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晓我当时在梦中的心境,醒了反复想,却也想不明白。”雏艳主语调沉重,面上仍是笑着,烟斗在手上转了一圈后贴近她唇角,她侧眸道着:“寒有,你从未曾去过大荒,你不知道,那地方比起如今的东海,凄凉数倍。但大荒,在昆仑司成立前,并非这模样。”
“大荒受到昆仑迫害,也是主座倾尽全力帮助龙族的原因之一吗?”
“迫害算不上啦,无非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雏艳主望向殿内那青黑色石头,倏然笑了两声,“真正受到迫害的,是你们的执法使以及他的家族。”
“执法使?他仙法高深,行事果决,家族出身又清白,能与昆仑有何过节?”
“你知道若水吗?”
“在书上见过,据说是在地下极府山底发源,河水鲜红似血,入眼再无其他颜色。”
“嗯,书上说的没错,但描述太简短了。”雏艳主放下烟斗,翘起二郎腿,念叨着:“若水,天地怨气结为死处,而生河渠,是从地下极府,引血为泉,盛魂魄斤两,终向东南,经蜀地,下瀑川眼,汇入酆都阴司冥府,再至洞渊。”
“那,若水与执法使又?”寒有听得云里雾里,他皱起眉头。
“雪山有昆仑,山脊有蛟族,是为雪龙后裔。骑化天日之启盖,然遇火焰则烧锻。族中蛟类皆通体花白,又有华云浮纹流动,称美五海。昆仑自立来,若水河渠常有停滞,生魂死魂重量不一,地下极府积压怨气太重。于是司主差雪龙后裔前去若水,背魂前行,此族类最怕火种,魂魄入水每每灼烧,他们仙法退化,就连头上未破壳的角,日子一长,都磨平了。”
“主座是想说,执法使,是雪龙后裔,曾称美五海的雪山蛟族?”
“对,只是现下雪山已经没有蛟族了,允恒隽,是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位真正的雪龙后裔。世人对昆仑山脊上那个神秘种族的介绍,早换成了‘昆仑山下蟒族,身形庞大嗜血,擅武,喜食山间灵物,闻血而暴起。’”
寒有唏嘘片刻,他咽了咽唾沫,酝酿着措辞:“执法使,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雏艳主愣了一秒,紧接着,一道带着审视与探究的视线落在寒有身上。
“嗯?”
寒有立刻垂下头,拱手解释:“属下单纯好奇。”
“他自然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永远都不知道才最好。”雏艳主不再看寒有,她凝视着手中烟斗,“这件事,除了我以外,这世上,还有一个小家伙知道。可惜的是,她认不出现在的允恒隽,也已经忘记当年那条高贵素净的雪蛟龙了。”
好奇心促使着寒有想继续问,他正想张唇,却听见雏艳主的吩咐。
“你下去吧,拿些魂骨给昆仑送去,顺带到青鸟台捎句话,说我要带东海三殿下入象牙山了,往后洞渊冥府大事小情,都交给执法使了。你去带话的时候,就全当我们不知道允恒隽在风烟山受伤一事,这么着,一来二去的,既能给昆仑上点压力,又能看见,哪方势力,暗地里头,寻思着我雏艳的地盘儿。”
“是。”寒有拱手退下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视线,雏艳主缓缓合上眼,只一瞬又睁开。
她居然不敢再入睡,怕梦中再看见那血肉铺起来的桃花林。
南海府辖,东来殿内。
鹿红靠坐在待客来的茶室,紧紧盯着面前正在喝茶的红衣老头,却一句话也不说。
半柱香过去,红衣老头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他轻轻放下茶杯,垂下眼帘,果断装傻。
“你不喝了?”鹿红笑嘻嘻的,“走吧?”
“干什么去?”老头皱眉,好像真的不理解鹿红意思。
“不干什么啊,溜达溜达,多走走路能给您顺顺茶。”鹿红笑得狡黠,站起身来打算去拉红衣老头。
哪知他躲闪之间,无意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顷刻洒在鹿红手背,刺痛感袭来,她仿若石化了,没有再动。
红衣老头心疼坏了,可他嘴上数落道:“你看了吧,你非要过来拉扯老夫,烫着不疼?”
鹿红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抬步要走。
“哎!哎!宝贝徒儿!小鹿!小鹿……”红衣老头追上来,那头白发在阳光照射下很是亮眼。
鹿红听到他的呼喊,并没有停下,手上传来轻微涩疼,她嘴角勾笑,加快了脚步。
红衣老头望着她行去的方向,步调放慢了些许,他微皱眉,眼中思量浮动。
那前面,是洞渊继承者与涂山神女养伤的偏院,鹿红是想引他过去为他们疗伤。
愈走愈快的鹿红听着跟在她身后的脚步没声了,她迟疑扭头,发现红衣老头静静站在距离她十几米远的小道。
鹿红很是无语,红色光晕围绕她身侧,转瞬,她已站在老头身前,“不是?就帮我救救他们怎么了?我的回天之术是您教给我的,我功法尚浅,不能同时救他们两个,您只需要在我仙法枯竭之前渡给我一些就行了,不会太费劲儿的。”
她眉头呈小丘状鼓起,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明白红衣老头为什么如此逃避。
自打带允恒隽和涂山姐姐回来后,她找了老头数次,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等等招式都用了个遍,可老头就是不同意用帮她!
回天之术能拯救一切性命垂危之生灵,高功大能者甚至能观白骨而重塑死者肉身,令其复活,老头坐镇南海几千年,他定然是后者。
涂山姐姐和允恒隽只是昏迷状态,救醒昏迷的生灵,应当不会损耗太多功力吧?
鹿红以为他是不想出力,故此没有在意红衣老头闪躲的眼。
“小鹿啊,你把他们送到洞渊去便好了嘛!雏艳才是根治这类病症的一把好手。”
“您难道没听说吗?雏艳主携昆仑水官二入象牙山,我就算送他们过去也是白跑一趟。再说了,您就在我眼前呢!当初是您让我到蓬莱任职,我这才结识他们,我跟他们相处千年,早与亲兄弟姐妹无异,您尝尝劝诫我,说要懂得珍惜身边人!现今我们不该救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