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皇城的宫灯都罩上了素白的纱,远远望去像漂浮在黑暗里的星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苏倾月坐在太液池边,指尖拂过冰凉的水面,倒映里的自己鬓角已添了几缕银丝,那是在西域破阵时被戾气侵体留下的痕迹,太医院的老御医把过脉后,摇着头说这痕迹永远褪不去了。
“在等我?”萧景琰的披风突然裹住她肩头,带着股祭天坛特有的烟火气,还混杂着淡淡的戾气。他掌心的护心麟比往日更凉,触到她腕间凰纹时,激起的金芒竟带着淡淡的灰,像蒙了层尘埃。
苏倾月抬头,正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黑气,快得像错觉。昨夜她特意在他的药汤里加了“清灵草”,那是从西域带回的唯一能暂时压制戾气的药材,当时药汤泛着碧绿色的光,李太医说这药能保三日安稳。可看他现在的样子,药效显然在减弱。
“三日后的祭祀,你打算怎么办?”苏倾月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那里的皮肤比往日更冷,“李德全那群人在暗中调动禁军,东宫的白幡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们是想借祭天的名义……”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萧景琰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他望着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岛,那里的假山上新修了座青铜亭,亭顶的符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那是按他的旨意修建的,当时他说:“修座亭子镇压幽冥邪气,让百姓安心。”可苏倾月现在才发现,那亭顶的符文根本就是灭凰阵的一部分。
“可你体内的戾气……”苏倾月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凰纹烫得惊人,“李太医说过,祭天仪式的香火会引动你体内的戾气,到时候你很可能……”
“我能控制。”萧景琰猛地抽回手,护心麟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倾月,相信我,就像三年前在北境那样。”
苏倾月看着他眼底的挣扎,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北境战场。那时他为了救被蛮夷围困的她,强行催动金血,结果昏迷了整整七日,醒来后咳了半个月的血。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掌心的凰纹贴在他的胸口,那里的护心麟正微微发烫:“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用凰血净化你体内的戾气,哪怕……”
“不准说傻话。”萧景琰捂住她的嘴,护心麟的光芒映着他泛红的眼眶,他突然把她揽进怀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说好要一起去江南看桃花的,你忘了?去年你还说要在桃花树下酿酒,我答应过要陪你。”
太液池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夜风卷着荷叶的清香吹来。苏倾月瞥见岸边的柳树下闪过道黑影,那影子的轮廓矮胖,手里捧着个四四方方的青铜匣子,正是李德全常用来装密信的那个。她的凰纹骤然警惕,指尖悄悄凝聚起力量:“夜深了,我们回去吧。有些事,我想再去确认一下。”
回到寝殿,苏倾月借口更衣,从梳妆台后的密道悄悄去了天牢。天牢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味和草药味。李太医蜷缩在角落,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血污,原本挺直的脊梁弯得像根老柴禾。
看到苏倾月,他突然激动地扑过来,铁栏撞得他指节发白:“娘娘!臣知道灭凰者是谁了!是……”
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喉咙,眼睛瞪得滚圆,像被人扼住了脖子。苏倾月冲过去时,只看到他嘴角溢出的黑血里,漂浮着细小的青铜碎片,是傀儡蛊的残骸,有人在天牢的饭里下了蛊。
“是谁?”她抓住李太医冰冷的手,凰纹的金红光芒注入他体内,试图延缓蛊虫的发作,“告诉我,灭凰者到底是谁?是不是沈明远?”
李太医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在地上划出个潦草的符号,那是个“萧”字,笔画扭曲,像是用尽全力刻下的。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倾月的身后,瞳孔里浮起极度的恐惧,最后一口气断绝时,手指还指着宫门的方向。
苏倾月的血液瞬间冻结。那个“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痛。她猛地转身,只见萧景琰站在牢门外,玄铁剑的剑尖滴着黑血,后颈的黑纹在火把下清晰可见,像条活过来的蛇。他的眼神空洞而陌生,护心麟的光芒彻底变成了灰黑色,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润。
“你都听到了。”他缓缓举起剑,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既然如此,你也必须死。”
“萧景琰,你看看我!”苏倾月的凰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金红气流在她周身织成护盾,“是我啊,倾月!是戾气在控制你,是沈明远的残魂!”
萧景琰没有回答。他的剑带着黑风向她劈来,剑气所过之处,牢门的铁栏瞬间化为齑粉,碎石子溅在苏倾月的护盾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倾月转身躲避时,突然发现他的剑招变了,不再是萧氏皇族引以为傲的“朝阳剑法”,那剑法每一招都带着金芒,堂堂正正;而现在的剑招阴狠毒辣,招招直击要害,分明是天机阁的“灭凰十三式”,是专门克制凰血的剑法。
“你被灭凰者附身了!”她的凰纹与他的剑气相撞,激起漫天金黑交织的火花,“沈明远的残魂藏在你体内,他想借你的手杀了我,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萧景琰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捂着头痛苦地嘶吼,体内的戾气与护心麟的力量激烈碰撞,后颈的黑纹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倾月……”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玄铁剑哐当落地,“快走……别管我……”
天牢外突然传来号角声,那声音急促而尖锐,是禁军集结的信号。苏倾月冲到牢门口,只见无数禁军举着火把包围了天牢,火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如同鬼魅。为首的李德全举着圣旨高喊,声音尖利得像刮玻璃:“陛下有旨,苏倾月勾结天机阁余孽,意图谋害圣驾,就地格杀!无关人等,谁敢阻拦,以同罪论处!”
