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燃烧的焦香钻进鼻孔时,我正梦见自己泡在酒缸里。师尊的破草鞋在缸沿晃荡,酒液顺着他脚趾缝滴在我额头——等等,这温热粘稠的触感分明是
「哥!他眼皮动了!」
少女清亮的嗓音刺破混沌。我猛地睁眼,看到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里飘着药渣,三只花斑蜘蛛正在梁上织网。身下的稻草堆硌得后腰生疼,左肩敷着的草药传来薄荷似的凉意。
「小兄弟可算醒了。」满脸沟壑的老汉撩开布帘,手里的陶碗盛着黑糊糊的汤药,「你在村口溪涧漂了三天,身子骨倒是硬朗。」
我盯着碗沿的豁口,混沌星图在识海里自动扫描汤药成分。当归、黄芪、还有半钱蚀骨草——等等,蚀骨草?
「老丈,」我撑起身子,稻草的刺痒顺着脊椎往上窜,「这药...」
「小雨从后山采的!」扎着红头绳的少女蹦进来,沾着泥点的裙摆扫过门槛,「哥你昏迷时总说冷,孙大夫说蚀骨草能驱寒。」
混沌星图弹出警告:蚀骨草遇金丹修士精血会诱发尸毒反噬。我盯着碗底那抹不正常的青灰色,突然笑出声。师尊说得对,有时候凡人比修士更危险。
窗外的鸟鸣突然断了。我捏着碗沿的手指微微发烫,天命石在丹田处轻轻震颤。三十丈外的柳树下,有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往这边张望。
「多谢救命之恩。」我将药碗搁在草垛上,袖中弹出道净尘符,「敢问老丈,村里最近可有生人来过?」
老李头脸上的皱纹突然绷紧。他转身闩上门栓的动作太熟练,木栓与门框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三天前镇上来过仙师,」少女李小雨抢着说,「说要找什么星陨之人,把王婶家的猪圈都掀了...」
「小雨!」老李头突然厉声喝止,陶碗在桌上震出圈涟漪。我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陈年剑伤,结痂的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紫红。
混沌星图悄然运转,映出老者经脉里残存的剑气。是昆仑派的流云剑意,至少沉淀了二十年——这个看似普通的村长,曾与修士生死相搏。
「小兄弟且安心养伤。」老李头递来件粗布短打,袖口磨白的补丁针脚细密,「村里人嘴严。」
我接过衣服时,他食指在衣襟内侧快速划了道符。触感冰凉的瞬间,混沌星图识别出那是改良版的避息符——能骗过金丹期以下修士的探查。
暮色染红窗纸时,我终于摸清了清溪村的古怪。村东祠堂供着没有五官的神像,井水泛着淡淡的血腥味,就连街边玩耍的孩童,手腕都系着辟邪的五色绳。
「陆大哥尝尝这个!」李小雨捧着荷叶包冲进屋,蒸腾的热气裹着槐花香,「张婶听说你醒了,特意蒸了榆钱饭。」
我咬了口青翠的饭团,混沌之气在舌尖分解出微量曼陀罗粉。这种能抹除短期记忆的毒药,此刻正混在槐蜜里泛着甜香。
「小雨妹妹,」我装作被烫到,抬手时袖风拂过她发梢,「你们平时都去后山采药?」
少女耳后的皮肤突然浮现蛛网状金纹,又在净尘符的作用下迅速消退。果然,全村人都被种了锁魂咒——难怪蚀骨草毒不死人,他们的魂魄早就被钉死在肉身里。
夜色浓稠如墨时,我蹲在村西老槐树上啃野果。丹田处的裂纹正在缓慢愈合,天命石却反常地发烫。识海里的混沌星图突然倒转,映出百里外正在逼近的赤色云团。
「血魔宗的追魂幡...」我吐出果核,看着它在空中燃成青烟,「十二个时辰倒是准时。」
树下传来窸窣响动。药铺孙掌柜拎着灯笼摸向祠堂,怀里的陶罐溢出腥臭——是新鲜的人心头血,还混着锁魂咒的符灰。
「仙师明鉴,」孙掌柜跪在无面神像前的声音发颤,「今日那外乡人醒了,怕是瞒不过...」
供桌突然炸裂,木屑纷飞中走出个黑袍人。我眯眼看着那人腰间晃动的青铜铃,混沌星图标记出七百种毒蛊的气息——是南疆万毒门的人。
「再喂他三日蚀骨草,」黑袍人甩出个瓷瓶,「尸毒发作时,魂魄最易剥离。」
我捏碎第五个野果时,李小雨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村口方向腾起火光,混乱中夹杂着妖兽的嘶吼。老李头握着柴刀冲出院门,那道陈年剑伤在火光下泛着磷光。
「山魈群!」有人敲着铜锣狂奔,「快请仙师赐符!」
