辈时,他特意朝宋林芳笑了笑:“嫂子,我也结婚啦。”
宋林芳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欣慰。戴乐通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妈妈,我现在可以叫戴伟叔叔吗?以前都叫小叔叔的。”
“当然可以呀。”宋林芳蹲下来,帮他理了理歪掉的领结。
乐通立刻跑到戴伟面前,脆生生地喊:“戴伟叔叔!”惹得满屋子人都笑了。他又转头看向戴金海和黄爱珠,拉着陈心萍的裙摆:“我去太爷爷太奶奶那里,给他们看看新娘子!”
宋林芳笑着挥手:“去吧,别捣乱。”
婚后的戴伟和陈心萍住在镇上的新房里,戴伟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员,陈心萍则在幼儿园当老师,正好能照看乐通。每逢周末,小两口总会带着水果回登峰宫,陈心萍手脚麻利,一来就帮着吴秀玉做饭,陪黄爱珠聊天,把两位老人哄得眉开眼笑。戴金海最喜欢听戴伟讲城里的新鲜事,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一句:“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出息。”
时间转眼到了戊申年,也就是2028年。这年三月,陈心萍生下了一个男孩,消息传到登峰宫时,黄爱珠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拿着针线缝衣服,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差点摔了手里的针线笸箩:“真的?伟伟媳妇生了?”
戴国远笑着点头:“是个大胖小子,六斤八两。”
戴金海拄着拐杖走到堂屋,看着墙上的族谱,慢悠悠地说:“叫乐璋吧,戴乐璋,璋是玉器,寓意吉祥。”黄爱珠连连点头:“好名字,跟乐通凑一对,都是好寓意。”
七虚岁的戴乐通背着书包从幼儿园回来,听说多了个小弟弟,扔下书包就往戴伟家跑。他趴在婴儿床边,看着皱巴巴的小婴儿,小声问:“妈妈,小弟弟什么时候能跟我玩呀?”
宋林芳摸了摸他的头:“等乐璋长大了,就能跟你一起玩游戏了。”
乐通眼睛一亮:“那我教他玩《王者荣耀》,像爸爸教我一样。”
戴源峰正好走进来,听见这话笑了:“你这小子,就知道玩游戏。下学期就要上小学了,可得好好学习。”
乐璋的到来让这个四代同堂的家庭更添了几分热闹。诗蕊已经十八岁,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在镇上的超市打工,每次回来都会给乐通和乐璋带零食;诗颖十六岁,在读高中,周末会帮着陈心萍照看乐璋;凯威十四岁,成了半大的小伙子,总喜欢抱着乐璋举高高,吓得陈心萍连声叮嘱“轻点”。福裕已经四十二岁,头发里添了几根银丝,看着孩子们嬉闹,眼里满是笑意,只是偶尔会对着远方叹气——村里的吴小刚最近总来骚扰诗蕊,那小子是出了名的村霸,游手好闲,没人敢惹。
日子在柴米油盐和孩子们的嬉闹中悄然流逝,转眼到了乙卯年,2035年。这年的春天格外阴冷,登峰宫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压抑的心事。诗蕊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她被迫嫁给了吴小刚,昨天吴小刚带着一群人堵在福裕家门口,说要是不嫁,就砸了他家的房子,还要让福裕在村里待不下去。
“姐,你别哭。”凯威站在门口,十七岁的少年拳头攥得发白,眼里满是愤怒和无力,“都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
诗蕊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不怪你,是姐命不好。”
婚礼办得冷清,吴小刚穿着花衬衫,一脸得意地牵着诗蕊的手,路过登峰宫时,甚至对着石狮子吐了口唾沫。戴金海坐在堂屋里,九十四岁的老人身体已经很虚弱,看着这一幕,气得咳嗽不止,黄爱珠九十三岁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造孽啊,造孽啊。”
戴源峰拳头捏得咯咯响,要不是戴国远和福裕拉着,他真想冲上去揍吴小刚一顿。宋林芳抱着乐通,十四虚岁的乐通已经长到了一米六,看着诗蕊红肿的眼睛,小声问:“妈妈,诗蕊姐姐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坏人呀?”
