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偏天 > 二一一 心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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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终于小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倾泻,而是变成了一种连绵不绝的细雨,如同这个世界无尽的愁绪,缠绕着每一个角落,也缠绕着站台上这两个沉默的身影。

女人依旧蜷缩在地上,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的哭泣声早已停止,只剩下微微的、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但那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尚未平息的风暴,已无人知晓。

他站在她面前,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雨水顺着他风衣的褶皱滴落,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过去、现在、未来,都融化在这无边无际的雨幕和沉默之中。

他知道,有些话,已经说完了。有些事情,也已经无法挽回。他来到这里,或许并不是为了听她的忏悔,也不是为了寻求她的原谅。他只是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安静的、只有他和回忆的地方,来与自己进行一场迟来的告别。

而她的出现,意外地成为了这场告别仪式的一部分。她的恨意,她的痛苦,她的挣扎,都像是一面镜子,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愚蠢和现在的狼狈。

他曾经以为,恨可以是一种力量,可以支撑他走下去,可以让他证明自己的存在。但现在他明白了,恨,最终只会吞噬掉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日出,想起她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想起他们一起规划的未来……那些美好的记忆,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争吵的画面,是她失望的眼神,是那把冰冷的刀,以及……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不仅仅是来自这冰冷的雨水,更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冰冷。他知道,无论他说了多少,无论他如何剖析,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那道伤疤,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上,也烙印在了他的生命里。

他慢慢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是时候离开了。

他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停留在过去的阴影里。他必须向前走,即使前方的路一片黑暗,即使那条路上布满了荆棘。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柱子旁的女人。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和雨水所吞噬。

他不知道她未来会怎样。也许她会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直到生命的尽头。也许有一天,她会找到一种方式,与自己和解,与过去和解。但这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的责任,不是去拯救她,也不是去承担她的痛苦。他的责任,是去面对自己的罪孽,去承受那份因恨而生的、永恒的伤痛。

他转过身,不再回头。

风衣的下摆划破空气,带起一道细微的水痕。他的脚步声在积水的地面上响起,一步一步,坚定而沉重,仿佛踏在自己破碎的心脏上。

每一步,都像是远离了过去,也远离了某种可能性。

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即使这条路的尽头,是虚无,是深渊,他也必须走下去。

因为,他是那个选择恨的人。

他是那个……注定要伤痕累累的人。

玉面修罗月无瑕为李零一测算后说道:我看不清,只有很乱很乱的一幅画。

夜,深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上了一道厚重的、缀满了湿漉漉水汽的帷幕。窗外,是临安城久违的秋雨,不大,却缠绵悱恻,淅淅沥沥,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而冰冷的水花,也敲打在“忘忧阁”那雕花繁复的窗棂之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叩击声。

这声音,像是亘古便存在的叹息,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弥漫在阁楼之内,与烛火摇曳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忘忧阁,并非什么金碧辉煌的所在,只是临安城烟柳画桥深处一处僻静的院落。寻常日子里,多是文人墨客、失意官宦来此寻一丝清净,或听琴,或品茗,或借酒浇愁。然而,今夜的忘忧阁,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混杂着淡淡药草香、墨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沉寂味道。

阁楼最深处的一间雅室,名曰“观心”。此刻,室内只点着一盏青玉色的琉璃灯,灯芯被巧手匠人捻成了奇异的形状,火焰并不算明亮,反而带着一种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青芒,将将能照亮室内三尺方圆。光线昏暗,投在墙壁上,映出摇曳不定、扭曲拉长的影子,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潜藏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

室内陈设极简,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华贵与……孤寂。一张看似寻常的梨花木小几,上面却摆放着一套碎裂后又以秘法拼接起来的古瓷茶具,釉色斑驳,仿佛记录着无数破碎的时光。几旁,是一张软榻,榻上铺着雪白狐裘,柔软得如同最细腻的云彩,却又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冰冷。

软榻之上,斜倚着一个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容颜绝世,眉目如画。一身素雅的白衣,纤尘不染,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光晕。她的肌肤比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莹润几分,但在那无瑕的肌肤之下,似乎又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苍白。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并未梳成任何繁复的发髻,只在发尾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松松绾住。这简单的装扮,落在她身上,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秀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她便是“玉面修罗”月无瑕。

