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叶琳琅开车。
车里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但那份尴尬和疏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亲近。
车子平稳地停在我宿舍楼下。
我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她却忽然熄了火。
“林羽。”她叫住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鼻音。
我转过头,看着她。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哭过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清亮。
她没有看我,而是垂着眼眸,盯着方向盘,双手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之前不该怀疑你,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你……我……”
她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一声道歉,对于骄傲的叶琳琅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不仅是在为她之前的无礼道歉,更是在为她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而忏悔。
车厢里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拉长。
我能看到她愈发紧张,攥着方向盘的手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终于,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打破了这片寂静。
“我没怪你。”我平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压力大,换做是我,可能比你更沉不住气。”
我的话像是一道赦免令,让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
她猛地抬起头,眼圈又红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地原谅她。
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故意板起脸,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行了,别一副要以身相许的表情。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去帮我买瓶水上来,晚饭吃得有点咸。”
她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我话题的跳跃。
“啊?”
“啊什么啊,渴了。”我指了指不远处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的便利店,“快去快回。”
“哦!好!我马上去!”
仿佛是接到了什么神圣的指令,叶琳琅立刻解开安全带,想都没想就推开车门,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朝着便利店的方向飞奔而去,那急切的样子,好像晚一秒钟,水就会被卖光一样。
我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的街道和那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
叶琳琅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看起来买了不少东西。
我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缓缓扫过街道对面。
那里的灯光比较昏暗,几棵法国梧桐的阴影将一切都笼罩得有些模糊。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行人稀少,车辆偶过。
但我的视线,却最终定格在了一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上。
那辆车停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从我回到宿舍开始,它就没动过。
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
忽然,车里似乎有火光一闪而逝,像是有谁点了一支烟。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今晚想来凑热闹的,不止一方啊。
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沉重地荡开。
然而,预想中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未出现,包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古朴的吊灯,在红木圆桌上投下一圈温润而孤寂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老木头和陈茶混合的独特气味,安静得有些过分。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林羽,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推开的是自家书房的门。
我的心跳虽然恢复了平稳,但那根紧绷的弦却丝毫没有松懈。
几个小时前,林羽说过的话,此刻又在耳边回响。
那是在一家烟火气十足的街边小馆,我们为了等张姐的消息,随便找了个地方填肚子。
我正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林羽却忽然放下了筷子,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
他的眼神很专注,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猎豹,沉静中透着一丝不易察á?的锋芒。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人来人往,灯火璀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是看到几个老朋友,看来我们今晚的‘局’,会比想象中更热闹一些。”
“老朋友?”我更加好奇了,“谁啊?我怎么没看见?”
“你不用看见,”林羽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他们是属苍蝇的,闻着味儿,自己会找过来。放心,今晚必来凑热闹。”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荡开一圈圈涟漪。
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简单的老友重逢。
从饭馆出来,我们便直接回了这家事先约好的茶楼。
张姐在电话里说,她已经联系上了那位“马大师”,正带人过来。
可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包间的门却迟迟没有被推开。
等待,有时候比直接面对冲突更磨人。
我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也踩在我的焦虑上。
“张姐不会出什么事吧?会不会是……”
“别急,”林羽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她会来的。对方想拿捏的,无非是气势和时机。让他们等,我们奉陪就是了。”
他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焦躁的情绪稍稍平复。
就在这时,门外终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门被“豁然”一声从外面推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脸歉意和焦急的张姐,她看到我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侧身让开。
随后,一行四五个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穿一套藏青色的对襟唐装,手里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面相看着道貌岸然,但一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算计的贼光。
“张姐,这位想必就是你电话里提到的马大师了?”林羽依旧坐着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目光在那人身上一扫而过。
“林先生,叶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张姐急忙介绍道,“这位就是马九爷,道上的朋友都尊称一声‘马大师’。”
那马大师将核桃在掌心“咯咯”一转,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林羽,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哦?这位就是张老板请来的高人,林小友?看着……真是年轻有为啊。”
他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也跟着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看向林羽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温度仿佛降了好几度。
我能感觉到,张姐的身体都有些僵硬。
林羽却笑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不疾不徐。
“马大师客气了。年轻是爹妈给的,至于有没有为,那得看事儿办得怎么样。”
他顿了顿,将茶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马大师的双眼:“倒是‘大师’这个名号,分量可不轻。如今这世道,招摇撞骗的‘大师’见得多了,也不知马大师是哪一种?”
此话一出,马大师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去,手里的核桃也停止了转动。
他身后一个脾气火爆的壮汉立刻踏前一步,指着林羽喝道:“小子,你怎么跟马爷说话的!”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羽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壮汉只是嗡嗡叫的苍蝇。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心虚了?别急着动手嘛。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我们今晚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遛马’的吗?”
“你!”马大师气得脸色发紫,一双小眼睛里迸射出阴冷的寒光。
他刚要发作,包间的门,却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这一次,没有敲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脸上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将他所有的表情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开口说话,一股远比马大师那伙人更加凌厉、更加危险的气息,便如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一直稳坐泰山的林羽,在看到这个墨镜男的瞬间,那轻叩桌面的手指,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终于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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