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时岁安县的空气混合泥土的芳香,实在是沁人心脾,青石板巷里浮动着潮湿的苔藓气息。吴尘子踌躇了一阵后才进入到这所幽静的院子中,苏远志正准备打坐静修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吴尘子有事来找他。
“老弟哟,今晚这宴席你一定要帮哥哥我一把噻。我之前把那些大爷大妈算命的钱退回去咯,结果连自己的养老本都搭进去咯,哥哥我最近手头紧得很嘛。”吴尘子一边搓着手,一边麻溜地凑到苏远志跟前,那山羊胡跟着讨好的笑容一抖一抖的,“白老板最喜欢奇门遁甲这些玩意儿,只要你稍微露一手……老弟,哥哥的活路可就全指望你咯,你可一定要帮衬帮衬哥哥我呀。”
见苏远志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吴尘子瞬间变了脸色,气呼呼地说道:“上个月你遭女鬼伤到,在医院里头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哪个豁出老命,在那堆尸体里头杀得七进七出,给你争取时间的嘛?”
吴尘子立马又换成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说道:“我还不是一心想给老弟你长脸?白珺玥那个女人,眼睛长到脑壳顶上去咯,当初嫌我道行浅,这次非要见识见识……”
他突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等事情办成咯,我们再抽三成出来捐给孤儿院,当做好事积德嘛。老弟,你就当帮哥哥我这一回,哥哥以后绝对忘不了你的好。”
面对提议,苏远志选择了不置可否的态度,只是在吴尘子看来,没有拒绝便已经是答应了。
檀香在青铜狻猊炉中袅袅升腾,苏远志的月白道袍扫过雅集轩包厢的紫檀门槛时,腕间桃木珠串忽然无风自动。他抬眼望去,水晶吊灯下坐着个穿酒红西装的男人,领口金线绣着的八卦图歪了半寸。
“哎呀,总算是把你这个小神仙盼来咯!”吴尘子赶忙站起身来迎接,这时候,袖笼里头滑出半截镀金罗盘,“老弟哟,你再不来,我都不晓得咋个跟白总交代咯。”
说话间,吴尘子拽着苏远志的胳膊,走到一位女子跟前。那女子气质不凡,吴尘子赶忙介绍道:“来来来,小神仙,我给你介绍一哈。这位就是九川市大名鼎鼎的君玥集团的白总,最近正为新店选地址焦头烂额呢。”
苏远志抬眼望去,水晶吊灯下坐着一位女子,让他恍然想起《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句子。
白珺玥今天穿了件米色真丝衬衫,领口别着枚翡翠胸针,那抹翠色衬得她瓷白的肌肤几乎透明。她的眉眼生得极好,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却不显凌厉,唇色是正红,像是夏日里火热的骄阳。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映着灯光,十分迷人眼。
她看着眼前这位踏雨而来的年轻道士,忽然觉得三十年来引以为傲的定力正在龟裂。
“白老板。”苏远志行礼时抬眼望着白珺玥,他面容清俊,眼神纯净而深邃,睫毛上还凝着细碎雨珠。
白珺玥的心猛地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动在心底蔓延开来。她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可眼前这个年轻道士却让她乱了分寸。“怎么会这样?”她心里暗自嘀咕,“我怎么会对一个道士有这种感觉?”但目光却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白总,这位便是我最近几日常跟您提起的苏小神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试图用理智压制住内心的波澜。“也许只是一时的好感罢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吴大哥的谬赞,您叫我小苏就好。”
当她起身过来准备握手时,苏远志注意到她的身段比例近乎完美。剪裁合体的黑色高腰西裤勾勒出修长的双腿,七公分的高跟鞋让她的身姿更显挺拔,却不显刻意。她的动作优雅从容,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
“你好。”白珺玥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握手,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紧张。苏远志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温和笑容,回了句:“白总你好。”
“听说苏道长前日在仁和医院驱邪?”白珺玥抬手斟茶时,袖口露出半道暗红绳结,似乎是道门某位大师的手笔,“不知道长对商业选址的风水,可有研究?”
吴尘子抢着接话:“白总这话问的!苏道长可是白元观第一百零八代传人,当年在......”
苏远志急忙打断了吴尘子滔滔不绝的吹捧,尤其是这个一百零八代,现在他听到这个词就不由自主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而且绝对比罗老师那天在奶茶店抽的还要响。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吴尘子为了提高自己在白珺玥心中的地位,小的时候跟着师叔去其他道观,自己那位不着调的师叔也会这么说自己的师兄,进而显示自己这个师弟也不是那种半瓶子。
白珺玥不愧是白手起家的人物,她也看出了吴尘子的想法,同时觉得眼前这位苏道长比初见面时还要顺眼。随即她连连说道:二位都是有真本事的仙人,今日赏光,我感到十分荣幸。快快入座,我们边吃边聊。
苏远志望着白珺玥眉间若隐若现的青气,忽然想起《青囊经》中“商贾重利,煞气自生”的箴言。便试探性地问道:“白总选的三个备用地,是否都临水而建?”
听到这句话时,白珺玥指尖捏着汝窑茶盏,目不转睛地看着道士的喉结在灯光下投出的阴影,似乎是走了神,茶盏边缘泛起细微涟漪。
吴尘子突然发出干咳,她才觉得自己手中的茶盏已然在半空悬得太久。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她看着茶水漫过杯沿,恍然惊觉这是二十四岁接管家族生意后,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失态。
白珺玥的睫毛颤了颤:“苏道长如何得知?”
“您身上带着水腥气,水气生腥,容易破财犯煞”苏远志从袖中摸出个龟甲罗盘,青铜指针在坤位剧烈震颤,“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城西新开发区看似聚财,实则犯了‘白虎衔尸’的凶相——您看这里。”
他在餐巾上以茶汤作画,水痕勾勒出开发区全貌:“青龙位被高架桥截断,白虎位却有三条道路交汇形成箭煞。更麻烦的是......”指尖点在图纸中央,“地下暗河在此形成漩涡,怕是挖地基时出过事故?”
白珺玥的玉镯撞在桌沿。上月施工队确实挖出过宋代沉船,三个工人莫名高烧。“那道长的意思是?”
“改坎为离。”苏远志突然将罗盘倒转,指针疯转三圈后停在离位,“白总不妨看看城南旧服装厂。虽然表面破败,但前有玉带河环抱,后有凤凰山作靠,只要在辰位种七棵梧桐树.....”
吴尘子冷不丁插了一嘴:“说到凤凰山,那以前可是出了名的乱葬岗哟。虽说这几年遭整成公园了,但是一到晚上,经常都能看到些孤魂野鬼在公园里头晃悠。九川市公园管理局都找了好几个保安去守夜了,结果一个个都被吓得屁滚尿流跑了。苏道长上个月才在那儿超度了好多亡魂,他当时把雷符一祭出去,我的乖乖,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那阵仗,硬是不摆了!”
包厢内的射灯忽然闪烁。白珺玥颈后的汗毛竖了起来,她分明看见苏远志的袖口无风自动,一缕青烟从罗盘缝隙中逸出,在接触到桃木珠串时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看到苏远志觉得自己好像将他吹过头了,吴尘子抱歉一笑,站起来添了一圈茶。
但白珺玥已经倾身向前,香水尾调的白檀香混着若有似无的朱砂气息:“若是选服装厂,具体要如何布置?”
“明日辰时,我带白总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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