这名字,听着便带着几分矛盾,几分诡谲。她的容颜,的确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吹雪,唇不点而朱,眼似秋水横波。然而,“修罗”二字,却道破了天机。她并非凡尘俗世中的女子,她的眼眸深处,沉淀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久远的记忆,破碎的现实,以及一种洞悉了世事无常、人心诡谲之后的淡漠与……疲惫。她看人时,眼神平静无波,却又深邃得如同万古寒潭,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直抵灵魂最深处的秘密。只是这份洞悉,本身便带着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

此刻,月无瑕微微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抖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在沉思。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像是雪后初晴时,松针上凝结的露珠,清冷而孤高。

而在她对面的软榻上,则坐着另一个女子。

李零一。

这个名字,普通得如同这江南烟雨中随处可见的寻常人家女儿。她看起来年纪与月无瑕相仿,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青色劲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和矫健的线条。与月无瑕的绝世容颜和飘逸出尘不同,李零一的容貌是英气勃勃的,眉宇间带着一股飒爽的英气,眼神明亮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清醒和……一丝难以磨灭的执拗。

她并非第一次来到忘忧阁,也并非第一次见到月无瑕。她们之间,有着一段难以言说的、交织着过往恩怨与未来未知的复杂联系。此刻,李零一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显示出她良好的教养和坚韧的意志。只是,她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也染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和……期待。

她来找月无瑕,不为风花雪月,不为儿女情长,只为一件事——测算。关于她自己的命运,关于她所珍视之人的安危,关于一条迷雾重重、似乎早已注定的道路。

雨声,依旧缠绵不绝。烛火,摇曳不定。

时间,在这压抑而寂静的氛围中,仿佛也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李零一微微动了动,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姑娘……”

月无瑕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平静,却又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在昏暗的灯光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流光一闪而逝,如同夜空中遥远的星辰,冰冷而遥远。她看着李零一,目光没有丝毫情绪,既不带怜悯,也无关切,只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如同梦呓,却又清晰地传入李零一的耳中,“为了你的‘画’。”

李零一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月无瑕所说的“画”,并非寻常的丹青笔墨,而是某种极其古老而神秘的推演之术。据说,月无瑕家学渊源,传承着一种以精神力沟通天地、观测命运轨迹的秘法。施术者需要极高的精神修为和强大的意志力,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反噬,陷入无尽的混乱与疯狂之中。而这种秘法的结果,往往并非直白的吉凶祸福,而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意象,需要施术者和求问者共同解读。

“月姑娘……”李零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艰难,“我准备好了。”

她所谓的准备好,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准备。为了这次测算,她已经在过去的数月里,耗费了无数的心神和气血,将自己的精神力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她甚至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比如,更加难以抑制的头痛,以及偶尔会在深夜惊醒的、模糊而恐怖的幻象。

月无瑕看着她,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极小,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身前矮几上放着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方古朴的砚台,颜色黝黑,质地非金非石,触手冰凉。砚台的样式极为古老,上面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秘密。此刻,这方砚台正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幽光,与室内昏暗的烛光交织在一起,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有些东西,不是想测算就能测算的。”月无瑕的声音依旧平淡,“命运的轨迹,如同天上星辰,看似清晰,实则早已淹没在亿万年的尘埃与迷雾之中。强行窥探,未必是福。”

李零一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知道月无瑕并非在危言耸听。这种古老的秘术,从来都不是凡人的玩物。每一次窥探命运,都像是在惊扰沉睡的巨兽,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毁灭性的反噬。但她别无选择。有些事情,已经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刻。模糊的预感和不安的折磨,比任何明确的灾难都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我知道。”李零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必须知道。哪怕只有一线模糊的光芒,也比彻底的黑暗要好。”

月无瑕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久到李零一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敲打着窗棂,也敲打在人心之上。

终于,月无瑕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息轻得如同叹息,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沉重。

“那便……开始吧。”

她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莹白如玉。随着她指尖的轻轻抬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开始在室内弥漫开来。那并非香气,也非寒气,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念”,冰冷、浩瀚、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李零一感到自己的精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牵引,不由自主地集中起来。她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月无瑕,以及那方散发着幽光的古砚。

月无瑕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方砚台之上。她的眼神变得专注而……空洞。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具完美的躯壳,进入了另一个不可知的维度。

“凝神,静气。”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守住你的意念,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动摇。否则,我们都将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李零一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盘膝坐好,闭上眼睛,按照特定的法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努力将自己的精神力汇聚成一点,如同黑暗中的烛火,顽强地燃烧着。

