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水雾漫过脚踝时，我才真正卸下了一路紧绷的弦。几个负责看守的鲛人正交头接耳，见我们归来，纷纷抬眼望过来。
“把鲛珠放入湖中。”
“是，神尊。”我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十几枚鲛珠，指尖触到珠体的刹那，仍能感觉到它微微的震颤，像是在渴望回归故土。
走到湖边，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浸入冰冷的湖水，指尖刚一松开，鲛珠便如活物般向下坠去，在水中荡开一圈圈光晕。
湖底的水草被那光芒照亮，隐约能看见沉睡的鲛人们缓缓睁开眼，眸中泛起惊喜的光。
鲛人忍不住欢呼，尾鳍拍打着水面。
湖里的鲛人纷纷游了过来，为首的鲛人首领摆动着布满银纹的尾鳍，浑浊的眼珠里滚下泪珠，落在水面上，竟也化作了细小的珍珠。
它们兴奋地拍打着湖水，激起的浪涛里，能看见无数透明的鳞片在闪烁。
神尊负手立于岸边，目光落在那些簇拥着鲛珠的鲛人身上，淡淡开口。“本尊已抢回鲛珠，那些怨血可就归我了？”
鲛人首领重重一点头，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古老的音节。随着它一挥鳍，平静的湖面忽然开始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湖底深处升起。
不一会儿，无数米粒大小的血珠从水中漂出，它们泛着暗红的光，在空中连成一条蜿蜒的线，纷纷飘向神尊的双眸。
我看得心惊，那些血珠里裹着的，是多年来因鲛珠被夺而惨死的鲛人的怨念，触碰到神尊眼眸的刹那，便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
就在这时，湖中的鲛珠忽然开始变化。它在水光中慢慢变大，表面的莹白褪去，渐渐浮现出细腻的肌理，竟开始长血长肉。
不过片刻功夫，那十几枚珠子便化作了十几个巴掌大的小鲛人模样，它们通体粉嫩，尾鳍还带着半透明的薄翼，双眼睁得圆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分明是新生的模样。
有鲛人泣不成声，伸出手去，那些小鲛人立刻扑进它们的怀里，用软乎乎的脸颊蹭着亲人的脖颈。
其中一个模样最俊的小鲛人，额间有一点朱砂似的印记，正是鲛人首领的孩子。它摆动着小小的尾鳍，直直冲向首领，小小的手臂紧紧抱住其脖颈，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鲛人首领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它的背，浑浊的眼里淌下更多珍珠，落在水面上叮咚作响。
神尊望着这一幕，眸中的血色渐渐淡去。她转身踏上岸边的石阶，“走吧，去看看你爹他们。”
我望着湖水中相拥的鲛人们，原来这世间最珍贵的，从不是奇珍异宝，而是失而复得的骨肉团圆。
我快步跟上神尊的脚步时，身后的镜湖渐渐恢复了平静，那座湖中宫殿，却出现一座连接岸上的拱桥。
“鲛人首领是让我们去宫殿过夜吗？”我望着那座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的建筑，忍不住问道。
神尊瞥了眼宫殿门口摇曳的夜明珠，淡淡道。“应该是吧，用来感谢我们救回那么多小鲛人。”
“可这样一来，人皇那边丢失了鲛珠，会不会再次命猎鲛人来取鲛珠？”
“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神尊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投向西北方的夜空。“毕竟现在第一要务是围剿星宿崖，惩办李秋葵。”
“也是，只能祝它们好运，不要再遭受骨肉分离的苦。”
神尊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本尊解开咒术，你可把戏演好，别露出马脚。”
“放心吧神尊，定不会让他们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好。”神尊看了我一眼，转身猛地挥袖。
一股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岸边那些武林人士忽然动作一滞，像是瞬间从噩梦中惊醒。
“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壮汉握着刀愣住，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又看了看地上倒着的同门，脸色煞白。“我记得自己，方才一直在砍杀同伴……”
“天啊，师弟，你怎么受伤了！”另一个青衣剑客扑到倒地的人身边，看着他胸口的刀伤，眼圈瞬间红了。“是谁伤了你？”
“定是中了幻音！”有人反应过来，指着湖面怒喝。“那该死的鲛人！定是它们用妖术迷惑了我们！”
就在众人骚动之际，我爹清了清嗓子，捂着被刀划开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向我。
他平日里总是板着脸，此刻眉宇间却藏不住关切。“余生，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我连忙扶住他。
“爹，我有事！”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插了进来，赵凤凤捂着头跑过来，发髻散乱，额角果然肿起个青紫色的大包。“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给我脑袋打出个大包！好痛！”
我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脑袋没搬家已经很不错了，算你福大命大。”他指了指脚边横七竖八的尸体，“你看，地上躺着的，都不知道死于谁手。”
赵凤凤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惨状，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在我爹身后四处张望。“那群鲛人呢？刚才还看见它们在水里游……”
“它们早散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清醒过来。”我顺着话头说道，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白露霜。
她也是一脸懵地东张西望，与我眼神相撞，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爹，那里有宫殿，我们可以进去吃喝过夜。”
“你还敢去镜湖的宫殿，不怕里面全是鲛人啊！”赵凤凤一脸嫌弃，“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你不去，我去。”
“余生，凤凤说的对，恐有危险！”
“爹，你别担心，那鲛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你让我睡在这荒郊野岭，我还不如去宫殿躺着。”
“你去吧，等会儿被鲛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胆小鬼，你就看我能不能遇到鲛人吧。”我白了赵凤凤一眼，“我睡大床，你睡草堆。”
“爹！你看赵余生，他非要去危险之地。”
“由他去吧，万一没事，不也为我们找个好地方过夜。”
“听见没，爹爹都让我去了。”我大摇大摆的走向宫殿，身后的武林人士，都交头接耳起来。
见我走进宫殿，毫发未损，便也陆陆续续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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