我纵身跃下槐树,脚踝却被冰凉的手拽住。白天见过的斗笠人从阴影里浮现,揭下斗笠露出张布满咒文的脸——是三天前就该魂飞魄散的昆仑派执事弟子。
「陆道友,」他瞳孔里游动着尸虫,「你的掩息阵真漂亮。」
我并指戳穿他咽喉时,黑袍人的毒蛊已经包围祠堂。李小雨被山魈逼到墙角,绣着符文的红头绳突然迸发金光——锁魂咒的反噬开始了,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
「真麻烦...」我踏着房梁疾奔,指尖凝聚的混沌之气化作长弓,「师尊,这酒钱你得报销。」
箭矢离弦的刹那,整座村庄的地脉突然震颤。黑袍人怀里的陶罐炸开,血雾中浮现出师尊醉醺醺的虚影。他打着酒嗝弹飞毒蛊的模样,让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
「小兔崽子,」虚影抬手拧下山魈的脑袋当酒壶,「打架要挑贵的地方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坐在祠堂屋顶调理内息。老李头包扎伤口的动作很专业,绷带缠到第三圈时突然开口:「二十年前昆仑派屠村,有个醉鬼修士用阵法送走七个孩童。」
我望着掌心游走的混沌之气,想起掩息阵核心那道替他承受反噬的虚影。晨雾漫过村口的血迹,那些山魈尸骸正在快速风化,露出皮下镶嵌的追魂玉符。
「陆大哥!」李小雨捧着新采的草药站在梯子下,耳后皮肤光洁如初,「孙掌柜说后山发现了九死还魂草...」
我接过药篓时,她腕间的五色绳突然断裂。混沌星图发出刺目红光,映出地底深处正在苏醒的庞大阴影——那东西的轮廓,像极了师尊封印在幽冥涧的尸王。
赶集的牛车路过祠堂时,我嗅到了熟悉的酸酒味。车夫草帽下若隐若现的葫芦疤痕,与二十年前某个通缉令上的画像完美重合。
「小哥搭车不?」他甩着柳条鞭,鞭梢系着的铜钱刻着逆转的八卦,「进城的路可不太平哟。」
我摸出三枚染血的铜板,其中一枚正好卡住他虎口的剑伤位置。混沌之气顺着铜板涌入经脉时,老李头突然闷哼一声,那道昆仑剑伤竟开始渗出黑血。
正午的日头很毒,我蹲在药铺后院晒九死还魂草。孙掌柜拨算盘的手在发抖,柜台下的暗格里藏着半截追魂幡。
「仙师...」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吞了只蛤蟆,「这是您要的龙血藤。」
我捻了捻药材上的人工血渍,突然笑出声。窗外路过的神秘老者拄着蟠龙杖,杖头镶嵌的留影石正倒映出我后颈的星图印记。
「山雨欲来啊。」老者叹息着走远,杖尾在地面留下串卦象符号。我认出那是失传已久的天机门暗语,内容正是师尊当年醉后题在酒肆墙上的反诗。
夜幕降临时,我躺在村长家的稻草堆上数星星。李小雨哼着走调的采药歌在院里喂鸡,歌声混着混沌星图的警报声,吵得人太阳穴直跳。
「陆大哥看!」少女突然指着夜空,「流星哎!」
我望着那道划过天际的血色流光,嘴角泛起苦笑。哪是什么流星,分明是血魔宗长老的赤焰飞舟——船头悬挂的招魂幡上,还钉着我三天前撕下的半截衣袖。
子时的更锣刚响,村口古井突然冒出寒气。我贴着井壁下滑三十丈,摸到了师尊年轻时埋在此处的酒坛。坛底压着的羊皮卷上,潦草地画着清溪村地脉走向图。
「老东西...」我摩挲着卷轴边缘的油渍,「连地脉怨气化形都算计到了。」
井水倒映出我眉心新生的红纹,那是过度使用混沌之力的反噬。天命石在丹田处发出蜂鸣,提醒我掩息阵的残余效力即将消失。
晨雾再次弥漫村庄时,我站在后山悬崖刻下最后一道阵纹。黑袍人的尸体卡在岩缝里,怀中掉出的玉简记录着清溪村的真相——二十年前被血祭的怨魂,今夜就要破土而出。
「陆大哥!」李小雨的呼喊混在风里,「药铺进新货了...」
我转身时,她发间的红头绳突然断裂。混沌星图疯狂闪烁,映出地底冲天而起的尸气——那东西的轮廓,与我在幽冥涧见过的尸王一模一样。
夕阳将村庄染成血色时,我坐在老槐树上擦拭铁剑。神秘老者留下的玉简在怀中发烫,刻着师尊龙飞凤舞的警告:阵眼在村长家灶台下,子时前必须...
剑锋突然映出李小雨石化过半的脸。她站在树下仰头微笑,瞳孔深处游动着尸虫:「哥,榆钱饭还热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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