时间,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室内,只剩下月无瑕平稳得近乎诡异的呼吸声,以及那方古砚砚台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明亮的幽光。

渐渐地,那幽光不再局限于砚台本身,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扩散开来。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波般的柔和质感。它弥漫在空气中,渗透到墙壁、地板,甚至李零一的皮肤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冰冷又温润的触感。

李零一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现实世界正在一点点褪色、剥离。熟悉的忘忧阁,窗外的雨声,梨花木的几案,雪白的狐裘……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水墨画被水晕染开一般,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化为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混沌的“存在”。

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空之中。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死寂的“无”。

这种感觉令人恐惧。

比直面死亡更加令人恐惧。

因为死亡至少还是一种确定的状态,而这种“无”,则意味着彻底的消解,彻底的虚无。

李零一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想要挣扎,想要逃离,但她的精神,已经被牢牢地锁定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自己意识的一部分,沉入这片未知的、令人绝望的虚空。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片虚无彻底吞噬、撕碎的时候,一丝微光,悄然亮起。

那光芒,最初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渐渐地,它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一幅幅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之海。

不,不是画面。

是碎片。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无法拼接的碎片。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战场。

血色残阳悬挂在天边,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凝固的血红色。大地是焦黑的,布满了巨大的坑洞和狰狞的沟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令人作呕。

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战场上奔逃、嘶吼、战斗。他们穿着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衣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最原始的、疯狂的杀戮欲望。刀光剑影在残阳下闪烁,每一次碰撞都带起一片血花,每一次嘶吼都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尸体,随处可见。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分不清是敌是友,辨不明面容年龄。他们有的保持着生前搏斗的姿势,有的则像破败的布娃娃一样瘫倒在地,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苍蝇嗡嗡地盘旋着,在尸堆上产卵,预示着一轮新的、更加恐怖的循环。

李零一的意识在这片修罗地狱般的景象中穿梭,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她想看清楚,想找到什么,但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不断旋转、破碎、重组,形成更加混乱、更加令人不安的图景。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不是熟悉,而是“相似”。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重甲的将军,手持一把巨大的、沾满了鲜血的长刀。他的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面甲,看不清容貌,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浓烈杀气和……深深的疲惫与悲伤。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地跋涉。他的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和破碎的肢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突然,他停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敌人。

那敌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铠甲,与周围的血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流淌着淡淡光芒的长剑。他的面容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之下,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

没有对话,没有犹豫。

黑色的重刀,与白色的长剑,如同两道闪电,在残阳下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火星四溅,金属交鸣之声刺破长空,带着一种惨烈的美感。

每一次碰撞,都让李零一的精神为之震颤。她能感觉到那刀锋上的寒意,那剑刃上的锋芒,以及隐藏在兵器之后的、两个绝世强者之间无声的较量与……宿命的对决。

战斗在飞速进行。

刀光如匹练,斩裂虚空。剑气如游龙,破灭一切。

黑色的铠甲上,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剑痕,鲜血汩汩而出。白色的铠甲上,也被刀锋劈砍出狰狞的裂口,碎屑纷飞。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李零一的意识几乎无法捕捉。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光影在激烈地碰撞、缠绕、分离。

突然!

白色的身影猛地一震,胸口处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边缘光滑,仿佛被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开。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他雪白的铠甲。

黑色的将军动作一滞,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下一刻,他手中的长刀更加凶狠地斩落!

“噗嗤!”

一声闷响。

白色的头盔,连同头颅一起,被整齐地劈成了两半!

鲜血和脑浆,瞬间染红了那身洁白无瑕的铠甲。

李零一的心猛地揪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和……痛楚,从灵魂深处传来。她想呐喊,想阻止,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溅起一片尘埃。

而那个手持染血长刀的黑色将军,在斩落对手头颅之后,并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滴着鲜血的长刀,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又仿佛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和空虚所淹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从那无头尸体的断裂处,一股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黑气猛地冲天而起!那黑气并非寻常的烟气,而是充满了怨毒、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黑气在空中盘旋、扭曲,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灵魂。

“桀桀桀……”

一阵如同夜枭啼哭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那黑气凝聚的人形中传出,清晰地响彻在李零一的意识之中。

“多么……美味啊……”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直接侵入李零一的脑海,撩拨着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和欲望。

黑色的将军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团蠕动的黑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之色。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刀,似乎想要再次挥砍,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动作迟缓而僵硬。

黑气凝聚的人形,一步步向着他逼近。每逼近一步,周围的温度就下降一分,空气中就弥漫起更加浓烈的死亡气息。

将军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绝望。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刀尖指向自己。

“不……”李零一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呐喊,想要阻止他。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如果他就这样死去,那将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挽回的遗憾。

然而,她的声音无法传达到这片混乱的战场。

黑色的将军,终究还是举起了刀。

就在刀锋即将抹过脖颈的那一刹那——

画面,猛地破碎了!

