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钟显示王攀的年龄恰好达到6570天，也就是 18岁的那个清晨，控制中枢的语调变得格外欢快：“恭喜您完成社会化培养阶段。”天花板降下全套黑色礼服，袖口处用导电纤维绣着“HS-7059-492-A7”的字样。
王攀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调整领结，发现虹膜上的银环已经扩散至整个瞳孔。当他的眨眼频率达到特定节奏时，镜面会短暂显示出隐藏信息——这是孟欣三年前教他的通讯方式。
此刻的镜子上正浮现出她潦草的字迹：别吃婚礼蛋糕，携带谐振器……
窗外的城市笼罩在人工制造的彩虹光晕中，所有居住环的建筑物表面都投影着相同的祝福语：“祝贺新人们开启完美人生”。
王攀注意到“完美”二字用了血红色，与市政厅顶端的脉冲光同步闪烁。
接驳飞行器准时悬停在窗前，舱门开启时，王攀的量子谐振器突然变得滚烫，球体内部的虹彩凝聚成箭头形状，指向驾驶员后颈——那里的皮肤下隐约透出电路板纹路。
“请您交出所有的个人物品。”驾驶员嘴角咧开到不自然的弧度，露出满口陶瓷白牙，“婚礼需要绝对纯净状态。”
王攀交出空荡荡的背包，但谐振器早已植入他左臂皮下——那是用孟欣给他的生物凝胶包裹的，能避开常规扫描。
飞行器穿过第三居住环时，他看见垃圾处理站附近腾起黑烟，形状酷似红色建筑的尖顶。
市政厅里面的婚礼厅像颗被剖开的巨型石榴，内部空间布满红色晶体结构，每块晶面都在折射新人们的身影，创造出无限复制的视觉假象。
王攀数了数，共有49对新人，所有人都穿着同款礼服，连微笑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王攀先生。”全息司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瞳孔里跳动着二进制代码，“您的伴侣在第七共鸣室等您。”
走廊两侧的显示屏播放着历代新人的幸福影像，王攀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夫妻的结婚照背景都在同一间白色房间，窗外永远悬浮着半轮月亮。
当他停在某个显示屏前时，画面突然跳转到天堂养老院的宣传片，旁白说道：“及时分离是爱情保鲜的秘诀。”
第七共鸣室的门上刻着蜂巢图案，王攀推门而入，看到孟欣穿着银色婚纱站在量子钟下，她的左眼戴着改装过的目镜，镜片上流动的数据流比四年前更加密集，最令人心惊的是她脖颈处——皮肤下的荧光编号已经变成了“HS-7066-500”。
“系统说我们匹配度高达99.9%。”孟欣的声音像被调过音的电子合成器，但她的手指在身后快速比划着暗号：三次握拳代表“有监听”。
市政官飘然而至，这个号称城市最高统治者的生物，移动时带着不自然的机械感，当他宣读婚姻誓词时，王攀注意到他张大的口腔深处没有舌根，只有个微型量子计算单元在嗡嗡运转。
“现在交换信物。”
孟欣递来的戒指内圈刻着构象熵方程式，当王攀为她戴上戒指时，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7”——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戒指相扣的瞬间，整个婚礼厅的灯光突然频闪，王攀左臂皮下的谐振器开始剧烈震动。
“请新人享用纪念蛋糕。”市政官指向悬浮餐台，蛋糕表面的奶油呈现完美分形图案，但王攀的银环瞳孔看到了更多——奶油下层布满微型传感器，正散发着淡绿色荧光。
孟欣“不小心”打翻蛋糕，奶油在地面形成短暂的六边形结构，随即被清洁机器人吞噬，机器人胸口的显示屏闪过一行小字：“记忆污染清除完毕”。
仪式结束后，新人们被送往统一的新婚公寓。
飞行器穿过城市上空时，王攀看到地狱城方向升起七道烟柱，在空中组成过滤网的形状，孟欣紧握他的手，指甲刺入他掌心的皮肤，用疼痛传递摩斯密码：我们发现，红色盛宴需要活体核心。
