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这帮人乱糟糟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时间就是金钱，不，现在时间就是命。
带头的墨镜男一脚踹在旁边的一个麻袋上，沉重的袋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闷响。
他显然也失去了耐心，冲着手下那几个混混吼道：“妈的，都杵在这儿干什么？等天亮吗？一家一家跑，这三十斤阴聘得送到什么时候去！”
他手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确实，刘总的要求是天亮前，把这三十斤阴聘送到指定的所有“客户”手里。
这些客户不是活人，而是分散在城里各个火葬场、墓地，甚至是一些荒山野岭的坟头。
靠两条腿跑，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我清了清嗓子，开口了：“这样跑下去肯定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包括那个墨镜男，他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和不爽。
我没理会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分开行动，打车去。每辆车最多坐两个人，分头去不同的地方，这样效率最高。”
一个混混立马叫嚷起来：“打车？你说得轻巧！这深更半夜的，去的地方又都那么邪门，谁知道车费得多贵？这钱谁出？”
“刘总出。”我言简意赅，目光转向墨镜男，“你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刘总确认，就说这是我的提议。如果因为效率问题耽误了事，责任我们谁都担不起。我想，刘总不会在乎这点车钱。”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这群人虽然蛮横，但并不蠢，他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墨镜男盯着我看了几秒，最终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他走了回来，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明显已经默认了我的方案。
“行了，就按他说的办！”墨镜男不耐烦地一挥手，算是拍了板。
我立刻接着他的话，开始安排任务，不能给他们任何迟疑和反悔的机会。
“时间紧迫，我们一共十二个人，加上大哥你们几个，人手足够。现在开始分东西，每个人拿四斤，最多两个人一组，拿到东西立刻出发，不要耽搁！”我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在这种混乱的关头，必须有一个清晰的指令。
墨镜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指着地上的一个大麻袋，对他那几个小弟喝道：“地上这二十斤，你们几个分了，赶紧滚蛋！”
那几个混混如蒙大赦，立刻手脚麻利地把那二十斤阴聘瓜分干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宿舍楼的阴影里。
墨镜男又看向我们剩下的十个人，包括我和叶琳琅。
“剩下的十斤，你们自己去隔壁宿舍拿，然后按照他说的，两人一组，自己分配地方，快！”
众人闻言，立刻涌向隔壁宿舍。
一时间，走廊里脚步声杂乱，人影晃动。
叶琳琅站在我身边，身体微微发抖，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
“林羽……”她抓住我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们也要去吗？火葬场……乱葬岗……那、那种地方……”
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颤抖。
这个任务对于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来说，确实太过残酷和恐怖。
我转过头，看着她那双被恐惧浸透的眼睛，心中莫名地软了一下。
“别怕。”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量，“有我。”
“可是……可是那里……”她的话语不成句，显然已经吓得不轻。
我打断了她的话，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叶琳琅，你听着。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后果可能比去那些地方更可怕。你只要紧紧跟着我，我保证，我会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承诺，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的无助触动了我，又或许，是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我内心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我只知道，我必须让她镇定下来。
我的话似乎起到了作用。
叶琳琅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被我的笃定驱散了不少。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其他人拿着分好的阴聘陆陆续续从隔壁出来，准备各自散去的时候，叶琳琅突然一把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好！我跟你走！我们现在就走！”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胳膊被她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轮廓和微微的颤抖。
这感觉有些异样，但我没时间多想，只当她是真的吓坏了，需要一个依靠。
“行，我们走。”我点了点头，带着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从隔壁宿舍领了属于我们那份，一共八斤阴聘。
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泥土和某种香料的古怪气味。
走在下楼的路上，我问她：“你想去哪个？”
“我……我不知道……”她仍然紧紧挽着我，头几乎要埋进我的臂弯里。
我想了想，火葬场人多眼杂，而且管理严格，半夜进去说不定会触发警报。
相比之下，那些荒郊野外的乱葬岗虽然阴森，但限制要少得多。
“那就去城西的乱葬岗。”我做出了决定，“那里最偏，也最‘对口’。”
我们很快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一听我们要去城西乱葬岗，脸色立马就变了，连连摆手说不去。
我没多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拍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师傅，我们只到乱葬岗外面的路口，不会让你进去。这些钱，够你跑两趟了。”
看着那几张红色的钞票，司机脸上的抗拒变成了挣扎，最终还是在金钱面前败下阵来。
他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驶离了市区。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城市的霓虹灯火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取代。
道路越来越颠簸，路灯也变得稀疏，最后彻底消失。
车里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幽光芒，和我们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叶琳琅一直紧绷着身体，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能理解她的恐惧，因为就连我，也感觉到一股寒意正从车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个荒凉的土路路口停了下来。
司机指了指前面黑漆漆的一片，声音都有些发颤：“前、前面就是了，再往里车开不进去了。我就在这等你们？”
“不用，你回去吧。”我推开车门，将叶琳琅也拉了下来。
车灯照亮了我们面前的一小片区域，能看到一条被野草淹没的、勉强能称之为路的小径，蜿蜒着通向更深沉的黑暗。
出租车几乎是逃也似的掉头离去，红色的尾灯很快就被黑暗彻底吞噬。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天色已经完全擦黑了，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蔽，只有几颗惨淡的星星挂在天边，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亮。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荒草时发出的“沙沙”声，听起来像是无数人在低声耳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泥土和败叶的气味，阴冷潮湿，吸入肺里，感觉连骨头缝都是凉的。
“林羽……”叶琳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这里……这里真的有……有那种东西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我抬头望向那片黑暗的深处，在那片黑暗中，我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贪婪、饥渴、又带着无尽怨念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躁动，然后对叶琳琅说：“把咱们带来的纸钱拿出来，还有那个刻着字的印章，都拿出来。”
叶琳琅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的小包里翻出我们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一沓厚厚的黄纸钱，以及一个冰冷的、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方形印章。
我接过印章，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
我把它塞进口袋，然后一手提着那八斤沉甸甸的阴聘，另一手拉住叶琳琅。
“走，我们进去。”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色中显得异常清晰。
拉着她，我迈开了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乱葬岗深处的小径。
脚下的野草很高，不时有带刺的植物划过裤腿。
越往里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周围的温度也仿佛在急剧下降。
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一些东倒西歪的土坟和破败的墓碑，在微弱的星光下，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蹲伏在黑暗里。
叶琳琅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地被我拖着走，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我的身上。
我能感觉到，我们已经踏入了这片土地真正的“领地”。
四周的阴风更烈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不甘的哭嚎。
我的脚步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比周围其他坟包都要大一些的土坟前。
这个坟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土堆，但它给我的感觉，却比任何一座有碑的坟都要来得压抑。
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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