宋林芳别过头,不忍看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大人的事,你还不懂。”
乐璋八虚岁,刚上小学二年级,拉着乐通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乐通哥哥,那个坏人会欺负诗蕊姐姐吗?我不想诗蕊姐姐受欺负。”
乐通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别怕,等我长大了,就保护诗蕊姐姐和你。”
婚后的诗蕊日子过得很苦。吴小刚嗜赌成性,输了钱就回家打她,还把她的工资都抢去赌。福裕几次想去理论,都被吴小刚打了回来,四十二岁的男人看着女儿身上的伤痕,只能蹲在地上哭。凯威偷偷去找过吴小刚,却被他带来的人揍得鼻青脸肿,回来后躲在房间里,一夜没说话。
戴家的人都心疼诗蕊,却又无可奈何。黄爱珠每天都去宫门口烧香,祈祷诗蕊能少受点罪;戴金海躺在病床上,还念叨着诗蕊的名字;吴秀玉经常偷偷给诗蕊塞钱,让她买点吃的;宋林芳则时不时找借口叫诗蕊来家里,给她做些好吃的,听她倾诉委屈。
这年冬天,诗蕊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吴浩雄。吴小刚对这个孩子也没什么好脸色,喝醉了就骂骂咧咧。诗蕊抱着孩子,坐在冰冷的床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里满是绝望。有一次她偷偷跑到登峰宫,抱着黄爱珠哭了整整一下午,黄爱珠摸着她的头,老泪纵横:“苦了我的孩子,苦了我的孩子。”
戴源峰看着诗蕊的样子,心里像刀割一样。他想起自己十四岁时,和宋林芳在登峰宫玩游戏的日子,那时的阳光那么温暖,怎么也想不到,十几年后,生活会变得如此沉重。他开始利用自己的直播平台,悄悄曝光吴小刚的恶行,虽然一开始没什么效果,但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这件事,甚至有媒体联系了他,想要采访诗蕊。
福裕已经四十七岁,头发几乎全白了。他看着戴源峰做的一切,眼里满是感激:“源峰,谢谢你,要是没有你,诗蕊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戴源峰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总会好起来的,邪不压正。”
戴伟和陈心萍也在帮忙,陈心萍联系了律师,咨询相关的法律问题;戴伟则利用自己的技术,收集吴小刚赌博和家暴的证据。乐通和乐璋也懂事了许多,乐通会帮着照看吴浩雄,给小表弟讲故事;乐璋则会把自己的零食省下来,偷偷塞给吴浩雄。
登峰宫的铃铛依旧在风中作响,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诉说,而是带着一丝希望的期盼。戴金海躺在病床上,听着戴国远念新闻里关于反家暴的报道,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黄爱珠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会好的,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2035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但春天总会到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登峰宫时,戴源峰收到了律师的消息,说吴小刚因赌博和家暴被立案调查,很快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家人,黄爱珠激动得哭了,戴金海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诗蕊抱着吴浩雄,站在登峰宫的院子里,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眼里终于有了光亮。
乐通和乐璋跑过来,围着诗蕊喊“姐姐”,吴浩雄在诗蕊怀里咯咯地笑。戴伟和陈心萍走过来,陈心萍递给诗蕊一杯热牛奶:“以后,我们都会帮你的。”
戴源峰牵着宋林芳的手,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里满是感慨。从2012年到2035年,二十三年的时光,有欢笑,有泪水,有温暖,也有苦难,但无论怎样,这个家始终紧紧地抱在一起。登峰宫的石狮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切,也在守护着这个历经风雨却依旧温暖的家庭。
风吹过屋檐,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唱一首关于时光、关于亲情、关于希望的歌。戴源峰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挑战,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们。就像这登峰宫一样,历经百年风雨,依旧屹立在那里,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时光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