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好天气。
“赵公子,好了没?”阿蛮的脸色比昨日好了太多,站在店家旁边等我。
“阿蛮姑娘你也四处逛逛,明日酉时山头集合。”我应了声,把包袱甩到肩上。“你也找店家买身新衣裳吧。”
话罢,我把几颗碎银子丢给掌柜的。
“来来来,姑娘这边请,全是上好的料子。”
阿蛮点了点头,跟着掌柜的前去挑选布料。
“白姑娘我们去买点胭脂水粉吧,我看见前面好大个铺子。”
“我不喜这些。”
“走吧走吧,真的好大一间铺子,肯定有你看得入眼的。”赵凤凤脸皮是真厚,拉着白姑娘就跑。“听说里水镇这家胭脂铺,调的醉春红最衬肤色,我得去抢一盒!”
白姑娘被她拽得踉跄了下,脸上泛着点红,轻声劝。“慢点跑,路滑。”
爹爹站在老槐树下,穿了件月白长衫,腰间系着块双鱼佩。见我过去,抬手理了理衣襟。
“我去城西找你王伯伯,他这些年娶了妾室,安定在这里,也是好些年没有叙叙旧了。”
我点头应下,“替我向王伯伯问好。”
“嗯,算你小子懂事。对了,玩归玩,可别惹事。”
“放心吧爹爹,我在这里水镇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敢惹是生非。”
“去吧去吧,玩去吧。”爹爹一挥手,混入人群之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早晨在客栈歇脚时,听邻桌的镖师说,里水镇东头的“醉春楼”最是热闹,今日说什么也得去瞧瞧。
我们几十号人约好分头办事,明日在镇外的云栖山会合。
此刻大家正陆续往外走,有的扛着货箱往码头去,想趁早坐上渡船去游览风景。有的牵着马往镇西去,说是要去买些当地的笋干。
有的去了医馆,有的大量采买着干粮。
而我混在人群里往相反的方向走,里水镇比我想的热闹。
我边走边看,脚边不时有穿开裆裤的小孩跑过,手里举着刚买的糖葫芦,糖渣掉在地上,引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来。
走到东街口,就见“醉春楼”的红灯笼在风里晃。
楼是两层的木楼,雕花窗棂半开着,隐约有丝竹声飘出来。
门口站着个穿绿衫的姑娘,见我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大爷,里边请?”
我没说话,抬脚跨进门,一股脂粉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比客栈里的熏香烈得多,却也热闹得多。
老鸨正坐在厅中央的八仙桌边拨算盘,见我进来,抬眼打量了下。
我穿着刚买的短打,腰间别着匕首,故意往粗豪里打扮了些。
她立刻放下算盘迎上来,脸上的粉厚得像敷了层霜,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堆着。不瞒各位,这是我赵余生见过的,最老最丑老鸨。
“这位爷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
我从怀里摸出锭五两的银子,拍在桌上。银子滚了两圈,撞在桌边的酒壶上,发出清脆的响。
老鸨的眼睛瞬间亮了,伸手就想去接。
我抬手按住,“叫两个姑娘来陪我喝酒。”
“哎哟,爷出手就是阔绰!”老鸨眉开眼笑,把银子往袖袋里一塞,拍了拍手。“小红!小翠!快来伺候这位爷!”
楼上立刻传来两声娇俏的应和,接着就见两个穿粉色罗裙的姑娘下楼来,一个手里拿着把团扇,一个端着个果盘,走到我面前屈膝行礼,声音软得像棉花。
“爷,楼上雅间清净,奴陪您上去?”
我跟着她们上了楼,雅间在二楼拐角,推窗就能看见街上的热闹。
姑娘们手脚麻利地摆上酒杯,又去叫小二传菜,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抓起桌上碟子里的花生米往嘴里丢。
花生炒得香,带着点盐味,嚼起来咯吱响。窗外有卖花的姑娘走过,篮子里的茉莉用湿布盖着,隐约能看见白生生的花瓣。
还有个货郎挑着担子吆喝,担子里的拨浪鼓摇得咚咚响。这光景,竟和我在逍遥岛时有些像。
“爷,您尝尝这酒?”小红姑娘端着杯酒递过来,她指尖涂着蔻丹,指甲尖尖的,像片红花瓣。
我接过酒,刚抿了一口,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在盯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抬眼,透过窗棂往街上看。
街上人来人往,卖货的、逛街的、赶路的,闹哄哄一片,看不出谁不对劲。
可那股感觉没消,反倒更重了,像有条冰冷的蛇贴在后背,凉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
我又往雅间门口瞥了眼,门虚掩着。能看见楼下老鸨正和个穿灰衣的汉子说话,那汉子背对着我,看不清。
“爷,您怎么了?”小翠见我盯着窗外不动,凑过来问,手里的帕子轻轻擦着桌面。
我收回目光,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酒是烈的,烧得喉咙发烫,心里那点不安却没压下去。
“没什么,”我抓起颗花生丢进嘴里,咔嚓咬碎,“菜怎么还没来?”
老鸨这时正好上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盘酱肘子,油光锃亮的。“爷别急,厨子正炒糖醋鱼呢!”她把肘子放在桌上,又笑盈盈地说。“小红小翠伺候不好您,尽管跟我说,老身再给您换两个机灵的。”
我没接话,眼睛却扫过她身后,那个灰衣汉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老鸨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见我不搭腔,便识趣地退了。
小红和小翠开始陪我喝酒,一个给我夹菜,一个哼着小曲,小曲是软绵的调子。可我怎么听,都觉得那调子飘得慌,像隔着层雾。
又喝了两杯,有些尿急,起身往外走。
雅间外的走廊铺着红毡,踩上去悄无声息。走到楼梯口时,我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的余光往楼下瞥。
刚才那灰衣汉子竟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见我看过去,他立刻往旁边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颧骨很高。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有人跟着我。
茅厕在院子角落,围着圈矮墙。我走进去,没立刻出来,而是贴着墙站着,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停在矮墙外,接着是布料摩擦的轻响,想来是那人在等我。
我深吸口气,忽然推开门冲出去。墙外空荡荡的,只有棵老槐树,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往客栈后门去了。
我追了两步,又停住。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贸然追上去,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我皱着眉往回走,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小红站在雅间门口张望。“爷,您去哪了?菜都凉了。”
“没什么,”我压下心里的烦躁,扯出个笑。“刚才看见只猫,追了两步。”
走进雅间坐下,糖醋鱼已经摆在桌上,酸甜的香气飘过来,我却没了胃口。抓起酒杯又喝了口,酒的辣味窜到头顶,可后背那股不详的感觉,怎么也甩不掉。
窗外的天还是亮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桌子上的酒杯映得发亮。
“爷,是有烦心事吗?”小红姑娘倒是挺主动,一下坐入我怀中。
“没……”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小红姑娘,你坐到我的……”
“坐到公子的什么了?”小红笑了笑,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加大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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