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无数的碎片四处飞溅,然后又迅速地扭曲、变形,化作另一幅更加混乱、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

这一次,不再是战场。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废墟。

残破的城墙,倒塌的宫殿,散落在广袤的大地上。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压抑的乌云和冰冷的细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核辐射般的死寂和荒凉。

这里,曾经是繁华的都市,是文明的象征。但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以及……无尽的寂静。

李零一的意识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游荡,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风,呜咽着穿过残破的窗棂,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突然,她看到了一点光。

在一座半塌的宫殿深处,一点微弱的、温暖的黄色光芒亮起。

她心中一动,朝着那光芒奔去。

穿过布满瓦砾和蛛网的走廊,绕过倾倒的石柱和残破的雕像,她终于来到了那座宫殿的主殿。

主殿的穹顶已经完全坍塌,只剩下几根巨大的石柱顽强地支撑着部分残余的结构。阳光(或许是其他什么光源?)透过穹顶的巨大缺口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将殿堂分割成明暗相间的区域。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靠近那道最明亮光柱的地方,坐着一个女子。

她背对着李零一,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与月无瑕此刻的装束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朴素,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沉静。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矮小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孤灯。那微弱的、温暖的黄色光芒,正是从这盏孤灯中散发出来的。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坐了千百年。

李零一的心中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她想看清那个女子的脸,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如同月光般的清冷气息,从那个白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这气息很特别,既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又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终于,她走到了距离女子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盏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孤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灯盏的那一刹那——

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白衣女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李零一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那张脸……

那张脸,美得如同月无瑕一般,甚至比月无瑕更多了几分沧桑和……悲悯。

但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空空如也!

没有眼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一个吞噬一切光线和灵魂的深渊!

李零一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那个白衣女子并没有理会她的惊恐。她只是伸出了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李零一心神剧震,拼命地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周围一片死寂,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那个白衣女子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李零一!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零一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双眼睛吸走了!

她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白衣女子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了李零一。

然后,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诡异的、扭曲的笑容。那笑容,充满了痛苦、疯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慈悲。

“找到你了……”一个冰冷、飘渺、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直接在李零一的灵魂深处响起,“我的……继承者……”

“不!!!”李零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那片死寂的废墟中挣脱了出来!

……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深邃、冰冷、粘稠,仿佛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

李零一的意识在这片黑暗中漂浮着,孤独、无助、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突然,一点微光,出现在遥远的黑暗尽头。

那光芒,微弱,却异常温暖,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李零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力,朝着那光芒游去。

越靠近光芒,她感觉周围的黑暗就越是冰冷、越是粘稠,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想要将她拖回那无尽的深渊。

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她终于看清了光源。

那是一朵……莲花?

一朵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白色光芒的莲花。它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花瓣层层叠叠,完美无瑕,仿佛由最纯净的能量凝聚而成。

莲花的花芯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古老、浩瀚、慈悲而威严的气息。

李零一感觉自己的精神正在被那莲花缓缓地吸引、净化。所有的恐惧、疲惫、负面情绪,都在这柔和的白光中渐渐消散。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安宁,充斥着她的意识。

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安全、温暖、无忧无虑。

她想靠近那朵莲花,想融入那片温暖的光芒之中。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接触到莲花的那一刻——

异变再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黑暗的最深处传来!

那咆哮声充满了暴虐、愤怒、和一种……源自太古洪荒的恐怖威压!

仅仅是这声咆哮,就让李零一的意识剧烈地震荡起来,仿佛要被震成齑粉!

黑暗剧烈地翻涌起来,无数扭曲的、不可名状的阴影在黑暗中浮现,它们发出各种各样的、令人疯狂的嘶吼和咆哮,汇聚成一股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那朵原本宁静祥和的莲花,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之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散发出的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

“外来者……滚出……我的领域……”

一个宏大、古老、充满了威严和暴戾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直接在黑暗中炸响!

