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桥大队距离吕殿公社,不过五里地。
以谢新学的脚力,二十分钟就到了。
食堂的负责人,是谢新学高中同学李东方的父亲,一墙之隔的食品公司里,李东方的母亲负责卖肉。(注解1)
李东方高中毕业,通过父母的运作来到食堂上班,这就算是正式工作了,让不少人眼红。
“新学,你咋来了?”
李东方正准备关门呢,看到谢新学吃了一惊。
“炒上几个菜,打上两斤散酒,叫上李婶儿还有李叔,咱们喝一盅,我请客。”
李东方一头雾水:“为啥啊?”
谢新学随口编个理由:“我要结婚了。”
“赵雅芸吗?”李东方羡慕坏了。
那可是十里八乡鼎鼎有名的大美女,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呢。
谢新学点点头,李东方说:“是个高兴事儿,但也用不着请我们一家子吃饭啊。”
“这不是,想找婶子买点儿肉的嘛。”谢新学眨了眨眼睛。
李东方秒懂,拍着胸脯说:“多大点儿事儿,咱俩什么关系,包在我身上了,不可能让你破费。”
在城里,买粮买肉是要凭票的。(注解2)
但是在农村就不用,粮油都是用对照工分,生产队里发的。
肉类到食品公司购买,供销社里还能售卖一些副食。
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很穷,根本吃不起。
加上农村的肉类供应本就不多,逢年过节会十分紧张,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谢新学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而是天天都要。
所以这顿饭,必须请!
饭桌上,谢新学秉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真理,一通彩虹屁夸的夫妻俩心花怒放。
李婶儿当场打了包票,肉管够。
谢新学趁着敬酒的机会,问:“婶子,羊肉有吗?”
烤串儿嘛,肯定还是羊肉最正宗。
当然,要是搞不到,用猪肉代替也不是不可以。
五花肉烤的滋滋冒油,撒上一撮儿孜然和咸盐,味道棒极了。
李婶儿说:“巧了,昨天老三来找我卖羊,这几天有点儿热,羊肉放不住,所以我没点头。”
“你要的话,明天一早我去他家,直接把羊牵过来宰了。”
“羊肉比大肉便宜不少呢,大肉7毛8,羊肉才6毛5,就是刚入秋,膘儿差点儿意思,不如大肉吃着香。”
谢新学心中狂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来拿羊肉,叔、婶子,你俩真是实在人,我再敬你们一盅!”
一家三口都是海量,两斤散酒很快就见底了。
最后,谢新学执意按照原价结账,搞的他们挺不好意思。
块儿八毛的,谢新学根本不会放在心里。
第二天,谢新学先是找到发小宋仁忠,带着他来到村尾的三伯家。
三伯是篾匠,前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干了,这几年政策有所松动,便重操旧业。
竹篾使用韧性更佳的竹皮部分,剩下的竹瓤用处不大,正好可以做签子。
谢新学削出一根竹签,让宋仁忠照着做,他则是去了食品公司。
等到没人买肉,谢新学才走过去:“婶子!”
“跟我来!”李婶儿带着他来到后面,掀开草帘露出里面的羊肉。
骨头剔掉,全是净肉。
“一共27斤4两,我给你复称。”李婶儿说。
谢新学把住她的胳膊:“用不着这么麻烦,我相信婶子的人品,27.4乘以0.65,等于17.81元!”
李婶儿不由的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县高年年拿第一的学生,比我家东方强多了,他拿小棍在地上划拉半天,才算出来的!”
谢新学掏出18块钱,塞进李婶儿的衣兜里。
“这怎么能行呢,我给你找零!”
“一毛多钱,下次再算。”
谢新学很会做人,为人爽快才是长期合作的基础。
李婶儿象征性的推辞一番,趁着谢新学把羊肉装进麻袋,塞了一些羊下水进来。
谢新学扛着麻袋,走路回到辛桥大队。
宋仁忠大声抱怨:“新学啊,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削了一上午,400多根啊,手都磨出泡了。”
“带上签子,去你家!”谢新学朝着宋仁忠使眼色。
宋仁忠的爹会吹唢呐,和样板戏剧团的一个小寡妇对上眼了,整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帮忙伴奏,十天里有九天不着家。
去他家串羊肉串,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把羊肉扛回谢新学家,上面两大头,下面九小头,一家子饿贼,连根羊毛都不会给你剩下来。
宋仁宗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问:“你扛的什么啊?”
谢新学把麻袋打开一角,宋仁忠瞬间瞪大眼睛!
“回去把下水炖了,当晌午饭!”
“好嘞,新学哥!”
谢新学皱皱眉:“不对吧,你好像比我大呢!”
“有吗?你记错了吧!”宋仁忠一阵心虚。
谢新学一本正经道:“昨天晚上在村口,你叫小芸弟妹来着!”
宋仁忠挠头一笑,把有肉就是哥演绎的淋漓尽致。
趁着宋仁忠烧锅炖肉,谢新学回了一趟家,他小时候用木头做了个简易天秤,可以用来称肉。
生意想要做的长久,不但要保证真材实料,分量也要给的足才行。
“谢新学,你一大早上不做饭,跑哪儿野去了?”
刚进院门,薄嘴唇高颧骨的后妈孙芮枝,就阴阳怪气的指责起来:“也不怕掉沟里,给你的狗腿摔瘸!”
昨天晚上谢新学回来的时候,一家人早就睡着了。
孙芮枝本想着早上把谢新学堵在屋子里,骂他个狗血喷头。
没想到,谢新学一早又出去了。
孙芮枝憋了满肚子的火儿,一手掐腰,一手怒指:“昨天骗玉庆跟着你胡闹,害他被李豁子捶了一顿,有你这样当哥的吗?”
“都说于晓梅会教儿子,简直是放屁,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能教这么混账玩意儿出来,真是死的活该!”
以前,老实厚道谢新学面对责骂,都是选择逆来顺受。
这一次,谢新学才不会惯着她,一脚踹碎地上的破水缸:“孙芮枝,你再敢羞辱我妈,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
孙芮枝吓了一跳,瞪眼道:“你把玉庆坑的那么惨,还不让人说了?”
“你会教儿子,他要是不蠢的话,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活该他挨打!”
“这事儿先不提了!你昨天领补助了把,按照规矩,给我。”
孙芮枝之所以降低姿态,不是因为怕了,而是打谢新学那27块钱的主意。
她打算先拿到钱,然后再算总账!
“以后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谢新学哼道:“别人的规矩,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