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山风已褪去白日最后一丝暖意，裹着山间的湿冷，在坳口打着旋儿掠过。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纱，零零散散洒在枯黄的草丛上，映得每一根草尖都泛着冷光。
不远处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扭曲如鬼爪，投在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随阴风晃得人眼晕。
树旁的青石上，郭小青正托着下巴坐着。梳得齐整的双丫髻上，原本插着的两支银质小簪子丢了一支，剩下的那支也歪了，垂着的淡粉流苏随着她晃腿的动作轻轻摆动。
她的脸颊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婴儿肥，嘴角旁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此刻梨涡陷着，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双清澈的杏眼先是盯着不远处的僵尸，看了片刻又转向远处的小路，眼神里藏着几分期待，又掺着些微的警惕。
毕竟这山坳荒无人烟，夜里只听得见虫鸣和风声，若不是有郭靖在旁，她怕是早就要攥紧衣角了。
不远处那棵老槐树下，僵尸僵立着，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它身形足有七尺高，比郭靖还要高出半头，站在树旁竟显得老槐树都矮了几分。
它额头上的符箓，那符箓是用黄色的符纸画的，边角微微卷起，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用了有些时日。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已经淡了些，但依旧能看出是镇尸符的纹样，符纸表面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像是一层薄纱罩在上面，光晕忽明忽暗，频率慢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而僵尸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就随着这光晕的闪烁开合——每次光晕暗下去时，它的眼睫便会僵硬地抬起，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凶戾，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可不等那凶戾蔓延，光晕又亮起来，凶戾便瞬间消散，眸子重新闭上，整具僵尸又恢复了呆滞的模样，连指尖都不曾动一下。
郭小青托着下巴看了僵尸半晌，又忍不住朝小路的方向望了望。那小路在月光下蜿蜒曲折，路面上满是碎石和落叶，偶尔有夜风卷起几片枯叶，顺着路面滚向远处，像是在替她探路。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稚气：“不知道歆语师妹什么时候能到啊！都等了这么久了，马车怎么还没来？”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下午在客栈时，郭靖收服这具僵尸动静太大，屋顶都塌了半边，还引来了几只低阶的邪祟，虽然后来都解决了，但郭靖说怕再引来封魔师——那些人素来认死理，见了僵尸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要销毁，所以才带着她转移到这山坳里等歆语。
歆语师妹性子温和，又擅长用符箓追踪，按说该早就到了，可现在连马车的影子都没见着，她难免会想：会不会是师妹赶车时遇到了麻烦？还是路上又碰到了邪祟？
郭靖就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块青石上，手里摩挲着一枚铜制的罗盘，罗盘指针偶尔会微微晃动，显然是在留意周围的灵气波动。
他听见郭小青的话，侧过头看她——小姑娘脸上满是无聊，嘴巴微微撅着，连晃腿的动作都慢了些，显然是困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带着练武人特有的薄茧，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力道轻得像碰棉花：“呵呵，别急啊。我们之前住的客栈到这里大概不足十公里，歆语师妹坐马车来，应该要不了多久的。”
他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眼腰间挂着的沙漏——沙漏是黑檀木做的，里面的细沙已经流了大半，“你忘了？正常赶路的话，大概需要大半个时辰，马车的速度虽然慢一点，但也差不多也要半个时辰。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按照时间算，她也该到了。”
郭小青被他捏得脸颊微微泛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像是抹了层胭脂。
她伸手拍开他的手，力道不大，更像是撒娇：“知道了知道了，可就是觉得无聊嘛。这僵尸一动不动的，看久了都快睡着了。”
她说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水光，眼底也泛起了困意——刚才转移的时候，为了赶在天黑前到山坳，她跟着郭靖跑了不少路，现在一坐下，疲惫就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连眼皮都觉得重。
郭靖见她这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是淡黄色的，带着淡淡的油香，边角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精心收着的。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芝麻糕，金黄的颜色，表面撒满了白芝麻，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应该是下午在客栈时买的，他一直揣在怀里捂着。“来，吃点东西，提提神。”
他递了一块给郭小青，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心，只觉得她的手凉凉的。
郭小青接过芝麻糕，指尖触到糕体，是温热的。她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口感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喉咙，带着芝麻的香气。
那点甜味像是有魔力似的，刚才涌上来的困意果然消了些，她眼睛亮了亮，刚想跟郭靖说“真好吃”，却见郭靖猛地睁开双眼，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沉声道：“来了！”
郭小青立刻停下咀嚼，嘴里还含着芝麻糕，就慌忙竖起耳朵——起初只听见风声和虫鸣，可仔细听了片刻，果然，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了“轱辘轱辘”的声音，是马车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清晰的节奏感，在寂静的山夜里格外明显。
她眼睛一亮，瞬间从青石上跳了起来，动作快得像只小兔子，刚才的昏昏欲睡一扫而空。
她朝着马车传来的方向用力招着手，手臂高高举起，粉色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挂着的银色小铃铛随着动作叮铃铃响：“这里！歆语师妹，我们在这里！”
郭靖也站起身，朝着小路的方向望去。
月光下，一辆乌木马车正缓缓驶来。马车的车厢是用乌木做的，纹理清晰，车厢两侧雕刻着简单的云纹，车门旁挂着一块小小的铜铃，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作响。车轮是木制的，边缘裹着一层铁皮，所以碾压地面的声音才会这么清晰。
车旁跟着一只千纸鹤，纸鹤是用黄色的符纸折的，表面泛着淡淡的黄色光晕，在月光下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它绕着马车盘旋飞行，显然是循着郭小青之前释放的追踪符文来的。
郭靖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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