李零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她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拼尽全力,朝着与莲花相反的方向逃去!

她不敢回头,只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追随着她,越来越近!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冰冷、恶毒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正在飞速消耗,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突然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道微弱但极其坚韧的、如同蛛丝一般的光线,从她意识的某个角落蔓延开来,瞬间缠绕住了那股追逐她的恐怖威压!

那光线并不耀眼,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恐怖的威压似乎被这道光线阻挡住了,发出一声愤怒而不甘的咆哮,猛地停滞了一下。

趁着这个机会,李零一的意识如同黑色的闪电,猛地向前窜去!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感觉身后的怒吼声渐渐远去,那股恐怖的威压也减弱了许多,她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她身后不远处,那朵晶莹剔透的莲花,依旧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顽强地抵抗着来自黑暗深处的、源源不断的攻击。莲花周围,黑暗翻涌,恶影幢幢,仿佛随时都会将其彻底吞噬。

而阻挡住那恐怖威压的、那道微弱的光线,源头……竟然来自她自己!

是从她灵魂最深处,那片连她自己都未曾触及的、隐藏的角落里,迸发出来的一丝……意志?

李零一愣住了。

那是什么?

是她的本源力量?还是……别的什么?

她来不及细想,因为那道来自她自身的微弱光芒,似乎也耗尽了能量,开始变得越来越黯淡。

而莲花那边,抵抗也越来越艰难。

黑暗,如同潮水般,一点点地淹没了那朵曾经璀璨的莲花。

最终,光芒彻底熄灭。

黑暗,重新归于死寂。

李零一的意识,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更深的黑暗坠落下去……

……

“呃啊——!”

李零一猛地从昏迷中惊醒,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忘忧阁那柔软的狐裘之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观心室内,那盏青玉琉璃灯依旧散发着幽幽的青芒。月无瑕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软榻,不知所踪。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药草、墨香和清冷气息的味道,依旧弥漫着。

窗外,雨声似乎已经停了。

李零一撑起身子,靠在软榻的扶手上,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经历带来的后怕和混乱。

刚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真实的幻象?还是……月无瑕那神秘秘法引发的精神投影?

那些破碎的画面,那片血色的战场,那座冰冷的废墟,那朵黑暗中的莲花,还有最后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光芒和深渊般的咆哮……

这一切,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异常疲惫,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但同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混乱的精神冲击中,被悄然改变了。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室内响起。

李零一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月无瑕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室内,正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熹微的晨光透过湿漉漉的窗棂,映照在她绝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而孤寂的轮廓。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测算从未发生过。

“月姑娘……”李零一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我……”

她想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想问那些画面代表着什么。

但月无瑕却打断了她。

“看到了什么?”月无瑕缓缓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只是,在那平静的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了然。

李零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知道,面对月无瑕,任何的隐瞒和谎言都可能是徒劳的。

“我……看到了战场,废墟,还有一朵……黑暗中的莲花。”李零一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些碎片化的、混乱不堪的意象描述出来,“最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吞噬我,而我……似乎……反抗了一下……”

她没有说那反抗的力量来自哪里,那感觉太过于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月无瑕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李零一说完,她才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再次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乱影浮光,心魔低语。”她低声呢喃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你所窥见的,不过是命运长河中,偶然掀起的一朵浪花,以及……投射在你心湖之上的倒影。”

李零一心中一动:“月姑娘的意思是……”

“你看到的战场,是你内心深处对冲突、牺牲、以及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恐惧的映射。”月无瑕缓缓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那身经百战、最终却陨落于更加强大存在之手的将军,或许是你潜意识里某个坚韧不拔、却又时常感到无力和孤独的侧面的写照。”

“那片冰冷的废墟,代表着毁灭与终结。是你对某些事物、或者某些情感走向消亡的预感,或许……也带着一丝对过往的……凭吊。”她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至于那朵莲花……”月无瑕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它是净土,也是陷阱。是你灵魂深处对安宁、超脱、甚至……永生的渴望。但这份渴望,如果过于强烈,便会扭曲,便会吸引来……那些觊觎这份纯净力量的、来自‘渊薮’的存在。”

“渊薮?”李零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未知的领域,混乱的根源。”月无瑕淡淡地解释道,“那里充满了扭曲的意志和贪婪的掠食者,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吞噬掉任何暴露在它们面前的、过于耀眼的光芒。”

