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轩的电话打来时，我正盯着窗外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着一个残缺的符文。
手机嗡嗡的震动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
“喂，大忙人，还没死呢？”季轩那标志性的贫嘴从听筒里传来。
我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托你的福，还喘着气。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全年无休的快递小哥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
“嘿，别提了。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片区的快递量骤减，清闲得我骨头都快生锈了。怎么样，我这算是沾了你的光，天下太平了？”他话里有话，这小子知道我干的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但从不多问，只是偶尔用这种方式调侃。
“少来，天下太不太平我不知道，但你清闲了就该请我喝酒。”
“得了吧你，你那酒量，我怕把你抬回去的时候，叶琳琅直接把我给废了。”他又把话题扯到了叶琳琅身上，“说真的，你俩到底什么情况？上次见她一瘸一拐的，是不是又跟你出去‘冒险’了？你小子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提到叶琳琅，我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心里涌上一丝愧疚。
上次的麻烦事，确实是她替我挡了一下，才伤了脚踝。
“她的脚好多了，我让她在家歇着。过两天我攒个局，请你喝酒，算是封口费。”
“这还差不多。”季轩满意地哼哼两声，“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得抓紧了，叶大美女身边苍蝇可不少。当然了，你身边的花蝴蝶也不少，比如那个紫希……”
紫希。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我的神经。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脑海里闪过的却不是紫希的脸，而是另一张清冷又带着一丝倔强的面容——夏槐。
说起来，我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她了。
“不跟你扯了，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我打断了季轩的喋喋不休。
“行，等你电话。记得啊，对叶大美女好点！”
挂掉电话，我给叶琳琅发了条消息，嘱咐她脚伤没好利索之前，晚上不许再出来乱跑，好好在家待着。
几乎是秒回，她发来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知道了，啰嗦鬼”。
我无奈地摇摇头，收起手机。
季轩的话提醒了我，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我需要人手，大量的人手。
而能给我提供这种特殊“人力资源”的，只有张姐。
而紫希和夏槐，都在张姐的公司。
去张姐那儿，正好。
半小时后，我站在了“众诚人力资源有限公司”的门口。
公司名字听起来一本正经，甚至有些土气，但谁又能想到，这里是整个城市最大的人力中介，业务范围之广，超乎想象。
推开玻璃门，前台的小蕾看到我，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一声：“羽哥，你来啦！”
我笑着点点头，目光却在大厅里逡巡。
还没等我开口问，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找张姐？”
我循声望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夏槐正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职业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
她明明只是站在那儿，却自成一道风景，让周围嘈杂的办公环境都黯然失色。
“嗯。”我应了一声，朝她走过去。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更像是通知。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前台小蕾已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看我，又看看她们公司里公认的高岭之花夏槐，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我能理解她的惊讶，在公司里，夏槐是出了名的不假辞色，别说约男人吃饭，就是跟男同事多说一句话都很少见。
“好。”我答应下来。这份意外之喜，我没有理由拒绝。
夏槐满意地点点头，端着咖啡，转身踩着高跟鞋走向自己的工位，留给我一个利落的背影。
我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
张姐正坐在她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审阅文件。
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但眼神里的精明和阅历，却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小林来了，坐。”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也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下。
“张姐，我来是想跟你谈谈阴聘的事。”
我开门见山，跟张姐这样的人打交道，兜圈子没有任何意义。
张姐放下手里的笔，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哦？你上次那个单子不是刚结了吗？这么快又有新项目了？”
“这次的摊子有点大，我需要人手。”我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个。”
张姐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锐利了许多。
她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一百个？小林，你这可不是小数目。你知道，这种‘员工’虽然不用付五险一金，但管理起来的麻烦，可比活人大多了。你要这么多人，想干什么？”
“这个张姐就不用操心了，我只管用人，出了事，也由我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到贵公司。”我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雇主只管提要求，中介只管“招人”，至于用途和后果，与中介无关。
张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微送风声，气氛有些压抑。
终于，她笑了笑，打破了沉默：“好一百个就一百个，三天后，给你凑齐。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我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谈妥了正事，我便起身准备告辞。
可就在我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张姐的声音又从背后悠悠传来。
“小林啊。”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已经摘下了眼镜，用一块绒布慢慢擦拭着镜片，动作优雅而从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我听说，你跟我们公司的夏槐……走得很近？”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跟夏槐的事，公司里知道的人不多，更不用说传到张姐这个大老板的耳朵里。
“张姐说笑了，就是普通朋友。”我含糊地解释道。
“是吗？”张姐把眼镜重新戴上，目光透过镜片，变得有些深不可测，“小林，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张姐倚重你，也欣赏你。但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们公司的这些姑娘，个个都是好样的，但有些人，看看就好，别靠得太近。有些东西，一旦沾上了，就甩不掉了。”
我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张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警告我离夏槐远一点？
为什么？
是因为她把夏槐当成得力干将，不希望她因为谈恋爱分心？
还是说……夏槐身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问不出口。
在张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辩解和追问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明白了，多谢张姐提醒。”我最终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大厅，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反复回响着张姐最后那句话。
甩不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寻找夏槐的身影，她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侧脸的线条紧绷，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问题。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看起来圣洁而无害。
就在这时，公司大门被推开，一个人影匆匆走了出去。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个身影，脚步不由得一顿。
是紫希。
她好像很急，连跟前台打招呼都忘了，低着头快步消失在街角。
季轩的话、张姐的警告、夏槐的邀约、紫希的出现……这些人和事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牢牢地困在中央。
我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中午和夏槐的饭局，看来不会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离开众诚公司，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一条老街。
街尾有家不起眼的书店，老板是个古怪的老头，但店里的藏书却包罗万象，有些甚至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孤本。
我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书架，从一排厚重的古典文学典籍后面，抽出一本没有封皮，用牛皮纸包裹着的线装书。
书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朱砂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阴阳手札》，里面记载着无数我闻所未闻的秘法和禁忌。
张姐的话让我心神不宁，我需要从手札里寻找一些答案。
或许，关于“沾上就甩不掉的东西”，这里面会有一些线索。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老旧吊扇转动的吱呀声。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札。
一股陈旧的墨香混合着纸张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让我的心绪慢慢沉静下来。
我的指尖抚过那些朱红色的字迹，目光快速地扫过一页页关于役使鬼神、契约咒缚的记载。
这些内容我早已烂熟于心，但今天重读，却总觉得心绪不宁。
终于，我翻到了一篇名为“魂印”的章节。
开篇第一句，就让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以魂为印，刻骨为契，受印者，生生世世，皆为烙印者之奴，无从逃脱，无从背叛，除非……”
除非什么？
后面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晕开了一片。
我凑得更近，几乎要把脸贴在书页上，努力分辨着那几个残缺的字形。
冷汗，不知不觉间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
这手札里记载的东西，向来凶险异常，但这“魂印”之术，其霸道和诡异，依旧让我感到心惊肉跳。
张姐说的“甩不掉的东西”，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我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这短短几行字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手指下意识地描摹着那片模糊的字迹，试图从那残存的笔画中窥得一丝天机。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本神秘的手札和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秘密。
我的手指在那片模糊的字迹上反复摩挲，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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