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键在我指腹下微微发烫。
金属门映出我苍白的脸,额角还沾着汪霖西装残留的雪松香。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备用服务器恢复的数据正在我包里发烫,可那个凭空消失的 IP地址就像扎进掌心的玻璃渣。
“王小姐?”周律师的脚步声追到电梯口。
他领带歪斜的样子让我想起三天前,我们在法院门口被记者围堵时,他替我挡镜头的手势同样狼狈。
我按着开门键没松手:“实验楼地下二层有汪霖的审批签名,可他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舆论部监测到十七个营销号正在推送汪总婚变八卦。”周律师用平板调出数据曲线,代表负面舆情的红色折线正在垂直攀升,“董事会要求他今晚必须出席临时会议。”
电梯开始轻微震颤。
我盯着楼层显示屏跳动的数字,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攥着车钥匙。
那些滚在雨地里捡 U盘碎片的画面涌上来,混合着刺鼻的汽油味。
汪霖把我甩向承重柱的力道大得惊人,可当我想看清他有没有受伤时,只抓到他转身时被雨淋透的背影。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是受害者家属互助群弹出的消息。
三天前加我的张阿姨发来段语音,背景音里有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小王啊,你上次问的那个蓝色药瓶,我今早收拾孩子书包发现了收据……”
我冲出电梯时差点撞翻保洁车。
凌晨四点的地下车库泛着青灰色,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
周律师追上来按住我发抖的手:“至少让我开车。”
仪表盘荧光照亮挡风玻璃上的雨痕时,我终于点开那条 47秒的语音。
女人带着方言的叙述里,我听到某个制药厂的名字——正是汪氏集团五年前收购的子公司。
“上个月孩子说要去参加药物试验换零花钱。”张阿姨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夹杂着啜泣,“这收据上的项目编号,和医院给的完全不一样……”
后视镜里,周律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正在比对平板里的集团资产清单:“那家药厂两年前就注销了。”
雨刷器划出扇形空隙的瞬间,我看见写字楼顶层的灯光还亮着。
那是总裁办公室的方向。
三天前汪霖摔碎茶杯时,飞溅的瓷片在他虎口划出血线,可当我递创可贴时,他只说要去安抚被网暴的研发团队。
手机突然跳出特别关注推送——汪氏集团官微更新了声明视频。
镜头里的汪霖连西装褶皱都与今早出门时一模一样,可当他抬手调整领带夹时,我清楚看见衬衫袖口内侧沾着 U盘外壳的蓝色碎屑。
“掉头。”我攥紧那张皱巴巴的收据,“去城西城中村。”
破晓时分,我们在筒子楼 402室见到了张阿姨的女儿。
十六岁少女正把注射器往校服口袋里塞,看到陌生人的瞬间,针管在瓷砖上摔出清脆的颤音。
“他们说这是新型营养素。”女孩腕间的医用胶布还渗着血渍,“每次抽完血都会给三百块,在实验楼地下……”
我突然想起今早汪霖扔在玄关的工牌。
他昨夜淋雨后沙哑的声线仿佛还贴在耳畔:“董事会要的是能平息舆情的证据,不是真相。”
此刻晨光正穿透积雨云,周律师已经在联系经侦科老同学。
我站在锈迹斑斑的防盗窗前,拍下那张写着项目编号的收据。
微信对话框里,汪霖三天前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正在开会”,而此刻我按下发送键时,照片右上角赫然露出半截实验楼平面图。
楼下车喇叭突然炸响。
我探身望去,看见那辆黑色迈巴赫急刹在早点摊前。
汪霖的助理正摇下车窗买豆浆,后座隐约有人抬手看表——那截缠着绷带的手腕,分明是三天前把我推向安全区的那只。
汪霖的迈巴赫碾过积水潭时,我正蹲在筒子楼下的配电箱旁翻文件。
雨后的柏油马路蒸腾着咸腥味,后视镜里晃过半张苍白的脸——他连胡茬都修得干干净净,西装前襟却沾着咖啡渍。
“你该去开董事会。”我把收据复印件拍在引擎盖上,他腕骨上新鲜的针孔在阳光下泛着青紫。
他直接掏出胰岛素注射笔扎进静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股东们现在只想看我们离婚。”橡胶管勒出的红痕沿着小臂蜿蜒向上,那是三天前他替我挡下高空坠物时留下的。
我突然想起律师楼里那份没签完的财产公证。
当时暴雨砸在钢化玻璃上,他握着钢笔的指尖冻得发白:“等舆论平息,我们去冰岛看极光。”
尖锐的刹车声打断回忆。
外卖电动车擦着迈巴赫后视镜掠过,汪霖几乎是本能地把我拽进怀里。
雪松香混着消毒水味撞进鼻腔时,我摸到他后背湿透的衬衫——他根本就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项目编号对应的是三年前的临床实验。”我把手机怼到他眼前,照片里泛黄的收据边角还沾着女孩的圆珠笔渍,“你收购的药厂两年前就注销了,为什么现在还有人在用这个代码?”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抓起我手腕往停车场走。
密码锁打开的储物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蓝色药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全是上个月。
“上周截获的走私车。”他指腹擦过瓶身防伪码,激光投影在墙面拼出集团旧logo,“有人复制了注销药厂的全套资质。”
我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三天前在实验楼地下二层,通风管道里飘出来的也是这种苦杏仁味。
当时汪霖突然捂住我口鼻往后拖,监控录像里只剩他踹开安全门的背影。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周律师发来定位图。
红点闪烁的位置在城郊,是收据上写的药品仓库地址。
汪霖突然按住我发送键:“那个片区上个月刚拆迁。”
“但张阿姨女儿上周还去过!”我点开女孩发来的导航截图,街道实景图里分明立着蓝色铁皮围挡。
汪霖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快速滑动集团内网,调出的卫星地图显示那片区域早在半年前就变成了绿化带。
冷汗顺着他下颌线滴在手机屏上,晕开了导航截图上某个模糊的反光点。
“是镜像坐标。”他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有人篡改了地理位置信息。”
我们分头赶往定位地点时,暴雨又砸了下来。
我攥着那张被雨水泡皱的收据,看着导航仪上不断跳动的公里数。
后视镜里,汪霖的车始终保持着三个车距,远光灯刺破雨幕的样子,像极了结婚那晚他站在宴会厅门口等我的身影。
当轮胎碾过最后一片碎砖瓦砾时,我看见了锈迹斑斑的“药品仓库”标牌——它歪斜地插在拆迁工地中央,背后是早已坍塌的混凝土骨架。
暴雨冲刷着裸露的钢筋,有什么金属物件在废墟深处反光。
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废墟里走,运动鞋陷进泥浆时,摸到半截注射器外壳。
汪霖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上来,他呼吸声比往常重了三倍,西装裤脚沾满猩红色的泥水——那颜色太像凝固的血迹。
“别动!”他突然扯住我卫衣帽子。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坍塌的承重墙缝隙里卡着半张实验记录表,项目编号被雨水泡得发胀,但还能看清末尾三位数——和收据上的编号完全一致。
拆迁队的黄色警示带在风中猎猎作响,我弯腰捡起块水泥碎块。
断面处新鲜的凿痕还带着青灰色,而拆迁许可证上的日期,分明是两天前才批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