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山珍海味！”赵凤凤抱着烤乳猪的后腿猛啃，油汁顺着她的下巴滴在罗裙上。
“真是三口一头猪，跟饿死鬼似的。”我摇了摇头，夹起一块五花肉。
“赵余生你小子就是见不得我胃口好！”赵凤凤含糊不清地咂嘴，“这烤乳猪真绝，皮脆得能弹起来，里头的肉还带着蜜香。”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爹爹执起酒壶，给二叔的酒杯满上。“这酒入口绵柔，后劲儿却足，你可得当心。”
二叔举杯与爹爹相撞，“放心，我这点酒量还是有的。就是没想到，这鲛人，竟能摆出这等宴席。”
“是啊，也不知为何出此好意，莫不是有诈？”爹爹看着满桌珍馐，不由警惕起来。
“没事的爹，鲛人见我们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就都回湖里了。给我们弄这么多美味，还不是指望着我们吃饱喝足睡一觉，明日早早离开。”
“余生此话有理！”二叔放下酒杯，拿起他的葫芦。
我笑了笑，“鲛人也不是我们对手，这些吃的也用银针试过，无毒。”
二叔喝了几口葫芦里的酒，“晚上再轮流巡逻站岗，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主意！来，接着喝！”爹爹的酒杯和二话的葫芦相碰，两人畅饮而尽。
我却感到莫名的不安，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美食上去。
“赵余生你噎着了？咋不说话了？”赵凤凤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往桌上一扔，伸手去够那盘琥珀色的蜜饯。“今晚我睡觉，你守着，保护你姐和爹爹二叔，是你男子汉大丈夫的职责。”
话音刚落，邻桌的刀疤男一掌拍在红木桌上，震得酒壶杯盏叮叮当当乱响。
“这鲛人害死我们好几个兄弟！”
“要不杀了鲛人！”胡须男附和起来，“一命抵一命，血债血偿！”
“不可为了私欲杀戮，更何况鲛人还如此款待我们。”悯星的眼神犀利，“如若起了贪心，和那李秋葵有何不同？”
“师兄所言极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勿要枉添罪孽。”小师弟秋风喝了口素粥。
刀疤男猩红着眼瞪向对面的几个道士，喉结滚动着低吼，“你们说什么屁话！那鲛人我害死我们好几个兄弟，一顿饭就给打发了？”
悯星正夹起一块素糕，闻言动作一顿。“镜湖自古便是禁地，石碑上‘擅入者死’四个大字，诸位总该见过。”
“见过又如何？”刀疤男猛地站起身，腰间的弯刀撞在桌角。“我们初来乍到，和它们无冤无仇，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害我们性命！”
他身后两个壮汉也跟着拍桌子，唾沫星子溅到盘中的醉蟹上。“就是！刀哥说得对！摆这桌菜有什么用？能让死去的兄弟活过来？”
“或许真能。”角落里突然传来个尖细的声音，是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先前一直缩在角落喝酒，此刻却探出头来，眼里闪着贪婪的光。“鲛人体内的鲛珠是至宝，能活死人肉白骨。”
“住口！”悯星的声音陡然转厉，原本温和的目光像寒冰。“鲛珠乃鲛人精元所化，取珠必伤其命。他们以诚相待，我们岂能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刀疤男冷笑一声，伸手按住腰间的刀柄。“那几个兄弟跟我出生入死十年，昨天还在跟我抢烤鸡翅膀，今天就命丧黄泉！你让我看着他们白死？
我看你们这个臭道士就是被鲛人灌了迷魂汤！！”
“镜湖本就是武林禁地，闯入必遭反噬。鲛人曾经遭受过屠杀，所以才会使用幻音造成大家自相残杀，来保护自己。”悯星摇了摇头，“幻音扰人心智，只有手上沾过罪孽的人才会相互砍杀，那些死去的武林人士，平日恐怕枉杀过无辜，才会彼此起杀意。”
“你看我们，最多就受点皮肉伤。”小师弟冬月连忙站起来，“所以就别打鲛珠主意了，不然又得中幻音，彼此砍杀。”
“你们几个臭道士，别来诓骗老子！”
“刀疤兄息怒。”小师弟秋风连忙放下粥碗，素白的脸上带着急色。“师兄绝非妄言，我亲眼看见那些互相残杀的武林人士，腰间都挂着人皮荷包，那是黑风寨的标志，去年他们血洗了青柳镇，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
还有那个被乱刀砍死的红衣女子，江湖上谁不知道她是毒蝎娘子，专以活人炼毒。”
“你的意思是我兄弟也是恶人？”刀疤男猛地踹翻了脚边的酒坛，“我告诉你，我的兄弟，从未伤过妇孺！他们凭什么死？”
赵凤凤啃蜜饯的动作停了，她偷偷拽了拽老爹的袖子。
爹爹放下酒杯，指节轻轻叩着桌面，目光在刀疤男和悯星之间转了个圈。“依我看，这事不妨从长计议。”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镜湖既是禁地，本就不该来。如今折了人手，或许是天意，强求不得。”
“大哥说得在理。”二叔连忙附和，又给爹爹满上酒。“那鲛珠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看多半是传言夸大了。”
刀疤男却突然笑了，笑声粗嘎得像破锣，格外刺耳，眼神里带着股狠劲。
“你们要待着你们待，我张猛不能让兄弟白死。今晚三更，我自己去会会那些鲛人。”
“不可！”悯星连忙打断刀疤男的话，“你起了杀心，必被幻音反噬，勿要白白丢了性命！”
“死？”张猛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的狼牙在烛火下闪着寒光。“老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他转身就往外走，粗嘎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你们谁也别想拦我，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歌声。那歌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贴着耳畔响起，调子婉转空灵，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听得人心里发紧。
张猛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狠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他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声音……”
“是鲛人在唱歌。”悯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悲悯。“他们在祭奠被屠杀的族人。”
歌声还在继续，细细听去，竟能分辨出其中夹杂着哭喊。
“这群臭鱼烂虾还有兴致唱歌！”张猛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踉跄着走进了夜色里。
“师兄，”秋风轻声问，“他真的会去吗？”
悯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心魔已生，拦不住了。”
“那我们……”
“备好符咒。”悯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今夜怕是不会太平，若他真的入湖杀鲛人，我们能救则救，救不了……”
“是，师兄。”秋风冬至同时点头，从布包里翻出泛黄的符咒。
“师姐，那刀疤男为了兄弟还挺仗义。”无幽姑娘用丝娟擦了擦嘴，“就是感觉，恐凶多吉少。”
“莽夫罢了。”慕清水喝了口热汤，“悯星小道士说的没错，那幻音只会让恶人互伤致死，也算是一种惩戒。”
“看他这般固执，恐怕也真是拦不住。”
“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慕清水也吃饱了，拉着无幽姑娘的手。“今晚我俩轮流休息，以防万一。”
“是，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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