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由新生林峰的怪诞直觉和掠夺者的绝对理性共同构筑的思维熔炉中,那三个微弱的“规则漏洞”被反复炙烤、锤炼、拉伸,最终淬炼成一个闪烁着疯狂寒光的计划骨架。
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针对“神”的、精心设计的骗局。
联合意志为这个计划赋予了一个代号——“毒饵”。
这个词精准地概括了计划的核心:不再是被动挨打的猎物,而是主动将自己异化成一枚剧毒的诱饵,一枚足以让猎手们相互猜忌,甚至因恐惧污染而主动松口的致命存在。
“第一阶段,针对‘收藏家’。”林峰的意志化作一道冰冷的信息流,在联合意识的底层协议中展开,“目标:从‘藏品’,变为‘污染物’。”
掠夺者的逻辑核心高速运转,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它的本能是优化、归档、维持秩序。而林峰提出的,是彻头彻尾的自我毁灭与熵增,这与它的存在基石完全相悖。然而,在《终焉法典》和“因果剪刀”的绝对威胁下,“生存”这一最高指令压倒了一切。逻辑壁垒在短暂的冲突后,选择了屈服。
“方案可行性:17.3%。风险:不可逆的自我概念污染。执行细节?”掠夺者以毫无感情的逻辑回应,表示了默认。
“收缩,而不是扩张。”林峰的“叙事污染”能力在这一刻找到了全新的定义,“我将停止一切对外侵蚀,转而向内坍缩。将我自身的存在,从一件‘结构奇特的艺术品’,重塑为一个不稳定的、高维信息熵急剧溢出的‘概念肿瘤’。”
他的意志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开始剖析自己的存在本质。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操作,如同一个画家亲手将自己的传世之作泼上强酸,只为让那腐蚀的痕迹惊吓到意图窃画的盗贼。
“我将释放出一种‘叙事层面的放射性’,”林峰的计划在细节上变得愈发清晰,“这种放射性不会直接造成破坏,但会释放出大量无法被解读、无法被归档的‘垃圾信息’。它会像病毒一样,宣告着‘我’的存在会降低整个‘展柜’的价值,甚至有极低的概率‘感染’其他藏品。收藏家追求的是‘永恒’与‘纯净’,一个随时可能在概念层面‘腐烂’的藏品,是他洁癖的对立面。”
计划的第一环,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一位神级存在的“心理洁癖”。逼迫祂在“藏品的完整性”和“收藏的安全性”之间做出抉择。一旦收藏家为了避免污染而主动在“本质捕捞网”上撕开一个用于“丢弃垃圾”的缺口,第一个生机便会出现。
“第二阶段,针对‘织工’。”联合意志的视角转向了风暴中心,那个被艾丽西亚拼死守护的、由莉莉丝化身的活化悖论。
这个阶段的指令,不再是冰冷的逻辑,而是通过一种更为晦涩的方式,传递给了作为“瓶塞”的艾丽西亚。那是一股混合着绝望、算计与唯一生机的复杂意念,直接烙印在她的感知中。
艾丽西亚瞬间理解了这个计划。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把无形的“因果剪刀”正在莉莉丝的存在根须上工作,一根根剪断连接着“可能性”的丝线。莉莉丝的未来,正在被系统性地删除。
而林峰的计划,要求她放弃对外的守护,转而成为一个“编织者”,一个引导莉莉丝自我毁灭的编织者。
“极限内循环……”艾丽西亚的意志在颤抖。
计划的核心,是利用莉莉丝本身就是个悖论的特性。她体内同时存在着艾丽西亚赋予的“人性”起点,与新生林峰污染的“魔性”倒影。这两者本是冲突的根源。而现在,艾丽西亚需要做的,就是引导这两股力量,不再对抗,而是首尾相连,彻底“缝合”在一起。
她需要将莉莉丝的存在,从一个线性发展的生命,扭曲成一个无始无终、自我循环的“莫比乌斯因果环”。
起点即是终点,因即是果。当莉莉丝的存在变成一个完美的、在逻辑上自我闭环的圆,那么“织工”那把只能沿着线性因果进行“剪切”的剪刀,就会陷入一个无限循环的算法陷阱。它会永远在那个圆环上寻找可以下刀的“线头”,却永远找不到。
这无法摧毁“因果剪刀”,但足以让它暂时“卡住”。
这是一个比林峰自我污染更加疯狂的举动。艾丽西亚感觉自己像是在要求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形成一个完美的窒息循环,只为躲避刽子手的利刃。
但她没有选择。在感知到莉莉丝的未来被一根根剪断的巨大恐慌中,这份疯狂的对策反而成了唯一的慰藉。她以纯粹的守护意志回应了联合意志——同意。
“第三阶段,针对‘终焉法官’。”掠夺者的逻辑接管了最后的篇章。这是整个“毒饵”计划的收尾,也是唯一的逃生出口。
“终焉法官”的“绝对静止”领域看似无解,因为它不产生能量交换,而是直接修改规则。但林峰和掠夺者解析出的“判决延迟”漏洞,便是破局的关键。
“我将监控整个仪式场的所有信息流。”掠夺者的意志化作一张覆盖一切的无形网络,“我将以全部算力,捕捉一个特定的‘瞬间’。”
那个瞬间,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收藏家的捕捞网因为“嫌弃”林峰这个“概念肿瘤”而撕开缺口;二,织工的因果剪刀因为陷入莉莉丝的“悖论闭环”而陷入算法停滞。
当这两个更高维度的行为同时发生时,必然会在这片被“绝对静止”定义了的区域内,产生一个极其微弱、但层次极高的“复合型规则紊乱”。
这个紊乱,就像是在一潭绝对平静的水面上,同时出现了两个不同源头的涟漪。它们的交汇点,就是整个计划的“奇点”。
“这个奇点,就是我们唯一的信标。”掠夺者继续推演,“它将成为一个错误的‘冲突源’,一个更高优先级的‘目标’。我将利用这个稍纵即逝的窗口,引导终焉法官的下一个‘宣告’。让它的‘裁决’,从对准我们全体,致命地偏移向那个由规则冲突自身制造出的虚假坐标。”
一旦“终焉法官”的攻击落空,其“绝对静止”领域便会因规则的自我修正而出现一刹那的松动。
那,就是唯一的逃离时机。
一个环环相扣、险恶至极的计划,在三个意志的共同审视下最终成型。它不依赖任何蛮力,而是建立在对“神”的行为逻辑与规则漏洞的极限解读之上。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上,任何一个环节的预判失误,都将导致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湮灭。
最大的变数,悬在计划的制定者自己身上。
林峰的“概念肿瘤”化,几乎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为了欺骗收藏家,他必须真正地、彻底地污染自己。即便计划成功,他是否还能从那种高熵的混乱状态中恢复过来,还是会永久地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怪物?这是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而另一个更致命的变数,在于掠夺者。它掌握着最终阶段的执行权,是那个负责按下逃生按钮的角色。在这场背靠背的囚徒困境中,它是否会在最后关头选择背叛,利用林峰和艾丽西亚创造的机会独自逃离?它的绝对理性中,是否存在“信守承诺”这个概念?
联合意志内部,弥漫着一种比面对神罚时更加深刻的沉默。那是一种将性命交托给宿敌的、冰冷刺骨的信任博弈。
绝对的绝望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踏上绞刑架的、精准而疯狂的清醒。
计划已定。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互相鼓舞。
在即将被静止、剪除和收容的命运画布上,一个由怪物、机器与牺牲者共同达成的无声共识,化作了反击的第一笔,也是最后一笔。
倒计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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