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被点燃的火焰,那不是酒精催化出的虚火,而是某种沉寂已久的渴望被重新唤醒的光。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是要把这个承诺砸进自己的骨头里。
“羽哥,我懂了。”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着,“两次机会……我一定……一定做个有为青年!”
“有为青年”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与这个昏暗酒吧格格不入的生涩和正直。
我几乎能想象到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招聘会的人潮中紧张地攥着简历的年轻人形象。
或许,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他整个身子都微微一震。
这具被酒精和熬夜掏空的躯壳,实在太需要一些正向的力量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收回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机会是自己抓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再次重重地“嗯”了一声,眼圈微微有些发红,随即转身,脚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虚浮。
他没有和我们多做告别,只是在经过吧台时,将那件脏兮兮的围裙解下,整齐地叠好放在台面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城市的霓虹一闪而过,将他的背影吞没。
“啧啧,可以啊林羽,”一个调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三言两语就感化失足青年,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开坛讲法,普度众生了?”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季轩。
这家伙上个厕所的功夫,外面都能演完一出莎士比亚戏剧了。
我转过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愿意捐点香火钱,我不介意给你留个大护法的位置。”
季轩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回我对面的高脚凳上,随手拿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作响。
“别,我可没那慧根。不过说真的,你刚才那样子,真有点像电影里那些隐世高人。”
他一边说,一边百无聊赖地转头看向酒保离开的方向。
酒吧的玻璃门上还残留着夜里的水汽,映着街对面闪烁的招牌,光怪陆离。
然而,就是这一眼,季轩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变化,就像是高速运转的胶片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前一秒的弧度上,但眼神里的光彩却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怎么了?”我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季轩没有回答我,他微微眯起眼睛,身体前倾,似乎想透过那扇模糊的玻璃门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了一点,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酒吧里喧闹的音乐和客人的谈笑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我们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空气陡然变得粘稠而压抑。
“季轩?”我加重了语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转回头,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惊疑。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又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好几秒才低声问道:“林羽……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你看到什么了?”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上我的心脏。
季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凑近我说道:“刚才那酒保……他走出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看到他背上……”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刚才的画面,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生理性的厌恶和不适。
“他背上怎么了?”我追问道,手指不自觉地在吧台上敲击着,发出“哒、哒”的轻响,暴露了我内心的紧张。
“他背上……好像背着一个人。”季轩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确定的颤抖,“一个老头儿……很瘦,像个猴子一样趴在他背上,脑袋就搭在他的肩膀旁边……”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个老头儿的嘴角,好像还有一颗黑痣。”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嘴角有黑痣的老头!
那个雨夜,那个险些要了我命的代驾老头!他不是应该已经……
我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路蔓延到后颈。
那个酒保,他果然不是简单的“运气不好”,他是被那个东西给缠上了!
我给他的那两道符,或许能保他一时,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那个老鬼,竟然一直像寄生虫一样附在他的身上!
难怪他会说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疲惫,精神恍惚,甚至想寻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日夜背着一个阴魂,阳气被不断吸食,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你看清楚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季轩的眼睛。
季轩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又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就……就一眼。很快就看不见了。可能是灯光太花了,玻璃反光什么的……对吧?”他像是在寻求我的认同,也像是在自我安慰。
看着他那张带着惊魂未定和强烈自我怀疑的脸,我心里瞬间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季轩只是个普通人,他有自己安稳的生活,我不能因为我的事情,打破他的平静,让他陷入这种常理无法解释的恐惧之中。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行压下,脸上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最近恐怖片看多了?这酒吧里灯红酒绿的,光影晃来晃去,看走眼太正常了。再说了,大活人背上怎么可能背着个老头儿,你当是玩杂技呢?”
我的语气轻松得近乎刻意,带着不容置喙的调侃。
季轩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被我的笃定说服了一些,但他眉宇间的疑云并没有完全散去。
“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那颗痣特别清楚……”
“行了行了,”我打断他,端起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杯,朝他举了举,“是你最近太累了,精神紧张,产生了幻觉。来,喝完这杯,咱们也该回去了。”
我仰头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团火,却丝毫无法驱散我心底的寒意。
我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季轩,他依旧怔怔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还在纠结于刚才那惊悚的一幕。
我不能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我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个最平常的话题,将他从那种诡异的氛围里彻底拉出来。
“说起来,”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故作随意地开口,“你最近看起来好像清闲了不少,怎么,终于不用天天半夜还在外面跑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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