李零一心头一凛。她想起了最后那声恐怖的咆哮和无尽的恶意。

“那我……最后那道光芒……”

“是你自己的意志。”月无瑕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李零一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赞许?“是你灵魂深处,那份不甘被吞噬、奋力挣扎的求生欲。它很微弱,却很坚韧。凭借着它,你暂时抵挡住了侵蚀,但也仅仅是……暂时。”

她看着李零一,眼神锐利了几分:“记住,那并非万能的救赎。在真正的‘渊薮’面前,这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

李零一沉默了。月无瑕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和……异样感觉。是啊,那光芒虽然暂时救了她,但那深渊般的咆哮,那无数扭曲的阴影,都昭示着巨大的危险。

“那我……”李零一想要问自己未来的命运,想要知道自己所珍视之物是否会受到威胁。

然而,月无瑕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无奈的表情。

“你的‘画’,我看不清。”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不是因为反噬太强,而是因为……太乱了。”

“乱?”李零一不解。

“嗯。”月无瑕走到桌边,拿起一只白玉无瑕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她轻轻呷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并不喜欢这茶的味道,却又习惯了。

“命运的轨迹,原本就如同星河般浩瀚繁复。而你的……”她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李零一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的轨迹,似乎与某些……极其古老而强大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纠缠。”

“这种纠缠,如同乱麻,又如同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深远,牵扯甚广。以我目前的力量和状态,想要窥探其中的真相,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那是李零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情绪。

“我看不清未来,只能看到……无数的可能性,无数的岔路,无数的……陷阱和……牺牲。”月无瑕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每一条路,都铺满了荆棘。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代价。”

“甚至……”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我看到了一些……极其不愿看到的画面。一些……关于你的,还有……关于……”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住了。仿佛后面的话语,太过沉重,让她无法说出口。

观心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和那盏依旧摇曳的青玉琉璃灯,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李零一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月无瑕说她看不清。

这比任何明确的凶兆,都要更加令人不安。

因为这意味着,前方的道路,充满了未知和变数。意味着,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可能在未来某个不确定的时刻,被无情地摧毁。

“那我该怎么办?”李零一的声音有些艰涩。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迎难而上。但现在,她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所包围。

月无瑕沉默了许久。

当李零一几乎以为她不会再给出任何答案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和平静:

“我不知道。”

李零一的心,彻底凉了。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月无瑕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无论未来如何,无论你面临什么样的选择和挑战,记住,不要轻易……放弃你心中的那份‘光’。”

她指的,是刚才那道从李零一灵魂深处迸发出的微光吗?

“那份光,虽然微弱,却是你对抗黑暗的唯一依仗。”月无瑕的语气异常严肃,“守住它,呵护它。即使它看起来那么渺茫,那么……不自量力。”

“因为……”她顿了顿,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时候,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但同时,也要时刻警惕,不要被这光芒本身所……异化。”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过度的执念,会将光扭曲成……另一种形式的深渊。”

李零一怔怔地看着她,试图从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找到一丝更明确的指引。

但月无瑕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深邃难测。

仿佛刚才那番话,并非出自她的口中,而是……某种更高存在的意志,借由她的躯壳,传递给了自己。

“好了。”月无瑕似乎耗尽了力气,轻轻揉了揉眉心,那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倦色。“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素雅的白衣,仿佛要将刚才那场精神消耗彻底抹去。

“你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她看着李零一,语气恢复了距离感,“是沉沦于混乱的迷雾,还是……在黑暗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选择权,在你手中。”

说完,她不再看李零一,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月姑娘!”李零一忍不住叫住了她。

月无瑕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如果我将来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境,还能来找你吗?”李零一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月无瑕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或许吧。”她淡淡地说道,“但……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轻松’地摆脱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李零一的心头。

什么意思?

下一次……会怎么样?

还没等李零一细想,月无瑕已经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清晨微凉的空气,伴随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从门外涌入,让李零一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月无瑕那绝美而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交错之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测算结束了。

结果,却是“看不清”。

但这“看不清”本身,却仿佛一幅更加宏大、更加混乱、也更加……令人不安的画卷,已经悄然在她面前展开。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而她,只能依靠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以及月无瑕那句语焉不详的叮嘱,独自前行。

李零一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深邃。

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至少,不会放弃那心中,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