苏倾月的凰纹骤然暴走。她看着那些禁军甲胄上若隐若现的青铜符文,突然明白这是个圈套,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先除掉李太医,再借萧景琰的手除掉她,最后让被戾气控制的萧景琰成为傀儡皇帝,整个大胤的江山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萧景琰,记住我的话!”她转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凰纹的金红光芒在他眉心凝成小小的凤印,像朵绽放的桃花,“三日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等我来救你!”
说完,她转身冲向围墙,金红光芒在身后炸开,将追来的禁军震得东倒西歪。她知道前路必定铺满荆棘,但只要能救萧景琰,能保住他们共同守护的家国,哪怕是与整个天下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三日后的祭祀大典,晴空万里,可祭天坛上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萧景琰穿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站在祭天坛顶端,护心麟的光芒彻底被黑气笼罩,像块蒙尘的石头。李德全站在他身后,捧着的青铜匣子里,十具青铜傀儡散发着幽蓝的光,傀儡的眼睛是用西域的黑曜石做的,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吉时到!”司仪官的声音响彻天坛,带着刻意拔高的亢奋,“请陛下献祭!”
萧景琰的手缓缓抬起,掌心的黑气凝聚成爪状,朝着祭品台抓去,那里绑着的,是被污蔑为“天机阁余孽”的百官,为首的正是苏倾月的父亲苏将军,他的白发在风中飘动,脊背却挺得笔直。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凤鸣,清亮而决绝。苏倾月骑着通体赤红的战马冲上天坛,凰纹的光芒在阳光下织成巨大的凤凰虚影,翅膀展开时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她手中的长剑带着金红气流,直取李德全的咽喉:“李德全,你的死期到了!”
“抓住她!”李德全尖叫着后退,手中的青铜匣子突然炸开,十具傀儡同时扑向苏倾月。那些傀儡的关节处都刻着灭凰符文,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青铜手臂扫过的地方,石板都裂开了缝。
苏倾月的长剑在空中划出金红弧线,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在傀儡的关节处。她一边厮杀,一边看向祭天坛顶端的萧景琰:“萧景琰,你看看清楚!这些才是你的敌人!是他们把你变成这样的!”
萧景琰看着她在傀儡中厮杀,金红光芒在她周身流转,像极了三年前北境战场上,她为了救他,孤身对抗蛮夷巫师的样子。体内的戾气疯狂叫嚣着让他动手,可护心麟却在发烫,眉心的凤印突然亮起微光,那是苏倾月留下的印记,带着她的温度和力量,正在唤醒他被压制的神智。
“倾月……”他喃喃道,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玄铁剑突然转向,一剑刺穿了李德全的肩膀,“是你害了我!是你勾结沈明远,用戾气控制我!”
李德全的惨叫被凤凰的啼鸣淹没。他捂着流血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景琰:“陛下,你不能醒!你忘了是谁帮你登上皇位的吗?是我!是灭凰者!”
苏倾月趁机解决掉最后一具傀儡,她冲到萧景琰面前,看着他眼中渐渐恢复的清明,突然将长剑刺入自己的掌心。金红血液顺着剑刃流入他的体内,带着温暖的力量,所过之处,黑气像冰雪般消融:“我要用凰血彻底净化你体内的戾气,别怕,我陪着你。”
“不要……”萧景琰想推开她,却浑身无力。他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游走,驱散着冰冷的戾气,也感觉到苏倾月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弱。
当最后一缕黑气从萧景琰体内消散,祭天坛的上空突然降下金光,温暖而纯净。苏倾月望着他恢复温润的眼眸,突然笑了,那笑容像雨后的桃花,干净而明亮。她的身体却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凰纹的光芒渐渐黯淡。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但只要他没事,这就够了。
萧景琰接住她的瞬间,护心麟与她的凰纹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在漫天金光中,两人掌心的纹路缓缓融合,凝成完整的龙凤图腾,永远烙印在了祭天坛的青石板上。
金光散去时,苏倾月的气息已经很微弱。萧景琰紧紧抱着她,眼泪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撑住,倾月,我们还要去江南看桃花,你答应过我的。”
苏倾月的睫毛颤了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没能再睁开眼睛。祭天坛下,被解救的百官望着这一幕,有人悄悄抹去了眼泪。谁也没有注意到,李德全的尸体旁,一缕极淡的黑气正悄悄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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