新公寓比王攀原来的住处大了一倍，但所有家具都固定在无法移动的位置，卧室墙面上挂着动态婚纱照——照片里的他们站在白色房间中，窗外是那轮永不变化的月亮。
“系统建议新人在首日服用情感增强剂。”控制中枢降下两粒红色药丸，孟欣假装吞咽，实则将药丸藏在了舌下穿孔的金属小盒里——那是王攀第一次发现她身上有这种改造。
当系统进入夜间休眠模式后，孟欣取下目镜。她的左眼已经变成完全的机械体，但瞳孔深处有个微型投影仪。
她在墙面投射出一段模糊录像：某个实验室里，年轻版的孟父正在调整红色建筑模型，模型突然裂开，露出内部的人类胚胎培养舱。“每个Phase都需要活体控制者，”录像里的科学家说，“从HS-7001到HS-7066，失败品都成了结构材料。”
王攀的左臂突然传来刺痛，皮下谐振器自动激活，在床头柜上方投射出父亲的身影：
“当两个相干度跌破阈值的人结合，系统会启动净化协议。”全息父亲指向窗外的月亮，“那是Phase 7的监控中枢，今晚必须屏蔽它的信号。”
孟欣从婚纱夹层中取出块生物芯片，插入自己的机械眼中，她的左瞳孔射出红光，扫描着公寓每个角落，最终在浴室排水口附近发现了异常：“这里有个未激活的纳米蜂群，预定明早六点释放。”
她拆下项链吊坠——那是个微型电磁脉冲装置。当脉冲波扫过排水口时，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机械虫尸被冲了出来，在瓷砖上形成短暂的指纹图案。
“我父亲是Phase 6的首席架构师。”孟欣的声音突然变得真实，不再有电子合成的痕迹，“他发现所有红色建筑都需要活人作为核心控制器。”
孟欣调出另一段影像：某个透明舱体内，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正是失踪多年的孟欣父亲，他的大脑通过无数光纤与建筑相连。
王攀的谐振器突然显示新信息：孟欣的真实相干度仅有12.3%，远低于系统安全阈值。更惊人的是数据末尾的备注：“实验体HS-7066-500已重置记忆7次”。
“每次记忆重置后，我都会重新发现真相。”孟欣的机械眼流下润滑液，像滴人造眼泪，“但这次不同...”她拉起王攀的手按在自己后颈，皮肤下的荧光编号突然变成他们初次相遇时的“HS-7059-491”。
公寓外传来巡逻机的嗡鸣，两人迅速恢复标准新婚夫妇的姿势，王攀用谐振器干扰了门口的监听装置，当孟欣靠在他怀里时，王攀感到她胸腔里有双重心跳——一个是人类的，另一个则带着机械的精确节奏。
“市政官是Phase 5的产物。”孟欣在他耳边低语，气息吹动量子谐振器表面的虹彩，“他的舌根是控制整个城市语言系统的量子芯片。”她突然吻住王攀，在这个看似甜蜜的动作掩护下，将舌下的金属小盒传了过去。
小盒里是颗微型胶囊，透明外壳内悬浮着红色粒子。
王攀的银环瞳孔自动放大，看到每个粒子都是缩微版的红色建筑。“父亲的最后发明，”孟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构象熵炸弹。”
月光突然变得刺目。
月光调整着角度，将光束直射入卧室窗口，在强光照射下，墙上的婚纱照显露出隐藏图像——照片背景的白色房间正是天堂养老院的记忆提取室，而那轮月亮，实则是悬挂在红色建筑尖顶的监控装置。
量子谐振器在月光下疯狂震动，投射出整个城市的立体影像，王攀看到地狱城、居住环和市政厅通过七根主脉相连，而天堂养老院位于所有管道的交汇处。
影像最后定格在一行闪烁的文字上：当活体核心觉醒，建筑将获得自由！
孟欣的机械眼突然转向窗外，在地狱城方向的夜空里，七道烟柱正在重组，形成巨大的倒悬红色建筑轮廓。
这个投影持续了7秒便消散了，但王攀已经认出——那是父亲笔记里“不对称的那个房间“的形状。
王攀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认知如电流般击中他的神经——在这座记忆被严格管控的退相干之城里，他脑海中那些关于父亲的记忆碎片实在是多得反常，每一段鲜活的回忆，每一次与父亲有关的梦境，都像是系统精心设计的漏洞。
而这些记忆的留存，似乎都与在维修通道里与他相遇的孟欣密不可分.....